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这里后，骨眠就没有洗过澡，都是用除尘符去除身上的脏污，远没有热水来得有体验感，这又是他第一次用淋浴，热水源源不断地从花洒内喷出，还有些气味或清新或浓郁的瓶瓶罐罐可供他探索，他饶有兴致地摆弄了一阵，半个多小时后，才穿着和谢苦那套花色不同的同款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

门一打开，氤氲的热气便扑了出来，这房间本就不大，谢苦坐在沙发上，被白雾扑了个正着，连视线都湿润了。

他刚平静没多久的心跳又剧烈起来。

他会被吃掉吗？会被怎么吃掉呢？

真的会像传闻里似的，这样那样然后吸干精气致死么？可骨眠再好看，也分明是个男人，还是个比他身高体健的男人。

难道是生啖他的肉？一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的骨眠满嘴利齿的模样，谢苦先是身体一阵幻痛，又生出些抗拒。

要是跟昨晚上一样，就嘴贴嘴就可以就好了，如果……如果可以不一次性吃完，能让他多活一点时间的话，就更好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过这种日子了，生活里有人陪的日子。

哪怕陪他的不是人。

但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谢苦嘴角扯了扯，小声道：“没有电话卡……”

“电话卡？什么东西？”骨眠在心中问。

系统适时回答道：“心动嘉宾所说的电话卡即是SIM卡，插上SIM卡后，手机就可以使用网络运营者提供的各种服务，包括但不限于通话、定位等。”

很好，听不懂。

骨眠点点头，装作明白的样子。

系统补充道：“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去供应商的营业厅办理SIM卡，宿主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已经备好，身份证就在书桌的抽屉里，里面还有部分纸币，可以用来购买SIM卡，以及话费充值，营业厅要白天才开门，建议宿主和心动嘉宾今天先休息。”

最后这句骨眠听懂了。

“先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说。”骨眠说完就向床走去。

这个套间的客厅和卧室是没做区分，是连在一起的，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垫高了五六十厘米，放了一个床垫，床垫与床脚的衣柜间隔了一米来宽。

床垫有些厚，再加上垫高的台阶，窗户的高度就有些不够了，窗外也没安什么防护栏，一旦窗户打开，人在床上稍有不慎，就很容易翻出去。

骨眠观察了几秒，把窗户拉上，选了靠窗的位置。

回身一看，谢苦还在沙发边踌躇，绞着手指神情无措，低着头也没在看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刚想问，就听到一句细如蚊呐地疑问：“你……什么时候吃我？”

“嗯？”骨眠疑惑反问，他听是听清楚了，但没明白谢苦这话什么意思。

谢苦两只手绞得越来越近，手指都觉得有点痛了：“昨天晚上……”

他快速抬起头，看了骨眠一眼，又移开目光：“你去了我那里。”是笃定的语气。

谢苦说完这句话，骨眠登时一愣，他不是已经把床勉强拼起来了么，还用了混淆现实与梦境的言咒，虽然是最轻微版本的，但对现在的谢苦来说，应该也足够起效果了。

骨眠心思电转，没否认：“嗯，幸好我去的及时。”

他果然是精怪！

谢苦长长吐了口气，心里的不安变少，他怕人，人多的地方会让他感觉恐惧，不管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是各种不知道怎么回应的问话。

他还怕别人的情绪，哪怕不是负面的蔑视与嫌恶，而是正面的交好或同情，他也应付不来，长期被当做一种资产对待，让他失去了正确响应别人情绪的能力。

和人相比，精怪和鬼魂这些东西，可怕是可怕了点，但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弄死他，这反而好应对一些。

因为面对它们来说，谢苦不需要作出其他的反应，只需要想办法活着就可以了，如果活不了，他也不怕，因为他并不怕死。

有时候谢苦会想，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不会这么孤独，也不会这么累了。

但活着也没什么，能活他就活，活不下去就去死。

因此他在面对非人存在时，反而自在了不少。

确定昨晚真的不是做梦，骨眠确实不是人之后，谢苦抬起脑袋，瞎掉的左眼和健康的右眼一同看向骨眠，不同色的两只眼睛衬得他有些妖异。

“是你救了我。”他说，“是因为你要吸我的阳气吗？”

吸什么东西？阳气？？？！

为什么谢苦会觉得自己在吸他的阳气？

骨眠先是惊诧，随后便想到了原因，多半是谢苦记起了自己昨晚对他做了什么，把系统任务要求的吻认定成了吸阳气。

所谓吸阳气，应该类似他原本世界里，精怪和厉鬼吸食人类精气的行为。

骨眠脑子空白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

他强行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压下羞怯，眉头一挑，睨向谢苦：“我救了你一命，作为补偿，自然要从你身上要点好处。”

骨眠说这话时，故意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谢苦的唇瓣。

谢苦登时移开了视线，喉结滑动，急速吞咽了两三次，才开口：“我是遇到你之后，才碰到那些东西的。”

见骨眠不回话，谢苦咬了咬下唇，好一会儿，才道：“它们是你吸引过来的。”

咬牙说完这句，他就彻底不说话了，等待着骨眠的宣判。

谢苦莫名再次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怕骨眠恼羞成怒直接撕了他，而是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有点得寸进尺、不识好歹，他其实并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东西是骨眠吸引来的，并且对方确实救了他。

他紧张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羞愧。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话还真没错，昨晚上的怪物也好、被老板赶出来也好，全都是因为骨眠在开启恋爱任务时，选他做了心动嘉宾的缘故。

与谢苦想象中的气愤不同，骨眠现在颇为心虚。

他没想到谢苦居然还挺不好糊弄，明明看着不言不语，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却反应这么快。

可心虚是一回事，表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和小师弟认识多少年了，早就习惯了在对方面前装模作样。

而且，现在可是好时机。

他之前觉得，谢苦如今是一个普通人，肯定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多有抗拒，一旦让对方知道了情况，谢苦在惊恐害怕之下，不利于自己保护他。

所以他一直没想好怎么让谢苦配合。

又不能直接告诉谢苦恋爱任务的存在。

这一方面是因为系统限制，不允许他将恋爱任务的存在告诉心动嘉宾和追求者，另一方面，就选系统不限制，他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毕竟这就相当于把把柄交到了别人手上。

在那四个追求者和小师弟之间，他可以毫不迟疑的选择小师弟，但现在不是二选一的局面，尽管小师弟似乎变了个人，但他们之间毕竟早已决裂。

看着谢苦这张脸，骨眠就难以遏制地想到小师弟把剑架在他脖子上时，眼中不带一丝情感的模样。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弱点。

但现在，谢苦误以为他是吸人精气的精怪，相当于已经帮他找好了借口。

骨眠思绪转动间，已经从床边缓缓踱步过来，停在了谢苦面前。

谢苦才19岁，虽然身材比例不错，可身高在男性中只能算普通，两人离得近了，差距就明显了起来，看着身材瘦削脸庞精致漂亮的骨眠，比谢苦整整高了大半个头，肩膀也比谢苦要宽些。

靠得这么近，谢苦又不敢抬头看他，就只能看到骨眠睡衣前胸位置装饰的小口袋。

谢苦的目光简直无处安放，不管往哪里看，都会看到骨眠的睡衣。

……他们现在穿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差别。

他下巴后缩，想低头，却被温热的手指截住，将他的头抬起。

谢苦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姿势，都是公子少爷们调戏女孩子才用这种动作，他一时有些懵住，眼仁都在微微颤动。

骨眠低头和谢苦对视，眉眼略弯，笑意轻浮，十足像个时常欺负良家妇女的混账。

然而此时此刻无措的不止谢苦，第一次扮演风流纨绔的骨眠也十分别扭。

他以前沉迷修行，只要一符一咒能解决的事情，就不会多费只言片语，此生也就年少的时候和小师弟亲厚过，但那时心思单纯，又都年纪不大，搂搂抱抱也不觉得有什么。

再后来师门破败，他和小师弟流散凡人俗世，每天净想着怎么复仇了，更不用说之后师门把他认作叛徒，连小师弟也……

总之在来到这世界之前，最后那段时间里，骨眠就是个煞神，没谁不长眼敢靠近他的。

他几乎从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也就昨天晚上，被该死的系统逼着做任务，亲了谢苦。

可闭着眼睛的谢苦和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又不一样。

两人一时愣在当场。

好在骨眠长了一张足够好看的脸，光靠这完美的皮相，也能迷惑住谢苦，不让对方发现他的怔忪。

“我想你搞错了一点，不管它们是因为什么找上你，现在能保护你的只有我。”骨眠装模作样地用拇指捻了捻谢苦的皮肤，嘴角勾起，眉梢眼角都是收敛住的笑意，让他看上去带着攻击性，又显得足够魅惑，这样的表情配上他的脸，杀伤力十足。

谢苦抿了抿唇，没做反应。

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相信，此刻任谁在他的位置，离这么近看着骨眠，都做不出反应。

这可能是他自七岁之后，第一次这么自信。

骨眠：“而你付出的代价很小，只需要……”

他拖长声音，在肢体演示和言语解释之间纠结了好几秒，最后考虑到狗系统的存在，为了给以后的肢体接触正名，现在最好就让谢苦有所习惯。

于是，骨眠在谢苦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中，缓缓低头，在谢苦唇上碰了一下。

“……一点阳气。”骨眠慢悠悠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轰。

谢苦整张脸爆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现在明明不是该脸红的时候。

这只是一只精怪在进食，在对食物发出圈养声明。

而他作为食物，应该害怕、应该恐惧。

发抖还是尖叫，甚至是晕过去，都比脸红正常一百倍。

可他没法控制住自己。

羞耻、紧张、卑怯、激动……各种各样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谢苦的眼睛都被热度蒸得湿润起来。

黑暗骤然降临，他的双眼被骨眠蒙住了。

确定谢苦看不到自己，骨眠装出来的相顿时破碎，脸上带着强行抑制的慌乱，耳朵也变得通红。

该死，他心想，谢苦在害羞什么，搞得他也有点……

他低头望向被蒙住眼睛的谢苦，谢苦的脸很小，还被他的手蒙住了半张，愈发凸显出鼻子和嘴巴的精致。

骨眠不敢再看，移开视线，但戏已经演到了这里，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表情扭曲了几下，才附到谢苦耳边，刻意压低嗓音道：“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食物，给你两个选择，一，被我关起来，放在眼皮底下；二，不管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要告诉我。

“你选哪个？”

听到这句话，谢苦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

他被关过两年。

按理说买来的小孩是不会被关的，因为孩子小，想跑也跑不掉，连哄带吓，很快就会任凭摆布，时间长点，也就当认了新的爹妈了。

但谢苦被买过去的时候已经7岁，又神智不太清醒，哄不住也吓不住，就只能把他关起来。

要不是到了年纪就必须去上学，他的养父母拖了两年拖不下去，可能他还会被关着。

后来就是去上学了，他也一直被村民们自发性的看着，孩子们被大人教导，在学校里也会留意着他，不让他跑了。

他本来以为……他本来以为他已经自由了。

注意到谢苦的不对劲，骨眠拿开了手。

重新拥有视野，谢苦脸上的表情还没收拾干净，眼中的悸动和恐惧都残留着，混合成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他嗓音沙哑：“我选第二个。”

骨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