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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死了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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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夏季,早上七点天光已大亮。

清晨暑气还没来得及蒸腾,丝缕晨风路过S省游跳训练中心的大操场,吹不醒一群困得东倒西歪的早七人。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像什么样子,晚上都做贼去了?”S省跳水队总教练刘恒勇竖眉瞪眼,锃亮的脑瓜被阳光照得有些反光,“谁眼睛敢再眯一下今天早训加两千米!”

关键词触发,随风飘摇的数十号人瞬间一个哆嗦,扒开惺忪的睡眼立正站好。

刘恒勇扫视一圈,眉头微松:“训练之前说两个事。第一个还是老生常谈,年底国家二队要从各省队遴选挑人,你们心理上和行动上都要做好准备,抓紧这个机会。第二个是队里要来一位新教练,水平很高,你们这群兔崽子好好表现别给我掉链子。如果被新教练看中,进国家队很有把握。”

此话一出,睁着眼睛神游的一群人才算是真正被激活,变声期的半大小子,集体嚷起来比鸭子还聒噪。

“教练,是谁啊是谁啊?”

“是啊教练,透露一点儿呗。”

“水平很高是多高啊总教头?都拿过哪些牌子啊?”

“世锦赛还是世界杯冠军?”

“大胆一点,是奥运冠军吗教练!”

“......”

刘恒勇“啪”地合上手里的记事本,变脸比翻书还快,脸一沉:“这么多话!学动作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列队,五公里热身。”

队里的人都习惯了总教练阴晴不定的性格,丝滑的从鸭子变成鹌鹑,列成两队,开始一天的热身训练。

缀在队伍最末的少年身形瘦弱,身上的队服被风吹得空荡鼓起,少年的头发很长,越过眉毛将眼睛半遮住,皮肤被过分乌黑的发色衬得苍白如纸。在乌泱泱一片的寸头体育生里,他宛如一只误入狮群的绵羊。

刘恒勇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只格格不入的绵羊,眉头皱起,“池虞出列,你不用跑。”

对方置若罔闻,刘恒勇气沉丹田一声大吼:“池虞出列!”

喻若愚脚步一顿,恍若梦醒——是了,他现在叫池虞,S省跳水队的一名小队员。

一星期过去了,他仍然很难适应这个新身份,总觉得下一秒梦醒,他还是喻若愚。

抬手撩了一把有点扎眼睛的头发,他脱离队伍走到刘恒勇身边。

“批了你半个月的假,怎么不在宿舍修养跑来训练?”刘恒勇面上挂起微笑,语气如春风柔和。

光头煞神实在不适合做出这副柔情做派。喻若愚吓得一哽,把撩起的额发又捋下来半挡住眼睛,以便遮住不看总教练硬挤出来的扭曲微笑。

“教练,我没事了,适当训练也有助于身体恢复。”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微哑。

他刚刚顺头发的动作露出右手的黑色护腕,护腕掩藏的纱布下面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

也不怪刘恒勇违背铁血教练本性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对待池虞——

就在一星期前,S省跳水训练基地差点发生命案,队员在宿舍割腕自杀,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右腕的伤口隐隐作痛,喻若愚想,池虞这傻小子割腕的痛都受得了,还有什么受不了非要自杀。白白让我这个孤魂野鬼占了躯壳。

刘恒勇见面前沉默内向的少年又开始发呆走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修养身体是第一位的,训练往后再补不迟。”刘恒勇执教多年,向来秉持“行就是行,不行绝不惯着”的原则,字典里从来没有怀柔这种概念。

只是面对眼前这个孩子,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劝:“你年纪不算大,想冲国家队也不急于今年这一年,后面还有机会。”

对于刘恒勇的话,喻若愚不置可否。他从池虞的身躯里醒来,但没有接收到对方的任何记忆,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他从醒来就假装自己受了重大精神创伤,顺理成章的当一个自闭哑巴。

年纪不算大是多大?喻若愚瞅瞅这副细胳膊细腿,这能是十七岁?说十五也有人信啊。

想到这,喻若愚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小小年纪,活着不好吗?他拼命想活还活不成呢。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一家理发店,喻若愚径直走过,几分钟后又退回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中二少年的非主流审美,决定换个发型。

Tony老师在他脑袋上忙活的时候,喻若愚掏出手机找到收藏夹里的视频,点击播放。

【20xx年6月17日,H省K市xx海滩东岸浅水区发生一起失踪事故。经救援队全力搜救,于6月19日找到失踪人员,已不幸遇难,法医鉴定为溺亡。经家属确认,溺亡人员为我国著名跳水运动员喻若愚……】

【—新闻发布会—

记者:“程主任您好,请问您对喻若愚见义勇为却意外溺亡有什么看法吗?”

国家游跳中心主任:“若愚是一名很了不起、很伟大的运动员,希望媒体尊重逝者不要过度发散。”

记者:“请问您有什么话想对被喻若愚所救的那一家人说的吗?”

国家游跳中心主任:(沉默)生命可贵,海边游玩安全至上,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让悲剧重演。

记者:“为什么今天喻若愚的其他队友都出席了发布会,和他号称“双子星”的队长祁淼却没露面?两人是否像网上传言那样——”

国家游跳中心主任:(打断)重申一遍,希望媒体尊重逝者,不要捕风捉影,禁止过度发散。

……】

视频一条接一条的顺序播放,喻若愚的内心从第一次看到这些时的撕心裂肺到现在的麻木平静,一遍又一遍的面对自己死亡的事实。

理发店开在训练基地里面,老板也算是个半吊子体育迷。他注意到喻若愚循环播放的视频,随口搭话道:“你是喻若愚的粉丝啊?”

见客人没反驳,老板打开了话匣子:“他那届奥运我看了,我记得他跳水拿了两块儿金牌吧,哪晓得会发生那样的事,天妒英才啊……那段时间就我这店,来十个人有九个是在聊他,说起来那叫一个可惜。”

是啊……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喻若愚手掌紧攥,掌心无知无觉的几乎被掐出血来。

在他的记忆里,一星期前他还是举世瞩目的双料奥运冠军。

和祁淼一同拿到男子双人十米台金牌后,他又以五分的优势超越祁淼夺得男子单人十米跳台冠军。

庆功宴间歇,他揣着奖牌满心欢喜的跟祁淼表白。他从没想过会被拒绝,毕竟在祁淼这儿喻若愚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听到过不字——除了这一次。

十米跳台的双子星罕有的不欢而散。喻若愚心烦意乱,跑到酒店外的沙滩散心,遇到几个人不知死活的游客在深水区游泳,猝不及防一个大浪打过来,其中一个人的游泳圈被冲走。喻若愚当机立断跳下去救人,将两个人拖上岸,返身去救剩下的人时,不知是谁慌乱中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本就力竭,恰逢一个浪头席卷而来,海水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他少年轻狂时立志要在体育史刻下自己的名字,但却从没料想过会是以流星刹那灿烂后就坠毁的方式。

喻若愚垂下眼睫,眼神细细描摹着手机上那个黑白相框里的自己,他在冰冷的海水里力衰气竭合上眼,再睁开就来到了四年后,活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世事只有更荒谬罢了。

老板仍在叹往昔:“当时和喻若愚并称‘双子星’的那位后来也没怎么听说过消息了,叫什么来着?嗐,时间过去太久了。”

视频循环到新闻发布会现场,国家游跳中心程旗主任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的,桌上对应的名牌写着两个字——

“祁淼。”喻若愚声音很低:“他叫祁淼。”

国家队最优秀的队长、最快拿到跳水大满贯的天才选手。

……也是嫌我挡了他夺冠路的人。

没有我他应该早就顺利制霸十米台了,怎么再也听不到消息了呢?

指尖在视频里空位名牌上轻轻抚过,喻若愚的心脏蓦然泛起一阵酸痛。

*

理了个清爽的发型,喻若愚走出门,心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从头开始”那样变得轻松一点,反而更加躁郁。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闷头训练,就是习惯用购物来发泄。倒也不买什么贵的物件,就爱买队里明令禁止的各种零食,这里藏一点那里塞一点,把教练气得跳脚,他的气就顺了。

导航到附近最大的一家商超,喻若愚按以往的习惯扫荡了一圈,小车堆得冒尖。走到结账区打开支付软件,里面不足两百块的余额无情嘲笑他今时不同往日。

“……”忘记了,池虞这小子是个小穷鬼。

顶着收银员疑惑的目光,喻若愚淡定地调转车身,道:“还有东西没买。”

从没缺过钱花的喻少爷离去的身影略显仓皇,恨不得把脑袋扎进零食堆里谁也看不见他。

当时一排排货架往车里扫的时候有多潇洒,现在一件件把东西归还原位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最后,拎着一瓶可乐结账离开的喻若愚决定,他必须得想办法弄清楚池虞的基本情况了,这孩子家里是怎么养的?不给生活费就算了,在基地不知道怎么搞得浑身是伤也没人过问,甚至割腕自杀都没见家里人来探望。

*

商超里,一个身穿藏青色长款风衣的男人穿行在货架间,男人个子很高,身形消瘦,微微抬起手取下摆在最上面的货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配料表又蹙着眉放回去。

他长了一副很温柔的眉眼,眼形略长,眼尾带起缱绻的弧度,状若三月桃花,长睫若翼半掩住琥珀色的瞳仁,鼻梁挺而不显凌厉,唇色很淡,眉心一点浅痣让他整个人更像一副写意山水画。

“程指导,我已经到S省了。”他的声音温和。

电话另一端的程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生怕这人又半路玩失踪,然后就生死不知的好几个月都联系不到人。

“去了人家省队好好干啊。”程旗苦口婆心,“等你带出成绩来了,我就安排你回一队任教。”

男人不置可否,满副心思全都扑在了看配料表挑零食上面。

程旗半天得不到回应,叫了声:“祁淼?你在忙什么呢?”

“买点零食。”

“……”程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为了保持最佳比赛状态,祁淼从小规范克制饮食堪比苦行僧;至于翻墙买宵夜、床底藏零食,让程旗操心的每天掉一大把头发的是另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沉默蔓延了片刻,祁淼见对面没有什么要交代,道了再见便挂了电话,专心挑起了零食。

货架的另一面,对自身钱包没有正确认知的少年正红着耳朵把心爱的小零食们物归原位。

*

从商超回来,正好撞上食堂开饭的时间点。喻若愚自己挑挑拣拣选了几个补血的菜,捏着鼻子咽了几口鸭血猪血,匆匆结束了这顿饭,他又打包了一份。

回到宿舍泡了一杯医疗中心开的补血养气茶,仰着脖子灌下去,可算压下了喉头的那股腥味。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内脏类食物,哪怕身体已经缺血警告了,心理还是无法接受。

算了,多吃红枣也是一样的。喻若愚决定不勉强自己。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喻若愚瞥了来人一眼,指指桌上的饭,道:“路过食堂给你带了一份。”

来人叫陆思,是池虞的室友,要打听池虞的事情,从他下手比较靠谱。

陆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哦哦了两声,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说:“刚训练完,我洗个澡马上来,谢了啊池虞。”

“嗯。”喻若愚一条腿搭在床沿,一条腿支在地上,整个人斜倚在床头,双手抱在胸前,微阖着眼闭目养神。

吃饭是打听消息的绝佳时机,哪怕只是一张狭窄的宿舍桌以及一份来自食堂的饭菜。

早在竞技场与名利场滚过一圈的成年人从十来岁小屁孩儿嘴里套话简直易如反掌,一顿午饭的功夫,喻若愚将池虞的基本信息拼凑的七七八八:

父母车祸身亡留下大额债务,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卧病在床。当初池虞拼了命的训练从体校挤进省队也是因为省队在提供住宿的同时每个月还会给队员发一笔津贴,有时外出比赛拿了名次或许还有奖金。

队里发的津贴、政府拨的扶贫款,再加上偶尔的比赛奖金,就是池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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