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娴抬手覆盖住燕裴的眼睛,他不自在地摇摇头,虚弱中带着不知所措:“…昂?干什么。”柔软的发丝擦过霍娴的下颔跟唇瓣,有点痒。
两人的距离十分近,泠泠松木清香漫过鼻息,淡而不绝,一点一滴地沉入霍娴的呼吸里,她心头微软,温声道:“你乖一点。”
燕裴:“……”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想是这么想,对于霍娴要搞什么名堂他终归是没太多精力去考究,也不想让她分神,于是就安静地拿她当人形靠垫。
霍娴见怀里的人突然这么乖,有些意外,眼角弯了弯,“真乖。”
刚说完覆盖着燕裴的那只手掌心就被两片长长的睫毛刮过,是燕裴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没有下一步动作。
霍娴将视线放回面前的一群人身上,眼神已经没刚才那么轻柔,乌黑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片萧寒与杀意。
霍铭含笑着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搁置在膝盖骨,望着她的眼神耐人寻味,显然他已经看出来她要做什么了,但是依旧一副处惊不变的模样。
霍娴眉毛微锁,她很好奇,霍铭这股有恃无恐的底气从哪来的。
因为不死?
那这的确很值得骄傲。
她轻嗤了一声,她的任务不是送他去见上帝,而是下油锅跟灰飞烟灭,好好替天行道一次。
数万棵藤条从精神海里瞬间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连气旋都被扭曲成漩涡,中心部分却如台风中央般缓和,轻轻柔柔地将她跟燕裴包围起来。
外部就没这么柔和了,根根分明的叶藤如张着獠牙的野兽,横贯着整座森林,连带着气压都降了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燕裴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是身边那股突然变得窒息的空气还是令他本能地拧眉,呼吸有些困难。
本来就失血过多,现在更难受了,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缺氧的状态里,逐渐陷入昏迷状态。
霍娴察觉到了他的不适,抿着唇打算速战速决。
下一秒,盘踞在空气中的荷叶藤撕裂般地劈向包围着他们的复制人和霍铭。
一群复制人力大如牛,短距离加上情况混乱,开枪显得很不方便,它们直接徒手斩断藤叶,不多时地面就掉落了一层又一层的荷叶,浓郁的草木味席卷整个空间。
可复制人再怎么厉害也寡不敌众,藤叶如洪水猛兽般源源不断地从躯干端冲出,将一个一个的复制人身体拧成麻花。
不多时,现场如同大型绞肉机,各种肢臂大腿小腿机器脑袋连同它们身体里的线缆全都被破坏,齐刷刷地掉落到杂草丛里。
没几分钟,所有的复制人全部被解决完毕,数万根藤叶在空气里重新蓄势待发,齐齐对准霍铭的位置。
他轻笑着,丝毫不畏惧。
霍娴面容清晰冷静,眼里却有股希冀,狠狠剜着霍铭。
随即所有藤叶找准目标,统统朝霍铭飞跃而去,却在越过他身体的时候扑了空,如同重拳打在了云朵上,霍铭毫发无伤。
霍娴瞧着面前的情况,眸光愈发深邃,心里五味杂陈的。
藤叶虽然穿过了霍铭的身体,但他们似乎不在一个时空,攻击不到点上。
霍娴面色凝重半晌,随后平静地收回所有藤叶,霍铭依旧从容地坐在轮椅上瞧着她,见她吃瘪的样子,他历经世事的面庞撩起了徐徐得意的笑,似乎很畅快。
霍娴漠然地收回目光,没闲情跟霍铭话家常,周围已经没有可以攻击他们的复制人,她低头看了眼燕裴,他已经昏过去了。
她连忙抱起他就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身后,霍铭瞧着霍娴抱着燕裴渐行渐远的背影,徐徐眯起眼帘。
不多时,一双手重新握上他的轮椅,僵硬有力的双臂往上,Alpha面容阴冷,像具久居下水道的爬虫般阴森,毫无人情味。
数据堆积起来的躯壳跟细胞堆积起来的身体总该不一样的。冷血无情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优势,不受任何情感干扰。
接着,一个又一个复制人重新回到了霍铭身后。
这是,刚刚在战斗中死亡的复制人。
………………
路上,燕裴脑子恍恍惚惚,压根睁不开眼睛,但是他听到霍娴的呼吸比较急促,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惨淡地笑了笑,就在迷糊且难受的心境中靠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头顶的白光一帧一帧地闪过,照射得他眼睛疼,燕裴潜意识里有股力气又将他拉扯着醒过来,他尽力地睁开像灌了铅的眼皮,霍娴凝重的面孔映入他的视线里。
有些模模糊糊的,但是他管不上是真的还是假的,直接伸手用力攥紧霍娴的衣袖,后知后觉有些委屈,出门上个班就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全身都要疼死了,哪哪都疼,很不舒服。
想着想着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地掉下来,燕裴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但五指胡乱扯着冰冷冷的布料,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哽咽道:“…混蛋,我要疼死了,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过来。”
霍娴的衣袖被扯得乱七八糟,已经到了手术室门口,她怔愣地垂眸望着哭得不像样的燕裴,一时顿在了原地。
燕裴泪眼朦胧,泪水从他的眼尾不断地落下,滴进一次性枕头里。
他嗓音都哑了,算是把今早上遇到的糟心事跟委屈一下子全倒出来,霍娴衣袖快被他扯碎。
“嗯,是我的错。”霍娴止住脚步,停在了手术室门口,低头凝着燕裴,虚心道歉。
今天的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没解决完就让他一个人来上班了。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顿,还差点被侵犯,这任谁来了都要委屈至极。
“本来就是你的错。”燕裴骂道。
他抓着霍娴衣袖的手又再次攥紧,眼泪灌满他的眼眶,眼圈一片酡红,燕裴吸了吸鼻子,委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辩不明眼前人是真还是假,直接把心里积郁已久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干嘛一声不吭就消失,你要忙你留句话也行啊,每次干了一堆混蛋事之后就玩消失,你再玩消失,下次就别回来了。”
燕裴说着觉得眼睛太多水了看不清,还难受,忘记了手上有伤就要抬起手来擦眼泪,一旁周金金跟杨乐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过去想要按住他,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温柔地按住燕裴的手。
他俩手一下子顿在空气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周金金、杨乐:有些尴尬,嘿嘿。
霍娴却压根没注意到他俩的神色,听着燕裴的话,她目光中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矛盾、隐忍收刮着她的心脏,疼得厉害,一时有些哑言,不知如何作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燕裴露出这种近乎孩子气的状态,有些意外。
“下次不会这样了。”霍娴酝酿了很久,最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承诺。
“……你……要是骗我的话,你死定了,我追个几百亿光年也要斩了你。”燕裴还是拼命攥着霍娴的衣袖。使劲扯着。
霍娴觉得他拿那当她的皮了,他现在其实应该想剥的是她的皮。
“不骗你。”霍娴耐心地回复。
燕裴的伤不能再耽误下去,她摸了摸他的脸颊,随后抬手轻巧地将他的手指从她衣袖上掰开。
燕裴吸吸鼻子,哼哼唧唧地在不爽中昏睡了过去。
霍娴站直身体,垂眸盯着燕裴。
周金金跟杨乐偷瞄了霍娴一言不发的样子,选择将燕裴快速推进了手术室里,伤口不快点处理情况会严重成深度休克。
走廊外,霍娴像块木头一样伫立在手术室门口,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三个小时后。
燕裴被转移到了病房里,周金金在病床前嘱咐着霍娴关于燕裴各种病期和孕期的注意事项。
孩子还很好,没什么大碍,关于各种拉扯造成的胎儿不稳迹象后面要仔细修养,不能再出差错了。
霍娴点头一一记下了。
周金金在跟霍娴巴拉巴拉阐述着医嘱,杨乐像个局外人一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打了麻药睡过去的燕裴,视线落到他腹部,接着又满脸不敢相信地望向霍娴冷淡的侧脸。
他觉得他曾经好像错过了什么瓜。
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复制人冒充他那段时间,燕裴身上很浓的信息素味道以及莫名其妙哑掉的嗓音,还有每次霍娴跟燕裴总是有种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自来熟’,那种诡异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咋回事了。
杨乐震惊:老天爷啊,怀孕,这速度忒快啊。
周金金跟霍娴叮嘱完注意事项,扭头望向满眼震撼的杨乐,推了推眼镜,问道:“杨医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啊?”杨乐回过神来,视线从燕裴身上收回,连忙望向霍娴,“……没,没了,刚刚你已经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周金金回头看了霍娴一眼,她没看她,视线全放在燕裴身上,于是周金金走过去喊上杨乐,他们两个一起出去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霍娴坐在床边,伸手拨了两下燕裴额头上的发丝,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一路往下贴住他的唇瓣,闭上眼,深深亲吮。
………………
傍晚。
街角,尸体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那两只坏掉的鱼被雪盖在地底,霍娴俯身推开白雪,拾回两只毫无生机的鱼,转身走向了机械宠物修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