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给树林刷了一层金光,和风在四下里游荡。
远处的千里马不安地啼叫,将灵墙从睡梦中吵醒。
灵墙眨了眨眼,手臂上的感知回笼,怀里躺了一只小狗。
原来是自己抱着小黑狗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灵墙摸了摸小黑狗的躯体,尚在跳动,腿上好像也不再流血了。
他呼出口气,抱起小黑狗朝着千里马的方向走去。
千里马焦躁不停地啼叫着,不断地用脖子磨损绳子,妄图挣开束缚。
“千里马,你小声点,小黑狗睡着了。”他刚将千里马的绳子解开,千里马一溜烟儿就跑了。
灵墙:“……”
灵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之前一直走的大道,还没有走过小径。他突然想起,师父跟他说过,小路最容易出事。
此时,特别应景的“呜呜”声从远处响起。
灵墙四处望了望,不敢耽搁,抱着小黑狗,朝着千里马的方向跑去……
千里马跑到一处卖水的茅亭处停了下来,人家正在收拾桌子。
“打烊了,明儿再来——”一个围着围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呀,哪来的娃儿?”
“陈梁,你快出来看。”妇人朝里面喊道。
一个浓髭密髯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出来……”男人将布条搭在自己的肩上,“你爹娘呢?小姑娘。”
“我没有父母。”灵墙一路跑过来,满脸通红。他将小嘴瘪起来,十分可怜的模样。
面前的孩子衣裳破败,上面还有干掉的血迹,怀里还抱着个裹布条的黑不溜秋的玩意,他还说他没了父母……
夫妻两人对视,脑子里打了个转,长叹了一声。
“乖娃儿,你、要不先来我家。”妇人说话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真的可以么吗?谢谢伯母、谢谢伯父。”灵墙用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夫妻俩,把夫妻两人看得心头一动。
“哎呦——这么可怜的娃儿,真是造孽啊。”妇人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娃儿,你叫什么呀?”
“我姓林。”大师兄说过,出了门别人问起姓名,只答一个姓就可以了,而且不能说自己姓灵,要说姓林。
灵墙觉得无所谓,反正读起来大差不差。
入夜,更深人静。
灵墙从他扮可怜换来的榻上坐起了身。
待好心的伯父伯母睡着,他悄默声细地点了盏油灯,自带的。
先前忙着跑路,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灵墙才去查看小黑狗的身体状况。
房间角落有个茅草窝,伯母说之前是用来敷小鸡的,现在空了,伯母给垫了些草,拿来给小黑狗用。
灵墙将油灯离近了,看见小黑狗缩作一团,身子时不时地抽搐,包着小短腿的布条还在往外渗血。
“!”
灵墙吓了一跳,忙从手镯里掏出止血的伤药,揭开血条带,给小黑狗抹上,又依依不舍地撕了自己的一条干净裙子拿来包扎。
做完这些,可小黑狗依然打哆嗦,灵墙干脆把自己的裙子往小狗的窝里塞,团吧团吧做了一个圈,又拿了一件身上盖在小狗身上。
做完这些,灵墙困得直点头,明天还要早起。
他打了个哈欠,见小黑狗终于没再动弹,爬回了榻。
大清早,妇人就敲响了灵墙昨夜睡的屋子,“娃儿,起了么?”
久久没人应声,妇人推门而入,榻上已经了人影,被子都是冷的,只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块十两重银子……
“千里马,你说我这算不算‘溜之大吉’?”灵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摸了摸身下千里马的鬃毛,“我虽然没和他们道别,但是我给他们留了银钱的……哦,我知道了,这叫做逃之夭夭,对吧。”
千里马:“噢——呃——噢——呃。”
灵墙听见千里马回应,只当自己说对了,“我就知道。”
千里马:“……”
“……”小黑狗睁开了眼。
“小黑狗,你醒啦!”灵墙喜出望外,“我想着,你要是再不醒,我都准备挖个坑把你埋了。”
小黑狗:“……”它卧在灵墙的怀里,没什么力气。
“你看,这是你昨天给咬的。”灵墙将自己掉了痂完全看不出伤痕的手背给它看。
他又道,“你那么长的伤口,可不是我弄的,我还救了你,知道吧。”
小黑狗伸头,它也知道是面前的人救了自己,但浑身确实疲惫,只得有气无力地舔了舔灵墙的手。
“哈哈,好痒……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撕拉一声,当然用的还是灵墙自己的裙子。
“小黑,看你也无家可归,你以后就跟着我和千里马吧,虽然我以前都没养活过什么……”
“……”小黑狗耳朵耷拉着,表情恹恹的,两个小眼珠子盯着灵墙看。
“小黑崽,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告诉你吧,我可是一个妖精!厉害吧!”他拍拍胸膛,自说自话,全然不管小黑狗听不听得懂。
“哦哦,忘了跟你说了,”灵墙摸了摸身下的驴,“这是千里马,我起的名字。”
“这样,我给你也起个名字吧……”灵墙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毛绒绒的,没忍住多摸了几下,“叫什么好呢?”
他想了一会儿,径自说了起来,“黎木!怎么样?”
小黑狗舔了舔鼻子。
灵墙就当它同意了,接着道,“我住的山头里长了很多这种树,树枝是黑的,树干是漆黑的,叶子——叶子当然是绿的。”
灵墙抬起头,大路的两边芳草萋萋。
晨光如沐,满空霞灿。
他好似沉醉梦里,“就是在这样的早晨,黎木树会开出许多白色或者是浅黄色的小花,花香淡淡的,很好闻……”
“跟你说哦,黎木花是开在叶子上面的,不凑近看,你都不知道。风一吹,大片大片的香味会飘进鼻子里……”他声音越说越小,眼眶里掬了一捧水。
师父说那是佘灵山特有的树种,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灵墙一咬下唇,神情倔强,“我是不会回去的!”
“千里马,驾!”
……
“不行了,得下来歇会儿,屁股都给我坐痛喽。”
“黎木,你也下来吧。”灵墙将黎木从驴背上抱了下来。
自从黎木跟了他,他就没怎么听到过黎木叫唤。
之前一次换药的时候也是,他不小心将黎木的毛连带布条一起撕下来的时候,黎木也只是踢了他两脚,聊胜于无。
“这怎么都遇不上个村子呢?”
灵墙从储物手镯里拿几块米糕,给黎木分了两块,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至于千里马,比起粘粘的米糕,它更喜欢吃肥美的草,所以它很自觉地给自己找个块地。
“千里马——我好渴啊,所有茶壶里的水都空了,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小溪什么的?拜托拜托。”灵墙双手合十,对着千里马摇了摇。
也不知道千里马到底有没有听懂,它哼唧了两声,摇着尾巴还真走了。
“黎木,黎木!咱们跟着千里马走,那糕点就不吃了,我去给你捉小虾!”
三师兄的药确实好用,黎木现在虽然还不能够跑跳,但是正常走路是没问题的,一瘸一拐,就是不能走太久。
它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瞳孔里映着的是灵墙一蹦一跳的背影。
沿着千里马开拓出来的小路穿进树林,远远的,灵墙就看到一片水光粼粼。
他拨开树枝,豁然开朗。
碧水蓝天,垂柳扶风,一座大水湖藏在树林中/央,远外还有几座山,影影绰绰。
“千里马,你就是我的引路好驴……这何止虾子,大鱼都有了!”
灵墙走着走着,跑了起来,丢了鞋袜,兴奋地冲进湖里。
他“咕噜咕噜”栽进水里,爬了几步便回来了,“哇,呸——水有点深……你们小心点。”
千里马叽歪了几句,像是嘲笑他一样,龇出一口大黄牙冲着他。
黎木难得感兴趣,高兴地尾巴都摇起来了,小口小口地在湖边舔着水喝。
灵墙拿出了十几个茶壶,几十个茶盏,挨个挨个地舀水。
千里马和黎木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一、二、三……十八、十九……又少了一个?”灵墙挠挠头,“算了,管它呢,反正是大师兄的。”
大师兄喜好喝茶,钟情于各种茶具,什么海棠壶、什么青花扁壶、还有什么美人肩紫砂壶……多的是他的收录,而且大多都很值钱。
灵墙临走时拿了大师兄不少的珍藏,灵墙不是很懂这些,什么好看他拿什么,不小心将一个丢了就丢了,反正心疼的又不是他。
灵墙将装满水的茶壶们收回手镯,就开始脱/衣服。
他的洗澡桶当初丢在那片小树林,没拿上,现在只能直接下水了。
他脱着脱着,眼珠子一溜转,悄悄摸/摸地绕到黎木的背后,一个擒拿,直接将喝饱水躲在树阴下乘凉的黎木捉在手里。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白白/花花的身子,凑近闻了闻黎木,“十天半个月了,你也该洗洗了,臭死我了。”
没成想,小黑狗挣/扎不已,拼命地在他怀里鲤鱼打挺,“嗷嗷嗷”地乱叫。
他都多久没听到过黎木叫出声儿了?灵墙一下子就来劲了。
他抱着黎木,直接在浅水处洗起了澡。
“小狗狗,乖黎木,不要害怕,主人这就带你洗香香。”灵墙变/态的嘴角都快咧到脚后跟了,对于杀狗一般的惨叫,他充耳不闻。
灵墙正来劲儿着呢,东搓搓西扣扣,表情逐渐怪异,他将黎木举了起来,看到了它小小的两排扣子……
小黎木全身黑黢黢的,只有薄毛覆盖的肉垫和小肚子是粉色的。
“一、二、三……”灵墙嘴巴里叨念着。
黎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激动地想要挣脱灵墙的控制,奈何嘴短腿短,怎么都咬不到他的手指,只糊了灵墙一爬口水,将他的手舔得滑腻腻的。
“你别动……七、八、九——”灵墙缓慢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黎木黑亮黑亮的小眼珠子。
“小黎木——原来你是个小母狗呀!”
“……”黎木瞳孔都放大了,叫得更欢了。
“嗷嗷嗷——”它万分激动地在灵墙手里挣/扎,活像一条泥鳅。
灵墙被甩了一脸水,但他丝毫不在意,“母的好呀!母的好,你生崽子了,我来养啊!”
小黑狗嘴里嗷嗷叫唤,灵墙又听不懂,只当它同意了。
他左右两只手摇转着黎木,高兴地直晃它。
黎木一直在叫,骂得很难听。
这么一通胡闹,结果就是伤口裂开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灵墙自己的裤子还都是湿的,没来得及换,就着急忙慌地把黎木捞出来。
黎木甩了甩身上的水,踉跄地躺回树下吹风。
它生气了,背对着不想理他。
“小乖乖,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快来,我帮你把身上的水擦一擦。”
黎木看着近距离的灵墙——他脸上还挂着水,毫无起伏的上半身什么也没穿,裤子也湿湿地贴在腿上……
而且灵墙整个人都跪伏在膝上,脸几乎都要贴地了。
它心软了。
灵墙看它没那么抗拒了,就小心地帮它擦水、涂药。
擦着擦着,他陡然开口了,“黎木,我刚才数了数……”他故作神秘的样子,“你竟然有九个乃乃!”
黎木:“……”
黎木转过狗头看了他一眼,装死狗又倒下,什么也没表示。
“你知道吗?我住的山头下,有一家农户,他们家养了一只大——黄狗,”他比划了一下,“油光水滑的那种。”
“我离家之前,它刚下了一窝崽,生了整整八只小狗,你猜怎么着?”灵墙停顿了一下,而黎木毫无反应。
灵墙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它刚刚好就有八个乃乃头!你说这——”
黎木听不下去了,趔趔趄趄地站起来走了。
“诶,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很有可能生九个!黎木——九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