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燥使人少精。
丫头昨天半夜还流了鼻血。
田桑拿把蒲叶扇不走心的摇着。
就坐在院里那张破竹几前。
单手支着她那颗油头。
盯着几上的白纸发呆。
白纸旁有只烧胡的小木棍。
木棍边上又放了一竹筒清凉的井水。
是白果果早起出门前烧了放凉的。
田桑端起竹筒一饮而尽。
然后将蒲扇搁到一旁。
拿起半截烧黑的木棍就在纸上写。
她在写出门要准备的东西。
过一阵。
白果果回来。
他小心卸下身上的背篓,宝贝似的。
背篓里‘叽叽喳喳’的。
田桑才知,他天没亮就早起出门。
是去县里买小鸡、小鸭了。
徒步一个来回,把白果果累得够呛。
将放在井边的一桶凉水喝了小半。
“你哪儿来的钱?”田桑想到了关键。
白果果挠挠头。
傻笑着就是不开口。
“难道是孙晟给的那笔帛金?”田桑拧眉问。
从白果果的表情里看得出,田桑猜对了。
她有些生气。
担心这小子贪财,委屈了白花花。
白果果忙解释,“田桑阿姊莫气,是孙郎君给的钱,却是安葬完我阿姊余下的!”
田桑松了口气,“那你也该存起来,以后……”
没等她说完,白果果就迫不及待的要去侍弄他的宝贝。
“我本孤苦无依,受那些磨难,都是你替我周旋。眼下又认了我做阿弟,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阿姊,我的就是你的!况且,等这些小家伙长大了,鸡生蛋,蛋生鸡,那我们家就发达了!”
看着白果果眼里的天真和满是希望的欣喜。
田桑有些感触。
她没再多说。
只抬手擦去白果果额上的细汗。
一副长姐心慈。
可她手一去才想起自己先前拿过炭笔。
看着白果果一脸炭黑,她干脆笑起来。
白果果也笑,却是对他的宝贝。
他将那些小家伙关进猪圈里。
又用竹篾编的围栏围起来。
找来清水。
再从身上掏出回城沿途捉的虫子和野菜叶子丢进去。
看它们活蹦乱跳吃的香。
白果果这才心安。
“阿姊,这些小家伙就劳你费神看着,我跟阿韮约好了去地里!”
说完拿起立在墙脚的锄头就准备出门。
刚出院门。
见到羊韮牵着自家的耕牛站在前头不远的田埂上朝这边挥手。
白果果扬起笑脸。
将锄头抗在肩上。
然后垫起脚尖挥手回应。
他高兴的跑出去。
钻进竹林前忽然回头,笑着对田桑讲:“阿姊经后叫我果子吧,以前家里都这么叫我的!”
田桑莞尔一笑。
清风偶然吹起她发间的红带。
又拂过她的面庞。
她绞臂站在院中。
高仰起头,朝前大喊:“好的,果子!”
骄阳斜挂。
风很柔,拂过麦浪,又带走花香。
道旁竹叶沙沙,地里汗水唰唰。
丫头拿把油菜花在田坎上跑。
老黑正领着它的小伙伴在油菜田里上蹿下跳的撒着欢。
这样的宁静,这样的惬意。
田桑打心底里爱上了。
又埋头在纸上划几笔。
清单勉强完成了。
再抬头,发现太阳又爬高了一格。
田桑想去地里看看。
顺便给那俩小子送些水喝。
可又担心圈里的鸡鸭没人照管,被贼惦记。
丫头是指望不上了。
老黑,田桑又有些犹豫。
于是将她俩叫回来。
再把黑狗唤到面前。
给它上了一堂生动的思想品德课。
她在纸上画了一只小鸡。
用地上的泥巴涂成灰褐色。
恰好就跟猪圈里那堆鸡崽子中的一只灰扑扑的小鸡毛色类似。
又画了只尖牙利齿的黑狗。
老黑那样式的。
接着将纸上的小鸡和黑狗都沿线撕下来。
然后就在老黑面前表演了一出黑狗吃鸡崽的戏码。
看老黑歪个狗头,田桑觉得它应该看懂了。
最后,田桑就当着老黑的面暴揍纸狗,进而将其撕成了渣渣。
老黑的耳朵折下来,‘哼’了一声。
田桑觉得它肯定看懂了。
于是放心将丫头和黑狗留下看家。
……
“她脑子有病吧!”
表妹就站在院外三百步的拐角惊叹。
她刚祈完福归来。
还有孙晟主仆。
他将田桑留在药炉的物品收拾好,亲自送来。
是不想让她再回去的意思。
这就碰巧撞见田桑给老黑上课那一幕。
孙晟一行到时,田桑已经走了。
丫头见孙晟来,表现得很欢喜。
老黑也抡圆了狗臀迎上来。
丫头将郝梅梅的手从孙晟胳膊上剥下来。
换自己挽上去。
孙晟可怜丫头的身世。
也早当她是妹妹。
所以对她总是很温柔。
今日还特地带了蜜饵给她。
“阿姊呢?”孙晟摸摸丫头的小脑袋轻声问她。
丫头啃一口蜜饵,没说话。
往前随手一指,便去院外的泥路牙子边坐下吃蜜饵了。
表妹气不过。
按情理,她才是正牌的。
可却从未被孙晟那么温柔对待过。
于是两个小丫头争闹起来。
孙晟只当她们玩闹。
让风雨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追着田桑去了。
走了一半,未雨有些忧虑,问:“郎君,好像吵得挺凶,万一表妹欺负丫头怎么办?”
等爬完一坡上行的土路。
孙晟才停下歇脚。
转身往回看。
刚好能见到整个院子。
“无妨,看!”孙晟指过去。
风雨一看,差点没笑到地上去。
原是丫头乖乖坐在路边啃蜜饵。
两脚‘哒哒’踢在土壁上。
一脸的旁若无人。
表妹本是找她扯皮。
可碍于老黑就站丫头身后。
终归不敢靠近。
最后,干脆离得丈远。
就站在小路的另一头跳脚指着丫头骂。
丫头压根没理她。
只有黑狗代劳。
表妹骂一句,老黑就‘旺旺’回一句。
于是,人骂人,狗骂人,不知骂人是骂人。
孙晟一路都在笑。
等看到田桑,又果断换了副严面。
白果果见到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粪瓢,恭敬朝他施礼。
再看远处正在丫头那块田里耕田的羊韮。
也拉停了牛缰,面朝孙晟做个揖。
“你来干嘛?”田桑极不耐烦。
“你拿了我的种,还对我这般张扬?果真是没情意的东西!”
孙晟没看她。
只走两步到地里四下打量。
田桑突然转了性。
殷勤的走过去。
像个真丫鬟伺候在孙晟身侧。
孙晟回头看到她。
不小心一步踩进白果果挖的种坑里。
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好在田桑手快,从后头扶起他的腰,才勉强站稳。
“郎君小心!”田桑殷切看着他。
美女救帅哥,这画面太美,让人不敢看。
未雨抚平白果果就快掉到胸前的下巴,“小孩子家家的,非礼勿视,干你的活!”
白果果回神。
拿起手里的木瓢,继续往坑里浇粪。
刚浇下两瓢,从桶里舀起第三瓢时。
手腕突然被孙晟抓住。
他精眼瞪着瓢里的粪水,问:“这是什么?”
“粪,粪水啊!”
“我是问飘在面上的那个是什么?”孙晟神情凝重。
说罢,就捡根枯枝挑起飘在粪水面上的那坨白花花的东西细看。
白果果经他提醒,这才注意到。
但他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毕竟他才也来两日。
孙晟立身,放眼望去。
发现几乎每个种坑里都有那白物。
他崩起嘴皮,慢慢觑眼看向田桑。
田桑却已经溜了几步了。
“站住!”孙晟力拔山兮一声吼。
他伸手拽住田桑的手。
另一只手将那棍挑的白物亮到田桑面前。
瞪着她,紧咬后槽牙,问:“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剡藤?”
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分,“快说!”
田桑谄笑,答:“是,是吧!”
孙晟倒吸口凉气,“那你说,我惜之如金的纸怎会在你家粪坑里?看这腐烂的程度,你何时拿的?拿了多少?”
“没,没多少……”田桑抬起另一只手给孙晟比了个‘C’。
孙晟一把甩开她。
哭着跪倒地上。
想将种坑里的那些白物捡起来。
可又实在下不去手。
于是转悲愤为力量。
转身就要去掐田桑的脖子,“田桑,你敢拿我的剡藤擦屁股,我杀了你!”
可一抬头,发现田桑早跑了。
然后两人就在这一畦一畦的菜地里你追我赶。
又在那起起伏伏的山丘间吵吵闹闹。
至晚方罢。
风雨倒是淡定。
只白果果的下巴又掉下来。
未雨又替他收了一回,“小孩子家家,非礼勿视,习惯就好!”
又过一天。
田桑悄悄摸回孙宅。
又与春芹碰了头。
这回,春芹告诉她孙晟将在后日一早启程骑马去武功山。
未雨和未风都去。
还偷偷将孙晟画的标有目的地的路线图描摹了一份交给她。
田桑拿了地图在手里。
觉得似乎箭已在弦上。
她反倒有些忧虑。
不是因为要骑马出行。
也不是因为怕中途孙晟扔下她。
是这回出门,路途遥远。
她打算一个人去。
那丫头、老黑和白果果就得留在这里。
两个孩子加一条傻狗,她总是不放心的。
想了一路,来到孙一丁门前。
孙一丁的贴身老仆妇仇氏见她来。
便热情招呼她进去。
“有心事?”
孙一丁端坐在堂上,手里正侍弄一盆兰草。
“是有一件。”
田桑表现得很淡漠。
“需要我帮忙?”
听到这句,她顿了片刻。
“不是帮忙,是交易!”
孙一丁停了手,抬眼看她,却不以为怪。
“交易?我们之间需要什么交易?”
田桑叹了口气。
就地盘腿坐在地板上。
“春芹是你安排的吧,孙晟的行踪也是你故意让她透露给我的。”
孙一丁浅笑,跟仇氏对了一遍眼神。
“怎么说?”
“上次我拿计划书来找你之前见过她,我从你这儿出去时看到她躲在暗处,等我走了,她又去找的你。”
“这能说明什么?”
“上次是不能,今天呢?”
田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