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被摁下暂停键，冷空气穿过，带得空气都冷凝下来。
应萧脸上的表情怔松，似是被冲击到，这使得他的气场被愈发压低。
柔和的光线交错切割成两半。
林慧允低眸敛目，清冷的脸庞隐没在晦暗的光影中，神情难辨。
她无声地勾唇笑起来，以至于应萧看到她的笑容，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
少年的嘴唇张张合合，欲为刚才不绅士的行为辩白几句，可是嘴巴张张合合，无言沉默。
夏夜的拂过，却没半分温度。
冷冽清透的香气在空气中仍有残留，吸进肺腑里，淡且柔，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垂落裤腿两侧的双手攥紧，淡青色的筋脉像极此刻主人压抑又充满困惑的心情。
应萧满身燥意。
.
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真的要提起什么，便是那夜连廊下二人不期然撞见的“意外”。
远比意外更突然的，是应萧和林慧允一下子冷静下来的正常关系。
应萧的无赖让林慧允困恼，他的正常让二人的关系恢复，重新成为了从前那样的“友好”。
一个周末。
贺琼在院内晒太阳，笑看着佣人陪着夏天消耗它过于旺盛的精力，瞧见小孙子出来，贺琼叫住他，“你这是要出去？”
身着白色短袖，灰色牛仔裤，穿搭简单但是少年感满满，应萧点点头，“去见个朋友。”
贺琼笑了，“那正好，把夏天送过去。”
应萧眉心一跳：“…送哪儿？”
贺琼横他一眼，一边吩咐佣人把夏天抱过来，一边说道，“当然是送去给慧允，夏天黏她，见天儿的就往隔壁跑，”说着，贺琼忍不住嘀咕，“这都有一个礼拜了吧？也不见慧允过来，”她看向应萧，“你天天跟慧允相处，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没有天天和她在一起！”应萧大声强调。
“…谁说你和慧允天天在一起了？”贺琼奇怪地看他一眼，“好了，快把夏天送过去吧——”
贺琼没有发现应萧脸上的迟疑之色。
应萧目光复杂地看着活泼得满地打滚的夏天，一点不像个女孩，听到能去找林慧允，终于肯乖巧地任由佣人抱着她。
圆润胖乎的脸蛋十分可爱，期待地等着应萧抱她去隔壁找林慧允。
面前的少年站立，半晌没动静，她喵喵地大声提醒应萧。
在贺琼觉察出异样前，应萧面无表情地伸手抱过夏天。
软乎乎的肉垫激动得在少年身上扒拉，将衣服弄出不少痕迹，贺琼满意地笑笑，看着孙子将夏天抱走，自然也就没听到应萧那句抱怨，“小没良心的。”
嘴上不留情，他的动作却很温柔，捏了捏夏天柔软的肉垫，质问：“这才被她抱过几回，这么快就叛变了？小没良心的，明明我每天都抱你，陪你玩儿……”
夏天不理他。
应萧自顾自地说。
有些聒噪的声音在朱红大门前骤然停止，少年又变成了矜傲公子哥的模样。
给应萧开门的是上回的那个年轻女佣。
她将门打开，略垂首退至一边，但听到动静，正要抬头，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设计感十足的潮牌鞋子。
她稍稍地抬头。
眼前这个好看到不像样的少年声音质感十足——
“把夏天亲手交给她。”他说。
年轻女佣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但已经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夏天，她怔怔地跟怀里可爱的小公主对视，应萧任务完成，转身就走。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抹背影。
那道背影突然停下来，顿了顿，还是转身回来，再三交代她：“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等应萧彻底离开，那名年龄稍长的女佣拍了拍她的背，“还不快给大小姐把猫送去。”
年轻女佣这才反应过来，“应少为什么不自己送啊？”还特意交代不许告诉大小姐。“之前还天天跑来找大小姐，这段时间都没见他过来……”
“够了！”年龄稍长的女佣厉声打断她的话，严肃地警告她，“这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事，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年轻女佣察觉了自己的失言，害怕地看了看四周，连声保证自己不敢了，小心抱着夏天朝林慧允的院子去。
应萧对这一番小事故一无所知。
抱猫去找林慧允这件事，往常还好，现在想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贴了冷脸也乐此不疲地去找林慧允的样子，应萧按了按眉心。
那个晚上的一切都挥之不散。
炙热的温度，滚烫的呼吸，分不清到底是被夜色放大还是禁忌下过分紧张的心跳……
玻璃上透出的那一双壁影，清楚地提醒应萧，正常的朋友关系有着清晰的界限，而他，不该那样冒犯林慧允。
应萧闭了闭眼，告诉自己：
就这样吧。
或许这一段时间以来林慧允对他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也是源自于此，源自于自己对她没有边界感的苦恼……
应萧这样告诉自己。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
.
一栋大厦顶层。
光线明亮，视野开阔，宽敞的空间里只有几个人。
补课结束，身着正装的老师刚离开，金子濯手上旋转的笔立刻停下，他靠回背椅上，“可算是结束了。”
一边说，他一边收拾东西，“快走吧，先去吃饭。”
回字形的布局设计，应萧坐金子濯对面，隔着一段距离，冷不丁一块纸团砸过来。
准头正好，砸在应萧面前，他的动作停下来。
他掀眸，金子濯扬眉笑了笑。
“记得给慧允打电话，叫她过来。”金子濯提醒。
纸团安静地躺在少年的掌心，小小的一团，闻言，他的手倏地收紧，纸团被捏得密实，应萧的手一抬，扔回去。
准确无误地砸在金子濯的手上。
“自己打。”
他的声音闷闷的。
黎邵看了他一眼。
正在跟冯幼巧说话的景芸也看过去。
金子濯耸肩：“那也要我打电话能把人叫出来啊。”
应萧闻言抬眸看他。
金子濯努力拉平唇线，“谁让你那么黏慧允，这段日子——”
这回是一本书飞了过去。
应萧叫金子濯的名字，皱眉，“别乱说话。”
黎邵插嘴提醒，“是啊，阿濯，”他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直接拨通林慧允的电话，开了外放，同时说道，“回学校以后，慧允一直在准备国内的高考，接受课后辅导，她应该没有时间。”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接通。
“有事？”
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听语气，二者的关系似乎很熟稔。
应萧低眸，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但这通对话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黎邵的声音很温和，“想问问你，要不要出来吃顿饭，放松放松大脑，”顿了顿，他扫视一圈，补充上，“大家都在。”
电话那头的女声安静了一瞬，“不用了。我会很晚结束。”
应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应萧忽然起身，拿上包往外走。
金子濯的头一转，看了看应萧，又看了看仍端坐得好好的，已经关了外放打电话的黎邵，他使了个眼神，冯幼巧立马接收到，拉着景芸追了出去。
微信的聊天界面被打开。
屏幕上显示的对话铺满了屏幕，然而绿色篇幅多，白色占比少，寥寥几句，十分简洁。
距离两人上一次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最新的一次是三天前，应萧将应临为林慧允找的书交给了应萧。
应萧：【你要的书在我这儿，放你书桌？还是说怎么给你？】
林慧允回复：【好的。】
应萧摁上手机。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心想。
电梯门合上前，冯幼巧和景芸追了上来，“…哥，”她的气息不稳，“你不等黎邵哥还有金子濯嘛？”
应萧淡淡“嗯”了一声，“下去等。”
“噢。”
冯幼巧跟景芸对视一眼，暗暗吐槽认同起林慧允的话，心想应萧果然幼稚。
最后林慧允还是没有过来，也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吃完饭应萧就先离开了，他出来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下雨。
从大厅进入汽车。
大概除了鞋下的水痕，应萧的身上未沾染半分雨水。
汽车内温度恒温，湿度适宜。
天空一下子变得灰蒙，雨水落下，在车窗上滑落一道道水痕。
途经某条街道，车辆被红绿灯困停，应萧的视线随意往外一眺，心中一动。
刚才黎邵和林慧允的对话仿佛就在耳畔——
林慧允补课的地方似乎就在附近。
应萧收回目光，坐姿端正。
绿灯亮起，汽车驶动，应萧的眼睛没再往外看过一眼，笔直地注视着前方……
雨势加大，几乎看不清窗外的行人，一个小小的人闯进少年的眼帘。
目光紧随，他回头，双眉紧皱——
“停车。”
车子立刻停下，按照应萧吩咐停在了路口，李峰不解，从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人注视着窗外某个方向，抿唇微抿。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砸落，阶上的人裙摆一片潮湿，她却浑然不觉，在咖啡店进出的客人打量诧异的目光中，抱膝蹲在角落和脚边的小猫咪一起躲雨。
“少爷——”
李峰试图出声阻止应萧打开车窗，但来不及，雨丝已经飘进来。
她脚边的那只小猫崽很脏，毛发粗糙黯淡，分不出真实的颜色，和她身上质地精良的布料相比，天壤之别，它只是一动，她的裙摆又被弄上一个脏乎乎的水印。
应萧无意识蹙眉。
林慧允笑着摸了摸小猫崽的头，唇色浅淡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但大概是在抱怨天气的无常。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很苦恼。
后视镜里，李峰看见应萧忽然勾唇笑了笑。
“怎么办？好想带你回家。”小猫崽听不懂林慧允的话，也仰头细弱地冲她喵喵地叫，见状，林慧允心更软，“可是不行诶，我的爷爷对猫咪的毛发过敏，”她摸了摸小猫崽的头，它去蹭林慧允的手心，“放心吧，你以后不用当只流浪猫啦。”
林慧允在包里找手机，查看司机什么时候到，并未注意到对面一辆停留已久的黑色汽车。
“少爷？”
李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应萧，提醒他。
后者反应过来，飘进来的冷风和雨丝，这使得应萧清醒过来。
放在车把上的手紧握，但最后应萧想到什么，松了手，他摇上车窗，低头说：“开车吧。”
雨更大，下得人心烦意乱。
李峰看见了林慧允，心中也奇怪应萧坐视不理，但这种事轮不到他一个司机多嘴，听到应萧吩咐，他便立马开车。
汽车重新启动，不过转瞬的功夫，意外发生。
应萧突然开了车门，李峰心下震惊又怕出事故，急忙熄火，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人已经下车不见了踪影。
林慧允站起身接电话，她的目光随意眺视，却突然停下——
林慧允眉头微蹙。
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错觉。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逆流穿过匆匆行人。
雾雨朦胧中，以那张脸为中心，周围其余的一切迅速褪去色彩，只有他是鲜活的，那双淡眸泛起波澜。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挂断的，林慧允静静地注视着应萧就这样跑过来。
鲁莽又好笑。
但是林慧允笑不出来，她安静地看着他。
应萧大概不知道，他的眼睛不仅好看，并且十分明亮，他极力平稳气息，若无其事地站在台阶下，林慧允的面前。
二人对视。
握住伞柄的手收得很紧，扯住裙摆的手松开又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