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柳久候戚瓷心未归,心中隐隐不安,遂悄悄遣了人去寻。那厢,戚瓷心携着李莉儿与林既明,正巧与乌家的下人打了个照面,便一同回了乌家。
天色已晚,姜涵柳见他们归来,虽面色沉沉,却未多言,只让戚瓷心带着李莉儿回房歇息。
回到厢房,对面乌丽君的房门紧闭,戚瓷心吩咐青穗将李莉儿带走。李莉儿这才恍然,眼前这位果然是官家小姐。
戚瓷心躺在床上,久违地想起了现代那个案子。
那个案子死去的那个女孩——程安悦,正面临一个升职机会,要去南边工作。
程安悦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只有一个父亲,父亲酗酒,时常打她。
就在她死亡的当天晚上,父亲到她家里,喝了酒,两人发生了争执。
“你必须永远在我身边!照顾我!这是你的赎罪!”
父亲那样嚷嚷,楼里住的其他用户也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父亲走后,程安悦收到了满屏的语言条,字字句句,比刀尖还锋利。
那些字句,在戚瓷心脑中,刺得她生疼。
她从硬木板床上坐起来,自她穿越过来之后,从不叫人守夜,此刻房中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着木头床尾的雕花,试图用这些没有意义的图案填充自己的海马体,再将那些思虑都挤出去。然而,李莉儿的身影与程安悦重叠,即便醉酒的父亲遍地皆是,她也无法不将二人联系起来。
戚瓷心下了床,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到镜前,镜中模糊一片。这几日她每次照镜皆是如此,青穗却说镜子清晰得很,又送去打磨了一遍,可照她时依旧模糊。然而,青穗的身影在镜中却清晰可见。
是自己的问题,戚瓷心想着,忍不住伸手触摸铜镜,铜镜打磨得光滑,在夜里很冰凉,贴上去,手不可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在镜面上,用指尖勾勒出自己的轮廓,随后放下手,呆呆地坐在镜前。
这个人是谁?
是戚瓷心或者乌羑,名字是一个无所谓的东西,名字不能代表这个人,不能证明这个人的存在。
戚瓷心想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笑自己无聊,又开始思考起这种没用的事。
她回到床上,强迫自己闭眼,辗转反侧,直至夜半才勉强入睡。
另一边,林既明看到乌家奴仆带走戚瓷心后,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回到林府,墨阳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见主人归来,他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快步迎上前去,恭敬地拱手道:“大人,您回来了。”
然而,林既明却仿佛未曾听见一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墨阳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心中不由得疑惑万分。
只见林既明房内走去,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神色凝重,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大人这是怎么了?墨阳盯着林既明的背影一头雾水。
林既明步入房中,坐于书案前,心中思绪纷繁,皆是戚瓷心的身影。
今日他与乌羑独处同游,不料被乌家的奴仆瞧见,此事若传出去,怕是会损了乌羑的清誉,甚至影响她日后的婚嫁。他心中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应当负起责任来。
然而,乌羑曾言她不在乎名声。林既明眉头微蹙,心中虽知她豁达洒脱,可他却不能因此便放任自己。她不在乎是她心胸宽广,自己却不能因她的宽容而逃避责任。
乌羑的聪慧,正是他心中所敬重的,可正因如此,他更不能让她因自己而蒙受非议。
翌日,天光微亮,戚瓷心便被青穗匆匆唤醒。青穗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林公子来了,正在内院正厅,当着老太太、夫人和二婶的面,说要娶您为妻呢!”戚瓷心本还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如被冷水浇醒,心头一震。
他疯了?
戚瓷心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急匆匆地赶往内院正厅。一进门,便听得林既明声音沉稳,字字清晰:“林某愿聘乌二娘子为妻。从今往后,珍她、重她,绝不负她。”
老太太与冯寄柔闻言,脸上笑意盈盈,显然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唯有姜涵柳面色沉沉,眉头紧锁,似有不悦。戚瓷心刚踏入厅内,便听得这番话,心头一紧,险些晕厥过去。
姜涵柳见戚瓷心进来,正欲开口,却见戚瓷心已快步走到林既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声音冷然:“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
林既明一愣,说道:“昨日林某与乌二娘子同游,不慎被家中奴仆瞧见,恐损了娘子的清誉。林某自知有错,自当承担责任,娶娘子为妻,以全娘子名声。”
要和一个刚见过几面,还完全不了解的人结婚,戚瓷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林既明是封建还是开放了。
“我说过我不在乎名声,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你没有权力替我做决定。和你出去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你负责。”
林既明尚未开口,上首的老太太已按捺不住,厉声呵斥道:“羑娘!你闭嘴!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大人真心求娶,岂容你一个女儿家在此置喙?!”
“林大人品行端正,家世清白,肯为你负责,已是你的福分!你一个女儿家,整日抛头露面,如今名声有损,若不嫁入林家,日后还有谁敢娶你?!”
戚瓷心不曾回头看老太太一眼,只冷冷地看着林既明,“我说我不愿意,你还坚持要娶我吗?”
林既明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然与自省。他微微躬身,向厅内众人拱手一礼,目光最终落在戚瓷心身上,眸中透着真诚与敬意。
“乌二娘子协助林某探案,本是为民除害、行善积德之举。林某却因世俗之见,以名声之事妄加揣度,实属狭隘。回府后,林某定当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致歉,绝不敢再以此事叨扰娘子清静。”
还不算是封建到无药可救,戚瓷心看着林既明,心里微微认可了一些,如果太封建的话,她会考虑换个搭档。
姜涵柳听了林既明的话,脸色稍缓,虽心中仍对这门婚事有所抵触,却也知他这番话已是给足了戚瓷心台阶下。她微微颔首,目光复杂地看了林既明一眼,心中暗叹:此人虽非她心中理想的女婿,但行事倒也磊落,肯为戚瓷心着想,倒也算得上是个君子。
她心中清楚,若戚瓷心当真当着众人的面断然拒绝林既明,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议论,说她不知好歹、目中无人,甚至会被扣上“不守礼数”的帽子。如此一来,戚瓷心的名声必会受损,日后议亲也会更加艰难。而林既明方才那番话,却是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言明是自己唐突,与戚瓷心无关。这般做法,既保全了戚瓷心的名声,也给了乌家一个体面的交代。
老太太面色沉沉,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显然对今日之事极为不满。她虽未再开口,但那凌厉的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戚瓷心,显然心中仍有怒气未消。
冯寄柔却还想着讨好林既明,看着林既明,硬扯出一抹笑来,“林大人,莫要见怪。是我这侄女年纪小,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林大人肯为羑娘着想,实在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孩子性子倔,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望大人多给她些时日,好好想想。”
林既明听出了冯寄柔话中的弦外之音,却并未接话,只是目光一转,落在戚瓷心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试探:“三日后,林某欲办一场围炉诗会,不知乌二娘子可否赏脸前来?”
林既明心中忐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仿佛这样便能抚平内心的波澜。他不知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那个问题,那所谓的“围炉诗会”不过是他临时编造的借口,只为掩饰心底那份难以言说的不安。他隐约觉得,自己大约是惹恼了乌二娘子了。她的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也淡了,冻得他心头一紧。
戚瓷心抬眸看了林既明一眼,心中虽明白他的用意,但是……
“我不会作诗。”
不是假话,她是真不会。
姜涵柳在旁低声劝道:“去吧,羑儿。”
姜涵柳抬眼瞥见老太太那凌厉的目光,似是要将乌羑生吞活剥了一般。若是不去,只怕老太太不会轻易放过她。而若有林既明在场,老太太多少会顾忌几分,不敢轻易责罚。
戚瓷心无所谓点点头,“那就去吧。”
在旁边吃吃点心喝喝茶,当个透明人好了。
然而,戚瓷心想当透明人的心愿却未能如愿。没过多久,林既明与戚瓷心的事便传得满城风雨。托林既明在城中备受瞩目的福,乌家二娘子也跟着出了名。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人都在议论这位与林大人走得极近的乌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