恹恹地回到宿舍后,云眠的两个舍友立马围了上来。
她们是四人寝,剩下一个舍友还没返校,屋子里一股许久未透气的潮湿霉味,云眠掩住鼻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徐燕正抱着被罩,凑到她面前,很是兴奋:“眠眠,刚刚给你把行李送来宿舍的帅哥是谁啊?”
“……朋友。”不知该怎么定义她与迟郁的关系,云眠挑了一个折中的词汇。
“长得好帅呀,是新生?”徐燕是八卦狂,最爱听这种消息。
另一个舍友刚把床单铺好,从她的视角,轻松地看见云眠绑着纱布的膝盖:“云眠,你腿怎么了?”
云眠顺着她的目光,只见迟郁创作的蝴蝶结还乖乖地待在上面。
“摔了一跤。”
与迟郁的性格不同,他打出来的蝴蝶结总是规整的、乖巧的、精致的。高中时,他给云眠买了很多种发带,并且会亲手系出最为完美的蝴蝶结,随后注视着云眠,眼睛像盛着一汪水,温柔又明亮。
他总说:“这样的才配得上我们眠眠。”
那时候,听见这话的云眠总是愣住,在心里自嘲般地反驳,正如她无数次被别人评判一样。
不,云眠不配。
他的蝴蝶结一成不变。
似乎是注意到云眠有些低落的情绪,舍友林晓琳将最后一角床单塞好,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包扎工具:“给,要换纱布了跟我说,我帮你。”
“哎,眠眠,你腿这样了怎么去接学妹啊?我俩帮你去吧,刚好我们都接完了。”徐燕有些担忧地和林晓琳对视了一眼,提议道。
“不用不用,我已经接完了。”云眠接过工具,道了谢,将门口的行李推了进来,“我先收拾一下,待会一起去吃饭吧。”
在车上时,她的行李不慎掉落在地,被绊倒后,又砸落了一地。她匆匆看过一眼,只记得很多瓶瓶罐罐都摔开了盖子,流出的液体和洒出的固体混成一片,她的行李本该十分惨不忍睹。
但迟郁都给她收拾好了,用纸巾擦干,塑料袋也换成了新的。
……迟郁竟然还挺细心的。
云眠挑了下眉。
“那个,眠眠。”徐燕已经上了床,笑着问道,“ 你的帅哥朋友有没有对象啊?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不知道。”
没有骗人,云眠真的不知道。
毕竟就在几个月前,迟郁亲口所说已经不喜欢她了。
不知道迟郁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云眠嘴角弯了一下。
-
付语容和学妹离开后,人群也逐渐散去,时间晚了,偌大的校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眠抬起头,询问:“你的行李……?”
“学姐,我没有行李。”迟郁摆摆手,勾了勾嘴角,“只有我自己,学姐是要背着我么?”
他笑得狡黠,一副想要做坏事的模样,但这神色浮现在他脸上,却不违和,也不讨人嫌,反而多了几分人情味和孩子气。
未等她回答,迟郁再次贴了上来,强壮有力的、青筋显现的胳膊若即若离地贴着她手臂,滚烫的,跳动的。
怎么这么幼稚。
云眠在心里暗暗想。
许久未见,迟郁现在怎么老贴着她。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语气生冷又僵硬:“那我先带你逛逛校园吧。”
首都大学占地面积很广,建筑林立,迟郁说自己是钢琴系的,云眠便带他向右走,打算先看一下艺术学院的位置。
迟郁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却在第一个岔路停住,出声道:“学姐,我想先往这边走。”
云眠不解,但随着他去。没过多久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离她的宿舍越来越近。
“云眠。”迟郁不知何时已经和她并排而行,此时走了两步超越了她,停住,转身。
他双手交叉,随意地放在脑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松散模样:“腿疼就少走路,上去好好休息。”
云眠一愣,下意识说:“那你不逛了吗……?”
迟郁笑了一声。
他不需要逛。
他对这里,早已熟悉至极。
-
夕阳落下,日光在楼前折了个角,直直地射入走廊,落下一长串的红晕。
云眠放好了最后一个东西,恰巧此时舍友也下床,打着哈欠:“对了,眠眠,我们得快点吃。刚刚班长发消息说大一的观众不够了,从大二调了些,按学号来安排,轮到我们宿舍了。”
云眠应了声,她这才打开手机,看见班长前不久发来的通知。退出去,迟郁的消息躺在列表第一个,时间显示是刚刚。
[迟郁:我回宿舍了。]
[迟郁:盯.jpg]
[迟郁:小猫原地360打滚.jpg]
刚刚。
[迟郁:要不要请刚上大学的小迟郁吃顿饭。]
似乎是应该请。
迟郁今天帮了她挺多忙的。
不过。
[眠眠:什么时候?]
[眠眠:今天的话,可能得晚一点。]
云眠盯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中”看了半天,直到它又变回“迟郁”两个字。
[迟郁:没关系,我等你^_^]
他又发来了小猫躲在门口偷窥的表情包,云眠点下了保存选项,打算把小猫封存在自己的图库里。
-
今年的新生开学典礼比以往都更加盛大,红毯从大门口铺到礼堂,五光十色的彩灯直射,映亮了半边天。
云眠她们来得早,临时被派去帮忙搬道具。
徐燕咽下最后一口鸡蛋灌饼,有些不满道:“我们是特意赶过来的!我饭都没吃饱!竟然被指使去干活?”
后台杂乱,一堆桌子椅子被随意地堆着,云眠顺手拿起,安慰道:“没事,我们快一点,很快就搬完了。”
几趟过后,徐燕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人便打算在后台休息一会儿。林晓琳陪她去接水,云眠独自一人坐在桌子上歇息。
她穿得黑,几乎和幕布融为了一体。没过多久,恍然间听见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语容,班长不是让我们来帮忙吗?我们这样一直摸鱼是不是不太好。”
付语容嗤笑了一声,撩起耳边的头发:“他也配使唤我?”
“不过我们为什么要报名来当观众啊,都大二了躺在宿舍里多好。”
“你傻呀,当然是来看帅哥呀!听说今天的主持人很帅啦!而且——他可是语容的朋友。”
“真的假的!”
闻言,付语容单手撑在了桌子上,老旧的木头发出摩擦的吱嘎声。
云眠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后台中,清晰又直白:“当然了,他刚刚还给我发微信呢。我们第三排的位置也是他给的。”
“说什么想在台下看到我,嘁。所以我只能来咯。”
随后是一阵调笑与八卦的声音。
云眠别过头,撩起及腰的长发。
她不理解。
从刚刚迟郁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想见到付语容。
那么,付语容为什么要臆想?有这时间,不如做点其他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迟郁对她撒谎了。
云眠低头,撑着桌子滑了下来,但由于旧桌子并不牢固,突然发出“吱嘎”的响声。
云眠愣住,屏住了呼吸。
交谈声戛然而止。云眠站在幕布后,没有动作。
“云眠!”喝完水的舍友大老远冲着她摇胳膊,云眠顾不得关注付语容有没有看到她,半蹲着身子跑回了舍友身边。
入座时,她刻意地选择了最后一排。林晓琳最后一个坐下,疑惑道:“前几排还有位置啊,你没看到吗?”
云眠摇了摇头。
看见了。
但是,付语容坐在前几排,还说迟郁是今晚的主持人,特意邀请她前来。
云眠无声地挑了下眉。连她都不知道,迟郁是主持人。既然迟郁不想看见自己,那她去凑什么热闹?
全场安静了一瞬,开学典礼开始,整个礼堂又逐渐热闹了起来。大一的新生总是充满好奇,正热烈地讨论着开学典礼的节目单,云眠和舍友们一样,沉默着拿出了手机。
她的交易平台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hxhymzmb:在吗?]
[眠眠:在。]
[hxhmmzmb:发送图片]
[hxhmmzmb:这个能做吗?]
云眠定睛看了几秒,有些出神。
升入大学后,她顺从妈妈的要求选择了数学专业,为了能够继续学习她喜欢的古典舞,仅仅兼职是不够的,她便在平台上接单制作烫花来赚钱。
这个默认头像,昵称也是一团乱码的人,发来的图片……正好是她高中做的第一支烫花,也是她最拿手的白色洋桔梗。云眠敲动键盘打下了几个字。
[眠眠:可以的,你要多少?]
[hxhmmzmb:10000支?]
……?
云眠差点冲动之下甩过去一个问号。
几秒种后,消息再次发来。
[hxhmmzmb:不好意思,打错了,是100支。你慢慢做就可以。]
随后,对方便十分爽快地付了钱,扔下一句“我先下了,你做好发我:-)”便消失了,头像也灰了下去,连交货时间都没有要求。
云眠在网上仔细地挑选材料,点下支付按钮后,礼堂猝然陷入了黑暗。
下一秒,灯光亮起,聚焦成一束纯白的洁净光束,照在舞台中央。
迟郁站在那里。
自信又从容,仿佛天生就该被照耀着。
他穿着正装,西服自然地贴合他身体曲线,整个人高大又挺拔。一张脸精致且无可挑剔,在灯光照耀下帅得让人无法呼吸,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双眼睛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扫视所有观众,高贵又桀骜。
光也为他作陪衬。
迟郁的目光不可一世,唯独在看到某个地方时亮了一瞬。
他举起话筒,声音磁性又低沉,经过音响的加工显得格外清亮:“大家上午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
“迟郁。”
随着他的声音起伏,礼堂内也从寂静到掌声四起。
徐燕看得出神,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拽了拽旁边的林晓琳:“我靠!这不是今天给眠眠搬行李的大帅哥吗!”
此时的云眠正垂眸发呆,她在规划做烫花的时间,不想抬头去看台上的迟郁,却无法避免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不可否认,迟郁真的很有魅力。
是她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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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音响中的伴奏切换了几次,上一秒还沉浸在音乐与舞蹈中的云眠突然发现,空无一人的台上,迟郁再一次眼含笑意地走了出来。
他身高腿长,身后跟着的几人抬着道具紧赶慢赶才追上。
迟郁站定,清了清嗓子,视线从第一排滑到最后一排,笑意更显:“下一个环节是,抽几个幸运观众上台互动。”
此刻正坐在第三排的付语容直起了身子,她早就向别人打听了这一环节。抽几个人上台和迟郁互动,以此来宣传学校。
她刻意穿得精致又显眼,和这一群土包子不一样,又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迟郁就算瞎了也能看见她。
想到这里,付语容勾了勾唇,扬起漂亮的脸蛋看向迟郁。
“最后一个,好纠结呀。”
抽完了校方安排的固定观众后,迟郁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摄像机拍摄的大屏幕恰巧捕捉到他手指退去的一瞬,引起观众席的几声尖叫。
“就不抽了吧,我自己想一个号码。”迟郁笑了笑,眉目含情,一张帅脸被放大几倍投射在大屏幕上。
“12,6。”
第十二排,第六行。
语毕,所有观众纷纷转过头去寻找这个被迟郁亲自选到的幸运观众,一时间吵闹不止。
云眠忽然反应过来,微微侧目,看见左边的舍友椅子上一个大大的“5”,而她的右边是“7”。
云眠愣住,后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