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殷久在这般凶狠眼神下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挑衅似的冲他勾了勾手指。
络腮胡大汉险些气得背过去,却又碍于有贵客在场,不敢贸然上前将顾殷久揪出来。
“诸位道长,请随我进去。”李老爷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汉忍着怒火,强迫自己不再往那边看,想着待会再将这厮逮出来算账,可刚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顾殷久。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一下子怒了。
顾殷久居然伸出两根手指对他做了个鬼脸,挑衅意味十足。
“你给我出来!”
大汉再也忍受不住,纵身一跃就要抓住顾殷久。
一时间,两人你追我赶,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众人闻声转头望去,纷纷疑惑:这满脸碳色的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李老爷也愣了,指着顾殷久道:“这……这是?”
“别跑!”
顾殷久上蹿下跳,简直比猴子还要灵活,大汉每次都差一点就能抓住他,却总是被他像泥鳅一样从指缝中溜走。
“下来!”大汉气得脸红脖子粗。
顾殷久站在石狮子上方,一脚踩上狮头,叉着腰迎风而立:“我就不下!有本事你过来啊!”
昨日这大汉让他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丢脸,他势必要杀杀他的威风。
大汉怒:“你滚下来!”
顾殷久笑:“你滚上来!”
随意一侧身避过那袭来的砍刀,顾殷久顺势一跃跳到青衣少年身后。
这一举动立刻吸引了下方一群黑衣修士的注意,他们原本漠然无睹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顾殷久。
顾殷久挑了下眉,心中起了玩弄心思。
他继续激怒大汉:“瞧你呲牙咧嘴的跟个地包天似的,有本事你过来啊!”
那大汉显然是个莽撞性子,被激得怒不可遏,挥刀直砍。顾殷久一边绕着少年转圈,一边出言相激,眼见大汉被戏耍得恨不得将他劈成两半,再作势无意左脚拌右脚,往那青衣人肩上一撞,大汉的砍刀便迎着对方直直砍去。
刹那间,下方的修士纷纷拔出长剑,将旁人骇得面无人色。
“阿彪,住手!”李老爷脸色一变,连忙对着络腮胡吼道。
那刀本就颇有分量,加上阿彪出手气势汹汹,如今突生变数又如何收得住?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叮”一声轻响,砍刀应声而断。
阿彪被这股大力震退几步,拿着剩下半截的砍刀,手臂发麻。
他望着青衣人,咽了咽口水,全身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顾殷久站在一旁,即便看不到青衣人的脸,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刺骨寒意。
他无辜一笑,露出一口锃亮的大白牙:“好险,好险,多谢少侠为在下击退歹人。”
即便这人使了暗器,他的实际身份顾殷久一时也吃不准。
正苦苦思索这些年来所见的诸多名家暗器,谁知一低头,刚好看到青衣人袖口处的银白雪花徽章,顿时了然。
世家大族都有象征本家族的族纹,常常绣在袖口或者胸前,以彰显本家子弟的身份地位。
而这六瓣雪花则为苏家庄的专属族徽。
青衣少年冷声道:“你是何人?”
顾殷久笑着反问:“那侠士,你又姓甚名谁?”
“岭南苏氏,苏扶卿。”
这一回答立刻引起下方一阵骚动。
有人惊叹:“竟是步蘅公子!”
也有人不屑:“什么步蘅公子?没听说过。”
“哎呀,你这榆木脑袋懂什么?这步蘅公子可是少年成名,曾在仙道大会上连挑六峰长老,愣是连衣角都没让人沾着!当年可是连那位姓顾的魔头都夸赞过,说他是天下间仅次于自己的天才。”
“哪个姓顾的?”
“就是那个啊……”
说起这位姓顾的,早年间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他师从名震天下的山隐道人,天资卓绝,曾被誉为天下第一人。可谁能想到这位天才却因修炼邪功而心性大变?为了追求一位大漠妖女,他不惜屠杀无辜百姓,
后来他还亲手杀了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兄弟。更令人发指的是,他在魔渊暴乱、封魔大阵急需人手之际,竟趁机大开杀戒,疯狂屠戮仙门弟子。
当年守山大阵中的血,三天三夜都未能冲洗干净。
不过同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魔头在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后,竟突然良心发现,以身镇魔渊。尽管许多人对此难以置信,但不可否认的是,自那之后,魔渊之祸果然平息。
顾殷久也身死道消,只留下身后事供人评说。
“哟,吹得天花乱坠,那怎么还遮着脸?”方才质疑的那人不服气地反驳道。
“这你可不知道啊,你要知道这苏公子不仅修为高,还是风雅榜排名第一的美男,若他不遮掩一下,岂不是要被无数女人淹没?”之类云云。
“啊,原来是苏公子啊,久仰久仰。”
顾殷久嘴边笑意不减,一面暗自思忖这苏扶卿又是哪位,一面不慌不忙随口道:“在下嘛,四海为家一野佬,大名唤作李山炮。”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字斯文。”
苏扶卿:“……”
众人:“……”
此刻李老爷面色也不太好看,他走上前,语气不悦:“这位斯文兄弟,你可真如我家阿彪所言,是混进来的?”
“非也非也。”
顾殷久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是来救治贵公子的。昨日我本想通过大门进入选拔,可你家护院实在是太过分了,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李老爷眉头紧皱,转向阿彪询问:“他所说可属实?”
阿彪心中依旧不平,指着顾殷久骂道:“老爷!休听此人胡说八道!昨日他就想混进来,但被我逮住了,你看他那副破落样子,根本就想坑蒙拐骗!”
顾殷久冷笑一声:“是你道行太浅,不能领略老子绝世风采。”
他转向李老爷:“老爷子,你儿子是不是整日卧病不起,双目无神,偶尔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
李老爷脸色一变:“你……你怎知此事?”
“定是你使了诡计……”阿彪依旧气愤。
“阿彪你闭嘴!冲撞了仙家还不赶紧赔罪!”
李老爷声色俱厉地止住阿彪,走到顾殷久面前,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高人所言甚是,您……您真能治好我家犬子?”
风水轮流转,乞丐摇身一变成“高人”,顾殷久负着手,老神在在道:“只要让我见到李少爷,一切将会迎刃而解。”
正要随着李老爷去探望病人,却感到身旁一道灼热目光,那道视线仿佛要烧穿他的面皮。
顾殷久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心中暗忖:难不成这人真瞧出了什么端倪?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那青衣人却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青衣人语气似是有些迟疑:“你……”
顾殷久一愣,轻轻挣脱他的手,对他微一抱拳,微笑:“鄙人先行一步。今日之恩他日再报,再会,再会。”
随着李家夫妇进到李少爷的屋子,刚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床榻上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这李家少爷生得肥胖,跟个墩子似的,腰身跟水桶顶多是多个肚脐眼的区别。
若非他面带青色,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重病之人。
李夫人一见此景,忍不住扑到床边,泪流满面:“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受了这样的罪啊!”
小胖子躺在母亲怀里,虚弱地回应着:“娘,没事的。”看起来很是母子情深。
顾殷久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伸手作势去摸他的脉。谁知这小胖子反应极快,直接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走开!不要靠近我!”
顾殷久欲再伸手,却被一巴掌拍走。
“娘!娘!他是妖怪!我怕!”
李夫人连忙抱住儿子:“别怕别怕,娘在这。”她转头对顾殷久瞪眼道,“你先出去!”
顾殷久却不退让,对着她正色道:“李公子这是受到了虎妖邪祟的影响,心智混乱。还请你们退到门口,让我来制住他。”
李夫人刚要反驳,顾殷久又厉声喝道:“快点!要不然来不及了!”
趁着李夫人被这一声震慑,顾殷久上前,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小胖子脖子后方的一张符纸。
小胖子像是被抓住了软肋一般,圆滚滚的腰身往左右两侧一摆,想要躲避,“不要碰我!滚开!给我滚开!娘,让他走!”
一手压下小胖子的挣扎,顾殷久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若是不想暴露你那‘红红儿’,就给我老实点。”
小胖子听到这句话,瞬间浑身僵直。
顾殷久满意地咧嘴一笑。
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小胖子后边的符只需贴在脖子下方三寸之地,便能使人身体僵直目光呆滞,呈现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这玩意儿在三教九流中确实难见,算不上正派之物,但顾殷久见得多了,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在卖什么关子。
也不知道他如何弄来的。
李家夫妇见顾殷久伸手在自家儿子身上一按,原本还鬼哭狼嚎的儿子就止住了声,眼睛炯炯有神了不少,顿时看顾殷久那眼神就跟看神仙似的。
对着朝他怒目而视的小胖子,顾殷久淡然一笑,头也不回地道:“李夫人,我还要为公子诊断,有些不便之处,请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
李夫人赶紧道:“好,好。”
人一走门一关,小胖子立刻摘下脖子后的符纸,从床上跳下来,张牙舞爪地冲向顾殷久:“你这个无耻之徒!居然偷看!”
顾殷久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在墙上扣指敲了敲:“哟,这墙还是空心的呢!昨天你那小情人就是从这钻进来跟你会面的吧?”
昨日他用蛐蛐探听到了,这小胖子居然在自己屋子挖了个密道,方便自己与女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这病也是因为要掩饰偷情才装出来的。
不过为了跟女子幽会,竟要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怪事。
“你是想以此来要挟我?!”小胖子显然是气急了,红着眼睛浑身发抖道:“就算你现在去告诉我爹娘,我也不会跟红红儿分开的!”
“别激动,别激动。”
顾殷久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谁说我要你们分开了?老夫浪迹江湖多年,救死扶伤,很有医德的好吧。”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听顾殷久这么讲,小胖子涨红的脸色下去不少,目光依旧惊疑不定。
“我有件事挺好奇的。你说你一个家大业大的公子哥,要娶谁不行?怎么还非得弄偷情这一出?”
见小胖子眼中戒备不减,顾殷久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反正你的病已经好了,我可要走咯,至于其他的,你可要自己想办法了。”
“等等!”小胖子终于妥协,“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