其他人隋兴不知道,但他真的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岑冬樾被骂。
老板左磊和岑冬樾是发小,不知道左磊有没有见过,岑冬樾现在这副被怼得说不出话,脸上挂十号风球的样子。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他还想着怎么缓和气氛,一阵规律敲门声来得及时。
门外问:“请问你们会议结束了吗?我们定了五点的会议室使用,现在已经超时五分钟了。”
因为人员扩张比左磊想象中快,其中一层刚租下还在装修,所以不时会有其他楼层的员工来他们这层借会议室。
“散会。”
岑冬樾收回停在夏成熠身上的目光,带着低气压走出会议室。
第二个走出会议室的,是抱着电脑一脸阴沉的夏成熠。
看着这两尊大佛陆续离场,在场的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分批离开,把会议室还给门外的人。
隋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他正夹着笔记本电脑,双手猛敲手机。
隋兴:【你这姐姐女朋友是真凶猛,刚开会给岑老大喷闭麦了!】
对面回复极快,一看就知道是在摸鱼。
智域:【就她那破脾气,得亏当的是建筑师,她要是法官,遛狗不牵绳她都能给人当场判枪毙了[微笑]】
隋兴对着手机压下上弯的嘴角。
他和智域是高中同班同学,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邻桌,虽然他们一起出现时总免不了唇枪舌战,但他出国留学那几年,二人也没断过联系。
唯独一件事他一直介意着,就是智域这小子谈恋爱了居然没告诉他!
不过想想夏成熠的脾气,智域不告诉他,可能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家庭“弟”位。
这么一想,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路过夏成熠的工位时,看她还在一脸痛苦地翻找着资料。
难道是真要实现水上黄鹤楼?
手指猛击着键盘“向右”键翻页,夏成熠突然感觉到光线暗了暗,斜眼一看,是董宜珊的大脑袋缓缓靠近,还挡住了大部分灯光。
真不愧是跟了她两年的开门弟子,她还没说话就已经先表明来意,“师父,听说你和岑老大,又吵起来了?”
“没有吵,我们只是在合理表达自己的看法。”她手上动作没因说话停下。
董宜珊:“真没有吗?他们说你骂岑老大不是人。”
“脑壳很硬,晃荡起来都是水声,他确实不是人——”
她停下敲击动作,三十七度二的嘴,吐出残酷得冷如零下的话,“他的本质是个油盐不进的椰子!”
沉迷工作,时间流逝飞快。
快到夏成熠不停下伸懒腰还发现不了,办公室早已经空空如也,连她的小徒弟下班了她都不知道。
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过半,屏幕上塞满了来自智域的信息。
点开一看,智域从九点就开始对她狂轰乱炸,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了九点半,告诉她自己已经先开车回家了。
她回了条OK,表示自己打车回去。
关上电脑显示屏,黑漆漆的屏幕看得她突然有些饿了。
好吧,她就是饿了。
十五分钟后,夏成熠再次出现在老地方,为了那口蛋皮煎得正好,一口就唇齿留香的三鲜豆皮。
“老板,一份三鲜豆皮,不要葱!”
她熟练拉开门口冰柜拿出一瓶可乐,起开盖子插上吸管就猛喝一口。
已经三月下旬,夜晚的江城还有些冷,但冷不过她手里的冰可乐。咬着吸管哼着歌往里走,空荡荡的店里只有一个人在,还是个熟人。
岑冬樾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就这么一言不发盯着,直到她在自己对面坐下,他才说:“夏工也亲自来吃夜宵?”
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估计也是刚到。
冰可乐咚一声放在桌上,她扯了扯嘴角,有些累,扯了几次也没扯到她满意的弧度。
放过嘴角,她随意挑了挑眉,算是和岑冬樾打过招呼。
“我不仅亲自来吃夜宵,我还亲自喝可乐,岑总是觉得有问题?”
“我连人都不是,我配有问题吗?”岑冬樾挑笑回答。
还真是好会阴阳怪气,还油盐不进的一个椰子。
夏成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不是人。”
见对面人眼里划过一丝好奇,她指着自己说:“我,长期躺着,偶尔翻身,脂肪含量高,压力大会爆,不太健康,便宜廉价,还成分复杂。”
“所以我是——”
老板送上三鲜豆皮的时间正巧,打断了她的话。
一份有葱,放在了岑冬樾面前;一份没葱,是她的。
见老板又回到门外,岑冬樾问:“所以你是什么?”
一次性木筷子掰开时啪的一声,夏成熠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是一根烤肠!”
还没来得及看岑冬樾是个什么反应,她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另一道清浅的笑声加入,成了她愉快笑声的伴奏。
有美色佐餐,连食物也变得更加美味,尤其是她和岑冬樾的相处难得不再尴尬。
眼看着结束战斗,岑冬樾又提起下午开会的事。
“我那时候没想阴阳怪气,我是真的想问可行性,你觉得可以吗?”
夏成熠:“你听说过万马奔腾吗?”
“什么?”
看着岑冬樾头顶问号,她解释道:“这是我们建筑学课上的一个经典案例,据闻已经流传了很多届。”
“有个姓马的老板,想在自己公司办公楼的顶楼外墙,弄一圈代表自己姓氏和展望事业的万马奔腾合金制塑像。”
“放在现实世界,建筑师能做出模拟效果图,材料工程师能给出合适的材料使用建议,力学工程师能给出受力解决方案,造价师能给出整体报价。”
岑冬樾:“你的意思是,可以做?”
夏成熠笑笑,“最后送批时,被住建局以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当场给否决了。图纸改了又改,从万马奔腾改得只剩两匹马了。”
岑冬樾迟疑了几秒,不死心继续问:“在游戏世界也不可以吗?”
她喝了一口已经不冰的可乐,想了想后回答:“在现实世界要实现不容易,但你也说了,那是游戏世界。”
她收起自己的散漫,谨慎道:“我想和你明确一件事,你既希望游戏能贴近现实,又不扼杀玩家的创造性,这个自由度,我作为顾问,该怎么把握?”
岑冬樾眼睑垂下,似是在思考,她也不介意陪他再坐会儿。
隐约间,一阵幼猫有气无力的嗯唔声传到了她耳边,可能是老板养在店里,为了保护食材不被老鼠祸害的吧。
江城虽说地处南方,人小小的,老鼠却是大得吓人。
她曾在工地挖机挖开下水道时有幸见过,青天白日下,唰一下蹿出个比她小臂长,比小猫还大点的一只巨鼠。
说起来,岑冬樾的《缔造者》世界要考虑排水问题吗?
他的回应速度比她想象中快,才过了一会儿就提出了个猜想。
“像练武功一样,玩家能在建筑材料获取或者升级建筑技术中启发新技术,然后得到可以建水上建筑的技能,你觉得怎样?”
她若有所思道:“可以和策划组碰一下看看可行性。”
“我明天和策划组约个头脑风暴会,再拉上你和你小徒弟。”
解决完面前问题,岑冬樾的眉头松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里不再死气沉沉,多了点活人气息。
“我还有个问题,你说你是根烤肠,那我是什么?”
刚想听夏成熠怎么狡辩,就被她一声嘘得住嘴。
她屏住呼吸细听嗯唔声的来处,感觉不像是从店里传出的,倒像是来自门外的花坛,而且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正好老板门外的灶台关闭,幼猫的嗯唔声更明显了些。
就是来自路旁花坛里。
“帮我拿着。”
她把背包和外套塞进岑冬樾手里,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照向花坛底下的枝干处,漆黑一片里,一双泛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幽幽出现在其中。
顾不了身上的白色毛衣,她左手拿手机,右手往里探。
轻松一握,带起一阵更激烈的嗯唔声,一只毛发脏得打绺的小黑猫出现在她手上,虚弱地舞动着四肢挣扎。
夏成熠笑说:“嚯,好大一只喵喵叫的黑耗子!”
老板走近一看,哎呀一声。
“下午开店就听隔壁服装店老板闲聊,说早上有只黑猫被车子撞死在路上,这只怕不是它的孩子吧?要不是被你们发现,就现在这温度,估计活不过今晚。”
“我包里有条围巾,帮我找出来。”她对岑冬樾说。
岑冬樾从她包里翻出一条灰色围巾,她小心转移手里的小黑猫,用围巾裹住后捧在怀里。
见小黑猫在她手里不再挣扎,她才回答:“椰子。”
“你的意思是,我脑子里都是水?”岑冬樾剑眉一挑。
“不,你想多了。”
夏成熠一脸正经说:“我的意思是你外表沉稳、内心单纯,像椰子一样能扛住外在压力,内里有着惊人才华!”
她把话都圆成这样了,怎么岑冬樾还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低头看了眼叫声越来越弱的小黑猫,夏成熠抬眼对上岑冬樾的眸子。
“岑冬樾,你知道吗?澳大利亚有5000万只袋鼠,它们一天能游72公里,只要游177天就能到达智利。”
“所以?”
“如果这群袋鼠要对拥有1960万人的智利发起进攻,每个智利人平均要打2.55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不关心,你只关心你自己!”
老板沉默走开,并把锅搬回店里。
岑冬樾把手里外套披在她身上,深深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