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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贰贰:哀风萧萧秋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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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猜疑和惊恐如羽箭射向他,但他只是攥紧拳头,依旧正襟危坐,看向一步步走近自己的皇后,面对她寒凉如严霜的目光,面上挂了一缕礼貌的淡笑。

“便是太子当真不幸罹难,化为孤魂飘荡异乡难归,至今亦尚未化作白骨,可朝中魑魅魍魉不忠不臣,竟这般急不可耐,要劝陛下把这巍巍将倾之大厦,交予残害手足之奸佞——天理何在?”

皇后的声音终究因为悲愤激出涟漪,从袖中掏出一把镶宝错金的匕首,惊得众人大呼:“娘娘三思!”

殿中侍卫也围了上来,但皇后厉声令道:“退下!”

见侍卫犹豫不敢上前,献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走下座来,沉声道:“皇后所说之事不过以讹传讹,自辕麾下落不明你便忧思过重,难免捕风捉影信以为真,且放下匕首,莫要伤到自己。”

“妾所说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朝师生还之人所述,陛下难道从未听过?妾若有铁证如山,今夜又何必效大夫死谏?”皇后望着他,双目中流出清泪,“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妻,却数十年不曾同心合意。妾不得君心,又失独子,早已形影相吊,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她说着,拔出匕首,纵步探手往念尘身上捅去,动作迅捷而熟练,快得献帝都没有反应过来,已听得裂帛之声。念尘纵是早知今夜有人行刺,却没想到会是皇后,更没想到她竟如此熟稔。面对这直冲心窝的疾剑,他只能下意识拿手去挡,于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他情急之下按住那戒指的暗扣,有一枚细针闪着罕见的青紫光芒探出,却没真的出手。

有一瞬间,他和皇后对视,好像看见那双眼睛里深邃的恨意里竟有一丝释然。

没等念尘收手,她便把另一只手里的鞘扔开,伸过来握住他戴着戒指的手,再回身对急急扑上来的献帝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将那柄匕首戳进自己心口。

“妾今日身死,只求陛下三思。爱屋及乌,却不必赔上这天下。”

然后又是毫不犹豫,直接拔出。

血如泉涌,喷溅四散,将那缟素衣裳染得斑斑如昼雪开红梅。

这下殿内大乱,王侯惊呼之语连绵不断,女眷尖叫之声不绝于耳。侍卫与内侍冲上来把惊愕的献帝和倒地不起的皇后隔开,高声找人传随宴御医。

皇后动手本就让念尘意外,可他更没想到她会真的自尽,失神之下手脚发麻,看着她仰面朝天躺在桌案前,那张因为疼痛轻微扭曲的脸上是平静的笑。倒是朱雀反应快,把他的手从皇后手里抽出来,又快速地给他换上与那戒指完全相同的一枚,并无人发现。

竹帘后也是一片混乱,月樨把身子探向霖若,将从皇后指证念尘之时便开始发怔的她摇醒,急道:“若儿,情势不妙,一会儿定有巡防和御侍进殿探查,你随我往角落去,不然乱起来被踩踏可不是玩笑的。”

霖若手中还握着半盏寒茶,回过神来只愣愣地把玉盏凑到唇边饮下,被月樨一把夺过掷在地上,才惊得起身问:“御医可来了?”

这边南昕王急急走到念尘身边探看他是否有碍,一面也疾呼:“御医为何不在?”

“回昕王,随宴的胡御医似不胜酒力,在后殿晕倒了。”崔总管急道,“已差人去请当值御医了,皇后娘娘这……”

“混帐!晋明,去把那老头给朕摇起来!”献帝厉声如雷,指着地上血流汩汩的皇后道,“中宫危急,如何等得!”

天子一怒,殿中竟有了片刻的谧静。南昕王领命,让崔总管带路,招上彦昶一起,三人快步离开后,殿中静得只剩下宾客倒抽凉气的声音。

“陛下!”竹帘后有声音如莺啭,似被人扯着衣袖不让她出来,好一会儿才有一只纤白的玉手掀开竹帘,一时殿中议论之声又如蚊蚋不绝于耳。

不要出来!

这话念尘说不出口,只能见那倩影急急跪下,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毫无遮蔽地展露在众人眼前,因焦急与害羞而泛红,口中却朗声道:“臣女师从维心阁,请陛下允准……”

“准!”献帝也不等她说完,大袖一挥,又指着那些神色匆匆往外赶着请御医的内侍道,“所有当值的都给朕提过来!”

念尘看着霖若三两步跑到皇后身边跪下,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三粒细小的丸药喂入她口中,又拿帕子紧紧按在她心口,很快那帕子便浸得透红,双手也都沾满了血。他眉头一拧,蹭地站起身,朱雀忙低声道:“殿下放心,只要三公主双手没有伤口,毒素便不会侵体……”

念尘听不进去,弯腰拾起放在座后的披风,递给霖若。

霖若抬头看他的眼神复杂,畏惧惊疑之外还有一丝感激,她也确实开口道:“多谢殿下。”

然后接过来团成一团,按在皇后心口。

神思游离的皇后微微睁开眼,扫向霖若时却惊讶地瞪大,双手用力攀住她的腕,死死掐着:“你是谁?”

霖若虽吓了一跳,却还是忍痛温声道:“皇后娘娘,臣女是南昕王府的,略通医术。方才给娘娘服下了应急救心的归参丹,臣女先为您止血,御医即刻就来。”

皇后的五官因为恐惧扭曲到了一起,那双手的力道并不减分毫,她长长的指甲陷进霖若的小臂,掐出许多血印子:“不是本宫害死你的!那道懿旨不是本宫下的,是她……是她恨毒了你!”

霖若登时明白她把自己看成了南姬,也明白她说的是南王妃,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可手却并未放开,咬着唇不说话。

一旁的念尘看她手臂见血,手执玉玦回头和朱雀使了个眼色,朱雀摇头,打了个手势:“时机未到,静观其变。”

念尘心中急切不愿再等,索性俯身在皇后耳边轻声道:“母后以何为号,召伏兵来诛杀儿臣?不趁此刻席间混乱,巡防未至,更待何时?”

皇后本就惊惧交加,神思恍惚,听他这一句更是惶恐不安:“你如何……?”

“儿臣知母后不但想让儿臣身败名裂而亡,还另有其他目的,才如此一心求死。母后若与儿臣所求相同,便请发号让夏侯氏的伏兵起身清君侧,儿臣的人早已布好。”念尘看着霖若胳膊上的血印很是烦躁,与她那探究的目光相触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又耳语道,“母后快些罢,儿臣没有耐心陪您演这一出了。”

皇后顿时明白过来,只凄然一笑,轻声道:“倒是我见识短浅,如此天下若交到你这般人物手里,也许真能破局重开。”

“母后恨我是为皇兄,只是儿臣未曾对皇兄起过杀心。”念尘言辞诚恳,“儿臣不骗将行之人。”

“既如此,我便遂你心愿。”她长出一口气,“伏击之人有六,得我号令后将灭灯趁暗下手。只是我与母家并非一心,难保他们不会如我算计他们一般算计我,若有不测,你可有把握脱身?”

“多谢母后告知,儿臣自会应对。”

“夏侯氏专权误国,族人跋扈欺善,早该清算,只是我早年贪恋后位君心,虽明理却不践道。即便今日之事可定为皇后失子心恙与母家谋逆,可夏侯氏树大根深,未必能动其根基,而你欲成之业终将为我身死所累,道阻且长。”

念尘不由肃然起敬:“母后高义。”

“高义?”皇后望着他,费力抬手指着他的伤口,笑道,“风萧萧兮易水寒,行刺事败于男子是义士美谈,于我只是深宫妇人绝望闹事罢了。不过此身将灭,死后之名同我再无干系,你随意处置罢。”

“纵然世人未必知晓真相,可母后明义识礼、以身践道,儿臣感念于心,此生不忘。”

殿中嘈杂,就连守在身侧的霖若也听不清他们轻声细语地一直在说什么,但见念尘跪地伏身,对皇后叩拜不起,不由扭头看向被众人围着、面色晦暗不定的献帝,却听得耳畔是皇后如杜鹃啼血的凄厉高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一支羽箭穿堂而过,带起的疾风刮灭半架明烛,最终钉在念尘脚边。

“护驾!”侍卫长惊呼,拔剑守在献帝身前。

殿中又一次混乱起来。宾客张皇失措的呼嚷声中,似有枭鸣数声忽远忽近,继而明烛渐灭,偌大殿中幽黑恐怖,衬得尖叫更加凄厉。

一双骨节分明而略有薄茧的手轻轻抓着霖若僵直的胳膊,把她从皇后身上扯开,继而打横抱起,在她惊叫出声前凑到她耳畔低语:“是我,偏殿安全,我们去那。”

“今夜究竟……”

“你不必知道。”

说话间念尘已侧身撞开门,把她放到软椅上,又从袖袋中摸出那个被他摩挲得温热的小瓶子,端起桌上的酒壶走过来:“以酒送药自非上策,但殿中无茶,只好将就些。”

霖若不明就里地接过瓷瓶和酒壶:“谁要服药?”

“你。”念尘说完出门,不多时带着一盆水回来,放在桌上,这才把门关好插上。转身见霖若未动,又道:“皇后中毒,你手上有伤,难保毒血未侵入,这是解药。”

霖若一愣:“殿下如何有解药?”

话刚出口又发觉多此一问,但静静看着念尘等他解释。

念尘移开目光,指着铜盆中的水道:“这是延庆殿外太平缸的雨水,你若不介意用它送药也行。”

霖若知他不会再解释了,便打开药瓶:“殿下还未告知药量。”

“这是一人份。”念尘重复朱雀先前的话,见她仰头将一把细碎的药丸吞下,又稍稍抿了一口酒,却被呛得直皱眉咳嗽,笑起来,“御酒不对你胃口?”

霖若不答,一声枭鸣长而缓,引得她侧耳倾听。

念尘笑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把她鲜血淋漓的手按在盆中,见她要挣脱便道:“外面有乱贼,你若弄出动静把他们招来了,我一人负伤又无剑,未必是对手。”言讫握着那双手轻轻揉洗,又温声责备道,“皇后一心求死,你本不必出来。”

“医者本心使然,臣女今日便是死于殿下之手,亦不后悔。”

“我既病着,又受了伤,你对我却没有医者之心。”念尘看着她,今夜盛装的她在平日的清丽纯然之外又添几分妩媚娇娆,青黛描画的眉尾细小的两排珍珠盈盈可人,“我才救了你,你倒要说死于我手这样的话,真没良心。”

这抱怨倒像五六岁的孩童撒娇,语气甚是亲昵。霖若忙把手抽出来在袖子上胡乱擦了一下:“若皇后娘娘所言为真,殿下才没……”

“若她所言为真又如何,你便怕我了?”念尘打断她。

“臣女与殿下非同道之人,害怕与否于殿下又有何妨?”霖若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往念尘胳膊的伤处看了一眼道,“伤未见骨,殿下无性命之忧。”

“你……”念尘无奈地叹了口气,递上一块沾了血迹的帕子,“劳你替我扎一下,总不过分罢?”

霖若见血迹虽鲜红,却已干涸,注意到他颈上也有细细的割伤,不由心惊,想起中元夜在天宝寺遇刺时的事,也想起那刺客说想杀他之人多如牛毛,终于露出些担忧的神色:“今夜可有多少人想要殿下性命?”

念尘注意到她的目光,抚了抚颈上的伤,心道倒是另一码事,面上却只是笑道:“人言关心则乱,你可不要因为担忧我的安危包错手了,岂不是给维心阁丢脸?”

霖若见他不正经,便觉得自己又多此一问,心中羞恼便把那帕子用力扎紧。被帕子勒到伤口倒不那么痛,但念尘偏偏就要痛呼一声,惹得她抬眸惊道:“抱歉。”

忽又听得枭鸣三声,一长两短,本要再说些话逗她的念尘即刻敛起笑,迅速走到门前把灯吹灭,一面指向偏殿中其他灯架道:“灭灯,我去去就来。”

霖若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神色庄肃,也晓得事态严重,忙起身去吹灭灯火。

枭鸣又起,这次是三短,急促有力。

念尘身形一凛,面色凝重地抱臂思考一番,回头看向急急忙忙四处灭灯的身影,颇有几分不舍。

“霖若。”他第一次出声唤她闺名,见她回身,几步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把自己的额头上她的,脂粉甜香和衣裳熏的清甜香气被体温烘烤得氤氲如雾气,萦绕在他鼻尖,“若月高于窗我还未归,南窗外有悬梯直通宫道,你自己逃。”

这话倒像诀别,可念尘终究没多说别的,放开她快步出门,关门前又重复道:“灭灯!”

徒留那甘松沉香凛冽沉郁的气息如梦似幻,与月光清澈,温存地把霖若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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