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雨补充道:“是二少爷的娘。”
“奴才的名字也是苏二夫人赐的。”
顾殷久道:“给你取名萧暮雨啊,为什么呢?我乍听见你这名字,真以为你叫小木鱼。”
萧暮雨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不服气地反驳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叫做李山炮?”
顾殷久耸了耸肩,摊开手不假思索道:“我叫山炮,因为有着大山一样广阔的胸怀,跟炮一样的火力,爹娘就给我取这名字。”
“嘿嘿,是不是比你这个小木鱼要好多了。”
“……”这名字就和三文驴一样,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暮雨瞪了他一眼,忍不住争辩:“日暮的暮,下雨的雨,我是在黄昏下雨天时被捡回去的,所以取了这名,不是木鱼。”
“你是被捡回去的?那你爹娘呢?”顾殷久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萧暮雨是正儿八经的被雇来当护卫的呢。
萧暮雨默然片刻,“饥荒,没饭吃,爹娘先是卖了姐姐,后面他们两也饿死了,我在流浪途中被苏二夫人救下。”
那时的二夫人不过花信年华,苏庄主义气风发,也并未经历过那次失败的伐魔大战,两人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一日两人趁着庄内事务不多,带着二少爷于早春出庄踏青,身旁再无其余人。
不巧,三人路上偶遇一群地痞打劫,这本无伤大雅,抬抬手指便能解决,可偏偏就是这个意外,叫老祖宗派来监视他们的暗卫露了行迹。
当时一个地痞说,只要放了他们就告诉他们一个秘密,二夫人本以为他,谁知那地痞突然伸手一指:我们虽盯了你们几日,可还有另外一帮人也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如今二少爷在苏家庄举足轻重,可那时的老祖宗不喜二夫人,连带着不喜二少爷。就连二少爷重病缠身时,都未曾探望。
二夫人深思熟虑后,终究不敢放下戒心,寻了个机会,将几名天资聪颖的孤儿暗中培养成死侍,悄悄放在而少爷身边,只听从她的差遣。
萧暮雨就是其中之一。
“属下很感激二夫人的知遇之恩,这辈子都誓死追随少爷。”当年的事恍若云烟,萧暮雨沉下声音道。
见萧暮雨一再称呼苏扶卿的娘为“二夫人”,顾殷久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心中已察觉出些端倪。
虽然传统上大家族都推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娶模式,但若正室无所出,或子嗣单薄,为了绵延家族香火,往往也会纳几位侧室,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过让顾殷久好奇的是,苏扶卿虽是侧室所出,但从他的吃穿用度来看来,其看起来在苏家庄的地位并不低。
正待细问,突然帘子后传来阿福的声音。一大早便来打下手的阿福肩膀上搭着块白毛巾,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该吃早饭咯!几位久等了。”
绿油油的生菜,热腾腾的稀粥被阿福手脚麻利地端了上来,这是一顿十分朴素的早饭。
苏扶卿坐到了顾殷久对面。
顾殷久只好暂时按下对苏扶卿身世的八卦之心,小声道:“苏公子,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苏扶卿优雅地抿了抿萧暮雨递上的茶水,回答:“没有,只是回复兄长寄来的信件而已。”
“哦。”
见是如此,顾殷久也不再多问人家家事,端着海碗,就着油汪汪的青菜喝粥,这瘦子店主素菜做得很是不错,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肉,清汤寡水的。
昨夜吃的是素,今日吃的也是素,顾殷久有些遗憾,问道:“阿福老弟,你大伯这店怎的没有肉食?”
李演倒是端着碗哗啦哗啦地很快喝完粥,末了一擦嘴,意犹未尽:“再来一碗!”
阿福又打了一碗稀粥端上来,放在李演面前,笑呵呵回道:“我大伯不喜肉,连炒菜的油都是用菜籽榨的,一闻到肉味就吐呢。”
“他一直都这样?”顾殷久惊奇地看向瘦子店主。
因他一向无肉不欢,少一顿都不舒坦,根本想象不到这世间除了和尚竟还有不沾荤腥之人,这对他而言,简直跟母猪上树一般稀奇。
阿福点点头。
“好毅力。”顾殷久竖起大拇指赞叹。
不过让他最为惊奇的却不是这个。
彼时苏扶卿正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蓦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了对面撑着下巴看着他一脸好奇的人。
被这般紧盯着,任谁都无法泰然自若,他放下勺子,面上若无其事地道:“盯着我做什么?”
顾殷久语气中带了一丝诧异,啧啧道:“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仁兄你即便饿极了,也不会碰这些吃食,结果你倒还挺能适应的。”
在顾殷久印象中,像苏扶卿这种公子哥必是住不惯也吃不惯,定要挑挑剔剔各种嫌恶,毕竟前些日子这人吃个早餐都要讲究排场,喝茶还得喝特定的雪山毛尖,就连茶具也自有一番琢磨。
可谁知他居然毫无怨言,吃饭嗷嗷有力,完全没有顾殷久想象中的娇贵模样。
苏扶卿放下勺子,用洁净帕子地擦拭双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跟一个前辈练功时,需忌荤腥之物,他带我吃了半个月的馒头,跟那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顾殷久听后略感疑惑,问道:“练功为什么要吃馒头?不吃饱哪有力气修炼,怎的,你师徒二人要携手遁入空门不成?”
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苏扶卿瞪了他一眼:“飞鹤功最是讲究修炼心性,酒肉乃是大忌,因而在修炼之时,饮食里不能接触半点油荤。”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外壁,声音清冷:“那人也陪着我一起修炼,日子虽清苦些,却也能苦中作乐。”
“这样啊。”
虽然有些功法的确会讲究心灵与体内尘杂的净化,油腻的食物不仅会对身体产生负担,还会影响修炼过程的纯净,但顾殷久仍是不大相信,质疑道:“那你真的就跟着那前辈,只吃馒头?”
苏扶卿眼眸里出现了一丝波动,不过转眼就恢复了平静,随即垂下目光,“嗯。”
“确实有些功法是需要禁油荤都的,可谁说练飞鹤功要吃素了?”
顾殷久慢条斯理地挑了根鲜嫩的碧绿菜心放嘴里,一脸不屑:“我以前也喜欢拿这个捉弄师弟,说教他们学新的功法,飞升指日可待,要求就是每日只能吃素面或者馒头。”
“一开始他们也不信,非要我陪着一块练,还偷偷去看我每日的饮食,后来发现我真的只吃馒头,也就信了。”
顾殷久随即摸着下巴,邪魅一笑:“可谁又能晓得我偷梁换柱,往馒头中间夹几块肉干。”
苏扶卿:"……"
当初给唐小里攒钱买酒楼时,顾殷久曾卖过不少功法秘籍,多是自己瞎捉摸胡诌出来的,奈何他这山隐之徒的名气太大,诓得不少人来买,飞鹤功就是其中一式。
苏扶卿面上表情僵硬不少。
顾殷久翘起二郎腿,毫无察觉到异样,自顾自地道:“亏你还真能忍上一个月,我那些小师弟顶多七日,多一日都受不住。每日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嚷嚷着要吃肉,等他们发现真相后,都要来掐我脖子呢!后面他们学精明了,也拿着这个去骗新入门的。”
“我说,苏公子,你莫不是挨骗了吧哈哈哈!”顾殷久拍着大腿,捧腹大笑。
不知怎么的,笑完后,他蓦的只觉后脑勺一凉。
抬眼便见对面的人沉下了脸,那双漆黑的眼里似带了无声控诉,仿若他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一般。
顾殷久被苏扶卿瞪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歪头疑惑道:“突然这么盯着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你……”
在苏扶卿愈发谴责的目光下,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心下暗道不妙,顾殷久咽了唾沫,试探性道:“不会吧……咳咳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不知者无罪……”
“呵。”苏扶卿冷笑了声。
顾殷久:“……”他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生在世,有时候就得学会装傻。
一旁的萧暮雨看看他又偷偷看向自家公子,果断选择低头安静扒饭。
毕竟这些日子顾殷久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的事已做过不少,也不差这一件,苏扶卿也不会揪着不放,遂干笑两声便混了过去。
顾殷久自知理亏,不再轻易撩拨苏扶卿,从门后摸出个矮脚凳子,走到门口,打算跟那赤脚片儿抽旱烟的老头侃大山。
母蛊盘显示虎妖就在附近,这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他得趁此机会打听一番才是。
天气愈发昏暗起来,黑沉沉的乌云从西边铺将过来,雨点来势汹汹,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
雨刚开始只是小点,但是渐渐地、变大了,就在顾殷久等人吃完早饭不久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陆续有人进来歇脚躲雨。
顾殷久与老汉尚未进入正题,便瞧见一位穿着麻裙、脸色憔悴的盘头女人,抱着孩子迎面走来。
她边走便轻拍着纸人娃娃,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宝宝乖,宝宝不哭。”
可等她走近了,旁人凑近一瞧,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盘头女人怀里抱着的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一个纸人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