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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贰玖:踏霜夜访杳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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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长生蛊

贰玖:踏霜夜访杳无痕

霖若这一天总是心神不宁,吃饭的时候也恹恹的。眉心笑着调侃她,说一定昨夜起来点了几次灯才没睡好,霖若心虚,端起茶碗遮住脸。

颜夕来瞧过一回,自然知道她症结所在,出门找到蔷儿,拿出一张纸条给她道:“还你,就说别人给你的方子,请公主看看,别这样闷着了。你可不要说漏嘴提起七皇子,闺阁女儿家这种事让别人知道总是尴尬,她脸皮又薄,指不定怎么心烦。”

蔷儿见是先前朱雀交给她的药方,想起上次被颜夕连哄带吓地截胡了,不由对眼前这个笑容和婉的美人又生出三分畏惧,低头道是。

霖若一见药方果然有了兴趣,抬头问蔷儿:“这是别人给你的?这上面的阿胶和红参分量不轻,你若不是气血两虚倒不用这样大的剂量,不若让我替你探了脉再改改方子?”

蔷儿知道她担心胶参贵重自己负担不起,眨了眨眼改口道:“其实是从前芸妃娘娘那儿的方子,娘娘也赐了婢子一份,婢子知道公主颇通医术,又见您闷闷不乐才拿来给您看看,想想别的事许就没这么难受了。”

“谢谢你的好意。”霖若笑着冲她颔首,“师父从前也喜欢拿些宫廷秘方考我,让我试着加减化裁,或比着方义另拟新方,让寻常人家也能用得起。”

“那位先生是医者仁心。”蔷儿由衷道。

霖若想了想点头道:“师父说这原是她师父平生致力所为,王权富贵有疾能得医,天下百姓也该如此。故而我南下入阁后亦会遵循此道,游医替贫苦之人看诊。”

蔷儿闻言很是动容,握着霖若的手道:“若公主不往南下,入宫后替我们这些位低奉微的奴婢看诊,亦是践道。”

入宫……为何入宫?

霖若愣住了。

蔷儿自知失言,道了个歉就脚底抹油跑了。

等她再回来已是晚膳时分,霖若将这方子里君臣佐使的替代药材列了个遍,兴味正浓,便请眉心将东西端进房中,不过眉心正在松月那里学雕镂,同样不思归,进来的是蔷儿。

她这会儿倒不像寻常一般说说笑笑,愁眉不展地从食盒中将饭食一碟碟摆在桌上,霖若奇怪地回过头看她:“这是怎么了?”

蔷儿张口欲言,又低下头去,颇有些委屈道:“宫禁要解了,公主、夫人和两位姐姐都要走了。”

宫禁为何在这日解了?是夜宴案有定论了?

霖若放下手中的纸笔,搓着手上沾染的墨迹,沉默良久才问她:“你家殿下……他可安好?”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蔷儿再抬头时眼里蓄了泪,瘪着嘴道:“今日安惠王带了几十人在毓华宫胡搅蛮缠,攀咬殿下是刺杀主谋,殿下与之争辩,金疮崩裂,又躺回寝殿去了。”

霖若失神间指甲划过皮肤,登时就起了一道红痕,可心中顿时清楚了:原来自己这一日坐立不安,是在担心他。

她下意识开口问:“那殿下……御医可去瞧了?”

说完又觉自己傻气,天潢贵胄自然有人照看,这一点她不是一直知道?可她明知轮不到自己来担心,却还是觉得胸口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瑰丽绮梦中的蝴蝶终究附在了她身上,将这皮囊包覆着的骨肉鲜血啃噬得干干净净,再用自己填充丰盈,完完全全地取代了她。

“公主要去看看殿下吗?”她听见蔷儿的声音在耳畔低语,“明日宫禁便要解了,公主明日再要探望可是再不能了。”

霖若恍惚起来。

她要吗?

她该吗?

她想吗?

——她终究是来了。

到院中接她的是个着实貌美的男子,霖若总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的脸,细长的眉眼柔婉如春柳,眉间的朱砂痣殷红似拿胭脂刚起了一笔的花钿。

“在下是萦雪阁朱雀,姓楚名凤歌。”若非他刚一见面便开了口,霖若差点便要脱口道一声“多谢姐姐”。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南昕王的寿宴上众人行酒令,念尘说的就是这一句。当时惹得不少人发笑,霖若便对这件事印象深刻,点头对他道:“我记得阁下的名字,先前有一屏之隔,今日倒见着了。”

“多谢您还记得,实在荣幸之至。”朱雀笑起来足可以说是动人的,他指着院墙问,“听闻公主身法极好,这院墙可要在下带您出去?”

霖若摇了摇头,跟着他一起纵身越过那一人半高的院墙。此刻已经有薄霜落地,被偶尔出现的几点灯火一照,亮晶晶地泛出橙红的碎光,踏上去会发出轻微的脆响,沙沙地听得耳朵一阵阵酥痒。

一路上朱雀都很是沉默,直到把她带到寝殿窗下才犹豫着开了口:“公主,其实阁主服了药后沉睡不醒,您不必来探看。”

霖若歪着头问他:“既如此,为何把我带到了才这样说?”

朱雀垂眼的时候实在很有观音悲悯世人的模样,就连说的话都带了几分劝导的味道:“阁主不知道您来过,醒了不会有印象,即便在下提醒他也未必相信,如此却要让您冒这样大的风险,实在不值得。”

霖若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守卫和巡防队:“我们一路来的时候不曾撞见人,只要等下回去的时候再小心,便再无风险了。” 她说着又抿着唇笑了,耳朵稍稍发红,“何况殿下来探看我几次,阁下应当也知道,我……”

总不能只接受他的好意而不付出——这话虽是心里话,她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

朱雀知道她没有听懂亦不会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抬眼叹了口气:“委屈您从窗户进去了,寝殿外有不少戍卫,但内室只有萦雪阁中人可出入,公主不必忧心有人搅扰。若您想回去了,往这窗边来便是。”

他说着很贴心地把手腕抬起,让她扶着自己翻窗进殿。

看着霖若衣裙飘飖,像秋风萧瑟中一只浅紫掺银白的蝴蝶一般飞了进去,他又觉心中怅惘,抱臂靠在墙上,抬头去看已经隐没在云层中的星河。

念尘趴卧在榻上,因为伤口沁水,敷的药还没完全干,故而绒毯只从他腰窝开始包覆着,怕他因此着凉,殿内特地点了两个炭盆。

霖若在维心阁的时候自然见过袒露上身的伤患,亦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伤口,可眼前这副猿臂狼腰的身子还是叫她看一眼便红了脸,脑子里倒想起“玉山崩于前”之类的话。青黄的药末随伤口显眼地横在白皙的皮肤上,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旧伤,似极润的羊脂玉璧被掷碎在地上,又让人用心由齑粉慢慢拼回了原样。霖若不由惋惜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早已愈合的旧伤,柔软而焯热的触感,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指。

相较于腹部的伤,念尘背上的伤撕裂得不成样子。先前胡御医想吹胡子瞪眼,对着这么个昏迷不醒的人又不好发作,也没必要迁怒旁人,于是木着脸让朱雀和影卫把他背朝上扔在床上。等他们拿清水和蒸酒擦洗血污的时候,小老头又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在小炉子上熏蒸桑白皮线和曲针,准备给念尘缝伤口。

朱雀和影卫一左一右持灯替他照着,见胡御医手上飞针走线,动作麻利迅捷,不由感叹了一句:“师父,您眼神倒好。”

“哼!”胡御医得意地笑了,“祯佑年间你师父我还是个小小军医,跟着老南晙王行军北地时还缝过肠子呢!那肠子流的,哗哗一地……”

“呀!”影卫低头惊叫了一声,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肠子从自己腹部的剖口淌了出来。

胡御医侃侃而谈的兴致被打断了,翻了个白眼道:“这还是萦雪阁精英呢,没出息。”

“师父莫生气,他不怕死,但特别怕疼。”朱雀讨好地对他笑,试图把话题重新引回去,“您说这人肠子都流出来了,您还能给救了,当真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回春!”影卫自觉有愧,忙鹦鹉学舌想弥补一二。

胡御医却没了笑脸,闷哼道:“有什么用,救得了命,救不了人。”说话间缝好了一处开口,熏蒸新线的时候抬眼看向两人,“肠子流了一地的是西北将军刘濬秋,你们两个小娃可听说过?”

朱雀摇头,影卫也摇头。

“我便知道。”胡御医冷笑着将针线穿好,“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再束以忠君之道、为臣之德,一桩冤案就打出来了。平了西凉之乱的武穆再世啊,被凌迟的时候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五岁。我受他生前托付带走了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大孩子,那个小的被刘夫人交给侍女投奔母家去了,从此音信全无。”

朱雀面上白了一白,忙问:“那位大公子如今怎样了?”

“我没把旧日恩怨告诉他,把他寄养在同样姓刘的人家,他很争气,后来……”胡御医穿好线,又开始缝合伤口,他动手的时候全神贯注并不开口,完事了才对一直耐心等着下文的两人道,“你们今日都见过了。”

朱雀和影卫面面相觑,皆露出惊讶的神色:刘玄麟?

胡御医便知他们晓得自己在说谁,点头又解释道:“他是哥哥,原字孟麒,但那户刘姓人家有个比他大的儿子,所以改字振麒——我原以为萦雪阁个个长目飞耳,你们早把朝中重臣一个个都调查清楚了的,尤其振麒从前很喜欢你们这位殿下,两人走得很近。”

朱雀回想了一下仍旧并无印象,便回道:“这些事也许阁主和仲裁知道,徒儿常在南边行走,许是错过了。”

胡御医于是又开始飞针走线。他虽年过花甲,手却比许多年轻人都稳,几条开口的伤被他处理得严丝合缝,针脚也平整细密。

而此刻这针脚缝线霖若看在眼里只觉熟悉,正是湍洛教她的手法。

那日阁中人猎得两头黑麂,湍洛拿了两块新割的麂肉,去了被毛让霖若练手,见她缝得歪歪扭扭便笑:“若我师父在阁中,见了你这一手怕是要骂人。”

霖若只听阁中人提过狐渊子,却从未见过本人,便抬头问:“师祖是个很严苛的人么?”

湍洛打开窗户往外眺望,山间云雾缭绕似薄纱:“师父不是严苛之人,他只是做事极度规整,他传我这一手针法时便如练字般要求横平竖直,针脚亦要连成直线,说这样留下的疤才不至于更丑。”她说着忽然淡淡地笑了,“他掌事的时候,阁中上下总要纤尘不染、归置有度,不然他要发脾气,但发完脾气总会亲自去收拾。我被养得这样随性邋遢,正是因为不论把阁中布置搅得如何翻天覆地,总有师父收拾残局,我挨顿数落便好,而他又从来不真的生气。”

霖若想起半夏说的,狐渊子在竹花开尽后彻底遁世而去,好奇道:“师祖为何离阁?我见蔚山仙雾缭绕又远离尘嚣,亦是有灵气的,师祖可在后山修道的。”

湍洛淡如杜若香气的笑意慢慢消弭,她回过头来,伸手把霖若鬓边一缕散发拢到耳后:“因为那次他是真生气了,才要离得远远的,凭谁都找不到他。”

霖若再要问为何生气,湍洛却接过她手里的针线,自己一针一针缝起来。

她的缝口疏密有致且平整,被合上的伤口边缘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裂开一般,正如眼前念尘身上的缝口。

霖若不由沉思:看顾念尘的御医,和维心阁有何渊源?

她待要起身去窗边问朱雀,躺着的念尘忽然喃喃了几句,吓得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蜷起身子来不想被他看到。

但念尘久久没有声息,霖若便半抬起头悄悄往床上瞥,发现他果然双眼紧闭并未醒转,于是舒了口气重新坐好,心里暗自懊恼方才举止傻气:便是他真醒了,自己那样缩起来难道能隐身不成?

“……霖若。”

刚放下的心随着这一声似有似无的呢喃忽地又悬了起来,霖若这次好好地维持了端庄镇静的坐姿,光明正大地看向他的脸,却见他眉头紧锁,额前汗珠细密,很是痛苦地又轻声唤道:“霖……若。”

心口似有淡紫的蝴蝶翻腾,霖若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梦中还是实景,不由自主地拿出帕子,轻手轻脚地拭在他的额角。可即便是如此轻柔的动作依旧激得他猛然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像龙爪一样钳在她那截酥酪一样雪白柔腻的腕上,疼得她轻呼出声,怯怯地攀着床沿不让自己摔倒。

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眸在刚睁开的一瞬间殷红如沁了血,带着警惕、惊怒和磅礴的杀意,像重伤小憩却被惊醒的狼王,随时可以腾起把她撕碎。可等她脸上又羞又怕的表情清晰地倒映进他的眼中后,那些可怕的情绪和他的目光一样渐渐涣散开,变成无尽的疑惑,而他也确实轻声问了出来,却是在问自己:“为何我会烧得这样糊涂?”

下一瞬他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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