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灵墙用绳子将黎木放了下去,他打算去村镇里转转,顺便买点东西。
他绳子刚放到底,绳子下端忽然传来一阵拉力。但棚顶挡遮,他看不见。
灵墙又听见黎木的犬吠,心想糟糕,不会是被马夫发现了吧?他丢下绳子马不停蹄地跑了下去。
不巧下楼的时候,撞到了昨夜来的公子哥,但灵墙一心都在黎木身上,顾不着其他人。
他一挥手,说了句“对不住。”也没听见那位公子哥说什么就走了。
黎木被人提住了命运的后颈肉,四条短腿在空中无处安放。
灵墙慌慌张张地跑过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的男人张嘴了,“小姑娘,这条狗是你的吧。”
灵墙能看出来,是住在客栈里的人。
他是昨天和那位吵嚷公子哥同行的大汉。
大汉身型魁梧,有两个灵墙那么高,像一堵墙一样立在那里。
灵强觉得,这大汉一拳能把自己打飞。他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做足了气势,“是,请还给我!”
他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来向大汉讨要。
高大男人没什么表示,将黎木扔给了他,让灵墙接了个满怀。
“下次注意点。”大汉从另一边回去了客栈。
“嗷嗷。”
“哇,吓死了,近看他长得真的好高啊……”灵墙一阵后怕,还好不是马夫,幸亏大汉也没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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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镇来往人频繁,但商铺并不多,客栈和酒楼占大多数,灵墙志在兴安城,并不打算过多停留,他打算明日一早出发。
借于早上用绳子太明显,被人发现了。于是灵墙买了一只木篮子,将黎木装了进去,还在上面盖了一块红布,带着它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他正欲上楼,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姑娘——”
灵墙装没听见,“噔噔噔”地上楼去,那人两三步追了上来,直接伸手拦在他面前。
“小姑娘,本公子叫你,你怎么当没听见?”一身显眼锦衣的公子哥调笑地看着灵墙。
“有什么事吗?”灵墙抬眼看他。
“你今早撞了我,现在还是这个态度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灵墙:“……”
灵墙默默地将篮子背在手后,“我早上已经向你致过歉了。”
“是吗?我没有听见。”公子哥实在将顽劣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不住。”灵墙欠了个身子,想从另一边过去。
公子哥立马闪身到另一边。
灵墙又换到另一边,公子哥也换到另一边。
灵墙:“……”
灵墙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会觉得大人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他想着既然拦着他,不让他上去,那他干脆下楼出去算了。可那公子哥居然也跟着他下楼,仗着比他腿高、手长,再一次拦在了他的面前。
篮子里的黎木动了动,灵墙一只手把它按了下去。
在这么跟公子哥闹下去,黎木就要露馅了!
他从手镯里拿出一张纸符藏在袖子里,刚好,他还没怎么对人用过。
师父大师兄虽然说过,不能随意使用术法,但必要时刻,该用还得用,这是他跟二师兄学的。
他嘴里小声念叨着,符纸也点点亮起了微光。
这时,一位素衣男子走了上来。
“这位公子,这么对一个小姑娘,实在有失风度。”
“你谁啊——”公子哥逗弄小姑娘真高兴着呢,陡然被打扰了兴致,面有愠色地看着他。
“鄙人屈枕风,现为平嘉人士。”他说话不急不慢舒缓悦耳,让灵墙觉得平和。
是那位住在他房间对面的公子。
“平嘉,我当是什么人呢?居然敢拦我!原来是乡野村夫……”他一合扇子,“本公子,杜长行,家住兴安城,有良田千亩,商铺万般,听说过水上商队之最的杜家吗?哼哼,不巧,正是本家!你这穷书生怕是一辈子都难得见——”
屈枕风面色不变,行了一礼,“杜公子。”
杜长行烦透了读书人这副自视清高、毫不在意的模样,一扬扇子,“知道了就快给我滚……”
灵墙趁二人说话间,从另一边上楼,谁知那杜长行眼尖,伸手来抓自己。
灵墙侧身想躲过他的手,却还是被他抓住了,灵墙干脆将一纸符文拍在他的腿上。
符纸骤然消失,杜长行却突然控制不住脚下,直直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幸亏屈枕风及时地拉住了灵墙,才让他没跟那位公子哥一道摔下去。
楼下是杜长行的鬼哭狼嚎,两人心照不宣,视若无睹。
楼下吃饭的看客,大多都是普通人,最看不惯这种有钱人,压根就没有人上去帮他。
“你还好吗?”屈枕风问他,他声音如微风细雨般的,让灵墙听了心旷神怡。
“谢谢。”灵墙点了点头,竟然觉得有些赧然。
篮子里的黎木焦躁不安,适时冒出个头。
灵墙着急忙慌地把他往篮子里塞,“抱歉——”说完他抱着篮子,就跑回了客房。
独留屈枕风一人。
“黎木!都跟你说了,不要随意乱动!不要出来!刚才差点就被发现了,你知道吗?”灵墙小小模样,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将篮子放到了桌子上,黎木自己跳了出来。
黎木夹着尾巴,耷拉着两只耳朵,用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他,讨好地舔他的手。
“嘤嘤——”
灵墙还真就受不了黎木一副受委屈的小表情。
他张开手臂,将黎木抱进怀里,让它靠在自己的颈窝,“抱歉啊,刚才不该凶你的。”
灵墙一下一下地顺着黎木的毛。
黎木哪里还有什么沮丧之意,高兴地摇着尾巴,不住地舔灵墙的脸颊。
灵墙不觉有异,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知道屈先生有没有看到,刚才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没有礼数了。”
他把黎木举起来,黎木又开始哼哼唧唧,没来得及收回的粉色小舌头,还暴露在空气中,“算了,咱们明早就走。”
夜半,灵墙没睡,他趴在门上,甚至还把纸符拿了出来,就想看看昨天那人还会不会来。
别说,还真有人从他这里经过。
灵墙二话不说,直接将门打开,那人倒被吓了一跳。
灵墙这下看清楚了,原来是店小二,他还以为这家客栈进贼了呢。
他将符纸背过手去,佯装打呵欠的样子,跟店小二问了声好。
“小哥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楼上来干什么?”灵墙黑色的瞳孔泛着幽幽光,看着还有些恐怖。
“啊,哦,有、有客人叫我给他们送点东西上来。”他表情慌张,示意灵墙看他手里的食盒。
“哦,没想到你们还会送夜宵,”灵墙转念一想,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点灯?黑灯瞎火的,你看得清吗?”
“这、这是客人要求的,小姑娘你还是快去睡吧。”店小二笑得勉强。
“哦,好吧。”灵墙关了门,却听见店小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灵墙去马厩接千里马离开时,正好碰到了屈枕风。
他牵着一匹栗色俊马,正要离开。
“屈先生,也要走吗?”灵墙主动跟他搭了话。
“是你啊,”屈枕风略表惊讶,“正是,不知你意欲何方?说不准我们还能同一路。”
“兴安城,你也要去兴安城吗?”灵墙有些激动。
“不,我此行回乡。”他轻轻一笑,“但我们可以顺路一段,你可愿和我同行?”
“嗯嗯。”灵墙对这个屈公子总是抱有别样好感。
屈枕风道,“对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灵、林墙。”
“嗯……林断山明竹隐墙,是个好名字。”
“嘿嘿,谢谢……”灵墙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有这层意味。师父过去跟说他过,大师兄是在给山神庙刷漆的时候,在墙根里找到了自己。于是,大家一致决定,以后就叫自己灵墙。
灵墙也不管自己是怎么来的,但是,如果以后有人问他叫什么,他就把这句诗念给别人听。
“嗷嗷——”一声狗叫唤打断了灵墙的思索,他连忙跑过去找黎木,抱着捂住黎木的小狗嘴。
“黎木,安静一点,我们还没有走呢!”
屈枕风:“这个就是昨天的……”
屈先生知道黎木的存在,灵墙索性将黎木举起来,“它叫黎木,多谢你昨晚没有拆穿我。”
“无妨,”屈枕风眉眼含笑,盯着黎木的小眼睛看了会儿,问道,“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可以吧……”灵墙将黎木抱到屈枕风面前。
黎木不习惯陌生人的接触,用鼻头顶着屈枕风的手,让他摸不着自己。
屈枕风几下摸不到,还被咬了个牙印子。
“黎木!怎么可以咬人呢!”灵墙赶忙将黎木抱了回来,“对不起,先生,你手没事吧?”
屈枕风下意识道,“没事,习惯了。”
习惯?习惯什么?被咬吗?
“你的手真的没事吗?我代替黎木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这里有药膏。”灵墙将黎木放到千里马的背上,就要去掏药膏。
“无事,不过几个印子——”他抚了抚手上凹陷的牙印,“我家养了几只兔子,有的亲人乖巧,有的不让人摸,猝不及防地被上两口,我已经习惯了。”
灵墙:“……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兔子呢。”不过,被咬是可以习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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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墙和屈枕风一道同行,路上有说有笑。
而且屈枕风并没有因为灵墙是个孩子模样,就轻视他。
由此,灵墙更加认为屈枕风是个大大的好人。
至于黎木,因为灵墙一直在跟屈枕风说话而忽视了它,这让它觉得很生气。
它一通乱叫,灵墙本来还在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皮毛,索性就捂住了它的嘴。
“对不住,我也不知道黎木是怎么了,这几天总是爱闹,它之前都很乖的。”灵墙捉住它的两只前爪,握住它的狗嘴,防止它跳下驴背。
屈枕风笑了笑,“看它还是个幼崽模样,应当是处在比较依赖人的阶段。这么做应该只是希望能够吸引你的注意,同你撒娇呢。”
灵墙将它转过来,抱到怀里,戳戳它的小鼻子,“真的吗?黎木,你在撒娇么?”
黎木:“……”它不说话了。
自从出了渝阳城后,灵墙确实感觉黎木比从前更贴人了,他的小狗会撒娇了是件好事,灵墙摸/摸它的狗头。
二人一人一骑来得悠闲,嘹亮的吼声忽然从后方传来,两人回头,后面有车队赶来。
“合——吾——”
回头看去,竟然是公子哥的那队镖车,他们行装整齐,前面带队的正是昨日抓住灵墙绳子的彪形大汉。他本就长得方头阔耳,身材伟岸,一派严肃,现在又骑乘一匹大马,更加显得高大威猛。
公子哥问,“前面是谁啊——”
灵墙刚才还在疑惑,怎么没看到那位显眼的纨绔公子哥。
这不,人就出现了。
他坐在马车里,用扇子掀开帘子,探出半个头,下半身似乎不太能动弹。
“是你们俩——”
“刘彪,刘彪——”他对着前面的彪形大汉说道,“你快、你快给我把他俩给我抓起来!”他张牙舞爪,激动地差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