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骨眠说谢苦是他丈夫,印星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笑着问:“老师生气了?”
骨眠反问道:“你说呢?”
两人短暂的在后视镜里视线交换,印星率先移开目光,语气诚恳地说:“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骨眠没应声,他根本不信印星。
因为谢苦没有受到实质伤害,骨眠现在揍印星就算无故伤害追求者,如果没有这个限制,印星早就已经躺下了。
察觉到骨眠的愤怒,谢苦有些好奇地看他,理智上他知道骨眠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感情上他却对这种体验十分陌生。
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吗?
骨眠发现谢苦在看自己,神情当即柔和下来,对谢苦说:“怎么了?”
谢苦摇摇头。
骨眠扫到车载视频上的导航页面,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家,便让谢苦靠着自己睡会儿。
他将谢苦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谢苦其实并不困,可靠在骨眠身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印星笑容僵硬,手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沉默地当着他的司机。
到达目的地,骨眠叫醒谢苦,牵着他下车,在离开前,骨眠站在车窗边,弯腰正色对印星道:“你该庆幸他没受伤。”
印星嘴角依旧弯着,眼中却没有笑意,道:“老师居然一点也不关心王家的人吗?”
“他们自己作的孽,你参与其中,就是你自己作的孽。”骨眠淡淡地说,“一报还一报,自然有轮到你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管。”
印星独自坐在车中,看到骨眠牵着谢苦进楼,几分钟后,楼上某个房间的灯光亮起,一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走到窗前关窗户拉窗帘。
印星直直地看着那道身影,喃喃道:“这是你第一次支持我啊,老师,为什么却是在你爱上别人之后呢?”
房间里,骨眠拆了几包零食,和谢苦坐在一起吃。
谢苦讲了自己白天遇到的事,骨眠皱着眉头听完,知道那些拖着谢苦去体检中心的,还有王家的人,都是印星安排的。
有王家,就会有李家、张家。
而且除了印星外,还有三个人,三个人里还有一个凶残的家伙,那家伙手下又有不少怪物,威胁太多了。
骨眠右手使筷子夹泡椒鸡爪,左手时不时捏一块薯片,偶尔喝一口冰可乐,一副死宅样,顶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严肃的思考着,又诡异又莫名和谐。
谢苦抱着一包奥利奥,陷入甜脆绵香的口感里,他知道这种饼干,却从来没吃过,他本来有些不自在,可看到骨眠怡然自得的吃相,又放松了下来。
思考片刻,骨眠用商量的语气对谢苦道:“这几天我们先一起行动,偶尔我临时有事,你就跟着我,没问题吧?”
听到骨眠的话,谢苦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用零食当晚饭,吃饱后两人相继去洗澡。
今天已经吸过阳气了,谢苦有种付了房租后的坦然感,不等骨眠招呼,率先躺上了床。
深夜,电子闹钟上的时间归零。
关着窗户的房间里,窗帘无风自动,温度莫名低了两度。
床上的两人不知何时又抱在了一起,骨眠手搭在谢苦腰上,突然睁开了眼。
不需要开灯,他也能看清屋里的情形,尤其是怀中人蹙紧的眉头和汗湿的额角。
谢苦在做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喜房,喜婆和穿着白麻孝衣的保镖们把他和尸体关在一起,反锁了房门。
床上的尸体缓缓坐起,死后皮肤乌青干瘪的手抬起,扯下了头顶的红盖头。
但这一次,红盖头下不是骨眠美到惊人的脸,而是和拜堂时看到的一样,盖头下的脸干瘪乌青、布满尸斑,因为死后水分蒸发,尸体的皮肤几乎是挂在骨头上,嘴唇也上缩至牙龈。
女尸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贴在墙边的谢苦,污浊白溺的眼睛移过来,对着谢苦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沙哑地开口:“我们……是夫妻……”
梦中的谢苦大脑昏沉,没办法理清当前的情况,他试图冷静下来,却仿佛喝醉了般眩晕。
谢苦用力摇了摇头,恐惧和荒诞感交织,他看着女尸,大声地说:“不,我是和骨眠拜的堂,他才是我老婆。”
现实里,谢苦的大声辩解只剩下细微的呢喃,骨眠把耳朵附在他嘴边,才能听清谢苦说的话:“骨眠……才是我老婆……”
骨眠:“……”
梦中,恐怖的女尸颈骨响了一声,脑袋随之一歪,差点掉下来。
她伸手扶正自己的头,保持它正面朝着谢苦,她的声音喑哑难听,尾音拖得极长:“不……我们已经……签了婚书……”
说完这句,女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脊椎上似乎压了千斤的重担,脑袋深深垂下,折成了一只虾米。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缓步朝着谢苦走了过来。
房门被反锁,无论谢苦怎么捶门,都没人理他,他只好在不大的房间里躲避着女尸的追逐。
女尸的姿势注定她的速度很慢,可梦里的谢苦不知为何也无法提速,他觉得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只能像慢动作般前进,没逃多久,虾米般的女尸便追上了他。
女尸仍旧垂着脑袋,只抬起了枯瘦乌青的手,长长的指甲一把抓向谢苦,在他手臂上划了五条长长的血痕。
谢苦大叫起来,梦里那伤口并不痛,却让他十分害怕。
如果他醒着,大概反而没这么害怕,可在梦里,他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女尸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张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毛笔字,谢苦第一眼便在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手臂上滴落的血液掉到了纸面上,恰好晕湿了谢苦二字。
女尸咯咯笑了起来,用手去抹开那滴血,但她的手指挨上谢苦的血时,她却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啊——!”
婚书被她扔到一边,女尸似乎痛极,尖叫着在地上翻滚,她脆弱的骨头似乎快要散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谢苦忍住惧意,没去管女尸,弯腰去捡那张婚书。
他心知这张婚书才是关键。
就在他即将碰到婚书的时候,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腕。
谢苦没管,先一把抓起婚书,然后才回头去看。
却发现之前皮肤乌青干瘪的女尸居然恢复了人样,此刻的她皮肤水润洁白,五官清秀,鼻翼旁还有冒出来的汗水,污浊的瞳孔也恢复了剔透。
似乎是活了过来。
恢复过来的女尸趴在地上,抬着头,一只手抓着谢苦的脚腕,脸上的表情空白,好像有什么事没想明白。
谢苦动了动脚,想跑。
但女尸力气极大,谢苦根本挣不开。
这点动静刺激到了女尸,她像是想通什么,忽然癫狂笑了起来,明明恢复了人样,却比刚才干瘪尸体状态更加恐怖,她嘶吼着道:“哈哈哈哈——我要!我要吃了你——!”
她手上的长指甲再次长出来,深深地剜进谢苦的肉里。
这次和手臂上的伤不同,手臂上的伤看着恐怖,却根本不痛,血也很快止住了,脚腕却传来剧烈的疼痛,谢苦霎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脑子清醒了些许,看到疯狂的女尸一寸寸的挪动着靠近他,她裂开的嘴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猩红的舌头颤动着,像是迫不及待要啃噬他的血肉了。
“谢苦,谢苦。”
忽然,谢苦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他,那声音低沉、温柔,让他感到安心。
“谢苦,我就在你身边,你能看见我的。”那声音道,“谢苦,说出我的名字。”
女尸靠近了谢苦,抽|出谢苦脚腕上的指甲,又抓向他的小腿。
“看见我了吗?谢苦,你能看见我的,叫我的名字,谢苦。”
谢苦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抖着双唇,艰难地喊出了两个字:“骨……骨眠!”
随着这声呼喊,一道身影如同素描画般渐渐显形,他出现得极快,在女尸抓到谢苦小腿前,一把拦住了她。
骨眠拽着女尸的手臂,轻松把她提起来,扔到了一旁。
他把谢苦抱到床上,将满是鲜血的小腿放到自己腿上,指尖沾血在谢苦小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叶脉符号。
伤口没有恢复,骨眠皱眉,画了个更复杂的符,效果却仍是不太好,只是止了血,伤口没有复原,腿上的鲜血也没有消失。
好歹谢苦是不痛了,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梦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会这么真实。
他现在很虚弱,也不知道怎么跟梦里的骨眠解释,只好把手里的婚书递给骨眠。
骨眠粗略读了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该死,在拜堂之前,印星就给谢苦和王家的女儿王佳佳写了婚书。
这婚书特意经过了天地见证,有了这东西,哪怕拜堂没有完成,王佳佳的鬼魂也和谢苦有了联系。
奇怪的是,印星却没在这份婚书上落印,要是落了印,谢苦就是王佳佳板上钉钉的半个丈夫了,这也是为什么王佳佳要在梦里找过来让谢苦用血签印的原因。
这说明王佳佳很满意这段姻缘,希望和谢苦完成配阴婚。
骨眠目光看向倒在一旁的女尸,刚才他用上了言咒,王佳佳受伤不轻,暂时跑不了。
这女尸的状态也很奇怪,她是用实体入梦的,形貌应该很恐怖才对,为什么会变回生前的模样?
疑惑着,骨眠没迟疑,指尖微动,挫出一朵真火,按向了婚书。
他无法在谢苦的梦里待太久,一旦谢苦清醒,他就会被弹出梦境,得快点解决。
然而几秒过去,那朵真火竟是沾染不了婚书!
骨眠顿觉不妙,又换了效力更强的言咒,却仍旧伤不了婚书分毫!
犹豫片刻,骨眠食中二指并拢,指尖发出微光,既然毁不了婚书,他就必须解决王佳佳,不然她一定还会再找上谢苦,到时候自己不一定能及时救人。
可想到今天在王家两夫妻身上看到的……
骨眠叹了口气,收拢手指,手中蓦地化出一支毛笔,更改了婚书上的内容。
他把王佳佳的名讳和家门改成了他自己的,这样一来,谢苦不会有事,王佳佳也可以冤有头债有主,去报她自己的仇。
改完婚书,骨眠用上法力,在拇指上划出一道真切的伤口,印在自己名字上。
哗啦,在落印完成的瞬间,无形的水波涌来,将谢苦和骨眠笼入其中。
骨眠睁大了双眼,诧异地看向谢苦,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了为什么王佳佳会突然暴起伤害谢苦。
“小师弟……”骨眠低低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