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沈星河的期末成绩下来了，考了653分。
躺椅上乘凉的大佬，看着手里红彤彤的奖状，不禁开始怀疑人生——这小子以前是不是匡他呢，哪有傻子考年级第一的？？
“还挺聪明……”莫梁远啧了声，看向面前假装谦虚实则得意洋洋的小尾巴都快藏不住的小鬼，“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沈星河口不对心：“……我没什么想要的。”
“哼。”莫梁远把奖状扔给他，“那一边玩去，别打扰我补觉。”说完就坏心眼的抱起胳膊，假装要睡。
小傻子急了，奖状都来不及捡，一个猛子扎进人胸口。
“——要要要！”
沈星河要莫梁远陪他去游乐场，小傻子长这么大，还没去过。
莫梁远冷哼一声：小屁孩就是幼稚！
第二天就找金航商量去了。
“周日帮我替一天班，给你加一百块钱，成不成？”莫梁远尝了一口宁畅泡的红烧牛肉面。
金航眼下青黑一片，细看去还有不少红血丝，没有打理的黄毛长出了不少黑色的发茬，看上去不伦不类。听见莫梁远的话，他呆滞的眼球迟缓的转动了一下：“……好。”
他最近都是这副丢了魂的样子。
“你最近有什么事么？”一向不爱管人闲事的莫梁远难得多问了句。
金航摇摇头，勉强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去抽根烟就起身离开了。
莫梁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说话，三两下干完了一整桶泡面，把桌上的垃圾，连同客人吃的那些零食袋子和饮料瓶子，都扫进黑色的垃圾袋里，扎紧，下楼扔垃圾去了。
回来的时候宁畅突然闪现，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一旁。
“干嘛？”莫梁远莫名其妙。
宁畅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我发现最近几天的帐目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周四到周六，这几天按理来说人流量不少，收入却比前几天要低”，他指着账本上的某处，“你看这里，明显有被涂改过的痕迹。”
莫梁远目光阴沉沉的看着账册上的数字，过了半晌，开口道：“你没跟别人说吧？”
“肯定没啊！”宁畅小声咋咋呼呼，“我发现之后，第一个就来找你了。”
“别去找他，我会解决。”莫梁远将账本还给宁畅，转身向楼上走去。
宁畅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你不会是早就发现了吧？“
莫梁远确实几天就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们从市集回来那天晚上，睡觉前沈星河没头没脑的，要他把网吧那个瘦高的金毛辞掉，莫梁远问他为什么。
沈星河：“我看到他趁你不注意，偷偷把小抽屉里的钱放进自己口袋……”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去找过金航，甚至没打算制止这个行为。
“你就这么放任他偷钱？！”宁畅炸毛，“一个收钱的，手脚不干净，今天偷一百，将来就能偷一千，你看着吧，再赚钱的店也得给你干倒闭！”
莫梁远唇线紧抿，他何尝不知道，但金航对他有恩，他得还这个人情：“都说了你别管。”
宁畅气得说不出话来，用账本狠狠打了一下莫梁远的背，这人钢筋铁板，眉头都没皱一下。
“来包中华。”
“3块8。”
那人递了十块钱过来。
金航从抽屉里抓了把硬币出来，他手指不太灵活，数钱数得很慢，客人没了耐心，从他手底下把钱抢了过去：“数钱都数不利索还做什么收银！”
“还给我——”
莫梁远刚踏进门，就看到这个剑拔弩张的画面，一个客人同金航拉拉扯扯的，火药味浓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还有不少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他大步走过去，拉开那个男人。
宁畅赶在他口出狂言之前，站出来挡在两人之间，制止了一出流血事件：“消消火消消火！和气生财啊各位！”
男人看了一眼莫梁远紧实的胳膊，发现确实打不过，只得哼了一声，拿上烟走了，连找零都没要，
这个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梁远继续矜矜业业当他的小老板，沈星河依旧是那个黏在他旁边甩不掉的小傻子，宁畅看着在充斥着泡面味烟味的网吧角落，顶着盏小黄灯心无旁骛的写作业的沈星河，觉得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你想好要念哪所学校没？”宁畅问，“要不来乾大吧。”
沈星河用笔抵着下巴：“乾大，在哪？”
宁畅：“你怎么连乾市都不知道？那可是首都，别提多潮了！到处都是几十米高的摩天大楼！”
“那是不是很远啊？”沈星河有些迟疑。
“几百公里吧”，见沈星河一脸迷茫，他又加了一句，“坐大巴要四个多小时。”
“那我不要去了。”
“为什么？乾大可好了！一般人想去还去不成咧。”
沈星河望着前方蹲下身正在摆弄空调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对手指：“……我得陪奶奶。”
莫梁远修完空调就去买饭了，托了沈星河的福，宁畅他们的员工餐从各种口味的泡面升级成了盖饭。
网吧后门有个小房间，放着折叠床和一些杂物，连板凳都没有，他们几人干脆席地而坐。宁畅刚打开塑料袋就嚷起来：“怎么是鱼香茄子？我不是要的糖醋里脊嘛！“
他看向沈星河面前的那份，更不满了：“为什么他有糖醋里脊！”
“别吵吵！”莫梁远扔了双木筷子给他，“今天就剩一份了。”
“好吧……那我要吃你的豆腐。”
宁畅把筷子伸进莫梁远碗里，被他嫌弃的拨开。
已经让金航值了好几次晚班，莫梁远决定今天要留下来，六点的时候就催着沈星河收拾东西，要送他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刚走到放自行车的拐角处，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
金航背对着他们，面前似乎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被他挡住了，看不清脸。
“我已经给过一次钱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才五百怎么够，一天的利息都不止五百，阿航你救救我吧！如果再给不出钱我真的会被他们打死的！”
男人伸出手去拉他，被金航狠狠推开。
“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好歹也是睡过的关系，不至于这么无情吧，你在床上不是……”
沈星河正瞪着两只眼睛吃瓜，突然耳朵上罩上一双手。
他没听清男人接下来的话。
莫梁远拎着书包带子，把他推进了旁边的胖妈肥肠：“乖乖待这！不许出来！”说完这句话他就独自离开了。
沈星河很乖，虽然很好奇，还是乖乖找了张椅子坐着等他，过了好一会，莫梁远才回来，衣服上沾了点灰，他从沈星河怀里拿过书包，说：“回家。”
沈星河跟在他身后：“那个叔叔走了？”
“嗯……”莫梁远模糊得答应了一声，不欲多言。
沈星河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为什么要找金叔叔要钱？”
莫梁远啪的踢开后刹，伸手使劲呼噜了一下沈星河的头毛，他最近越来越手贱，不是掐他脸蛋，就是蹂躏脑袋，怪就怪这小子手感实在太好，很难忍住不对他捏圆搓扁。
“不该问的别问，懂？”
懂不了一点，谁叫沈星河还是个因为第二天要去游乐园就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的小屁孩呢。
跟着一晚上没睡的莫梁远，忍不住在旋转木马上打了个哈欠，刚下来就碰见了卖气球的小贩，沈星河把没吃完的棉花糖塞进他手里，屁颠颠跑了过去。
莫梁远插着兜跟在后面，看小傻子选了一个丑不拉几的猪头，掏出张钞票递给那个小贩。
沈星河接过气球就恩将仇报：“莫梁远，你看它是不是很像你！”
你才像猪！
莫梁远力气很大的去擦沈星河的嘴角：“埋汰死了你！吃个糖也吃一脸。”
沈星河眨眨眼睛，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指尖，还砸吧砸吧嘴。
说：“……好甜。”
莫梁远后背又是一激灵，二话不说揪着沈星河去厕所洗了把脸，顺带洗了洗爪子。
沈星河说他想撒尿，莫梁远就先出去了，拿着他的猪头在门口等他。
耳畔忽然响起阵熙熙攘攘的童声。
厕所门口来了一群小学生，他们都穿着红星小学的制服，白色短袖配蓝色短裤，莫梁远低着头看手机，有小孩擦着他的腿边经过，他眼都不抬，往旁边让了一下。
等到那群麻雀一样的小孩叽叽喳喳的来了，又叽叽喳喳的走了，厕所里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莫梁远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摔下气球，疾步走进人来人往厕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甩着手出来的大汉，大汉本来想要发作，结果入目就是莫梁远那张黑沉沉、风雨欲来的脸，立刻夹紧菊花溜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这位阎王爷。
“沈星河！”
莫梁远一连敲了好几道门，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一间出来了一个提着裤子骂骂咧咧的男人，走到最后一个隔间前面的时候，门内突然响起一个细弱的声音，“……哥……”
“……是你嘛？”
莫梁远猛地抬起头，他几步上前，推门推不开，又拧了下门把手，是锁的。
“——开门！”
咔擦一声。
门锁开了。
“你他妈……”莫梁远推门而入。
下一秒声音突然梗在喉头。
急得他差点踹门的人，正小小一只蜷缩在地上，用双臂环抱着膝盖，看见他之后又呆呆地喊了声：“……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破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