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

邓肯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邱容摇摇头：“不值得，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这样了。”

“你现在也可以放弃。”

“现在不行了，我很累了。”邱容疲惫一笑，“累到连放弃的力气也没有了。”

当握住太久的时候，放弃反而更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邓肯和邱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远不近。大声说话会显得有些刺耳，用呢喃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

就像他们之前的关系一样，不远不近。

邱容莞尔一笑：“我来，是想劝你放弃。”

邓肯的眼神明显一顿，随即冷笑一声，转过了身子：“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做。”

“你应该知道，”邱容叫住了走开的邓肯，“陆湮已经恢复了过去的记忆，他基本上不会再受你的控制。你也看得到，他装上义肢行动很好，证明你当时的研究是没有问题的，这不就够了吗？”

“还不够。”邓肯平静的话语里，藏着自己内心的雄心壮志，“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不需要这些。”

“你放屁。”邓肯的声音陡然增大，“我还以为你懂我，原来你也不懂。其他人需要，他们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我就是那个唤醒世人的人。装上这些机械器官，这样大家就可以不生不死了，哪里部位坏了，直接更换，不是更好吗？你说呢，容容。”

邓肯最后的声音又突然温柔了起来，他靠了过去，试图说服邱容。

邱容并不理会他，手抵住了邓肯的胸口，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我不懂什么其他人，我只知道我们这些人，这一辈子都在被生物实验所影响。不光是小陆和雾雾，还有关老师自戕，阿庭在你面前被活活憋死，褚师兄和依依姐怀恨一生，你与我也被困在了这牢笼里。有什么用吗？其他人感激我们吗？并不！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我幻想，我醒了，你也不要继续睡了。如果碳基生物最后的命运就是陨落，那就遵循自然吧。什么情绪控制，什么金属义肢，全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空想出来的。进化的脚步不会停止，更不会因为我们几个的努力而停止。”

邱容身边所有的人，穷其一生，都陷入在了延缓人类灭绝的生物实验中，非但没有达到目标，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呵。”邓肯没有想到，邱容来是劝他放弃的。他自己内心何尝没有想过，这么些年，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当初信奉自己的实验者们，因为接受他的情绪神经去除手术，已经丧失了自理的能力。所有的宝，都压在了陆湮一个人身上，所以他不允许自己退缩：“邱容，如果你一直坚持这样，我想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你走吧。”

“我不走。”邱容又往前迈了一步，“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回去。”

她的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邓师兄，这个，就算是我们送给雾雾和小陆的礼物吧，他们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邱容说着从衣服抽出了那把匕首，直接扎进了邓肯的心口，甚至把匕首扭动了一下，只为了扎得透一些。

邓肯的手抓住了邱容的手腕，刚一放上去，就被血染红了。他的眉眼中没有震惊，甚至还带了一丝释怀。他承认，邱容比自己更勇敢：“我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你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你带了刀。这样也挺好的，帮我做了一直不敢做的选择。柜子下面有我这些年给你写的信，等我闭眼了，你再去看吧。”

“我不看了。”邱容拔出了匕首，血啪嗒啪嗒地落下。

邓肯眼里的光芒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暗了下来：“你...连我想对你说的话，都不愿意看吗？”

邱容眼里噙泪：“等我们再相遇的时候，我要你自己讲给我听。”

那沾满了邓肯血的刀尖换了个方向，朝向了自己。往里一送，是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两人先后倒地，献血浸湿了衣裳。

至此，一场盛大又虚无的生物实验，就此落幕。

所有的实验者，都在血泊中丧生。

而在此过程中的两个实验体，踩着鲜红的血，在为数不多的人性托举下，互相取暖。在向日葵的映照下，坐在台阶前，迎来了成年后第一束属于自己的阳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