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指示灯由红转蓝，提示着空间旅幻门的相关数据录入完毕，基地总部巡察组人员可以入旅幻门进行例查。

地磁受到旅幻门粒子流干扰，空气出现了水波般的震颤。十余名空间巡察E组组员，正身着全副防辐射装备严阵以待，全神贯注看向安全距离外的旅幻门。空间旅幻门由特殊的辐射粒子流构成，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眼，不带任何情绪地回视着众人。

即使一扇旅幻门从产生到消失，维持时间通常不超过6小时，但作为宇宙空间不规则坍塌的产物，任何时间、地点的旅幻门，都可能对人类造成威胁，今天这种出现在城市居民区的，危险系数就更高。

在2Y70年的“大污染时代”，人类依旧采用公元纪年，但栖居地的收缩导致人口急剧减少，这个伟大物种的文明早已今非昔比，空间旅幻门的出现，则更是雪上加霜。地球此前一度陷入无政府的动乱局面，人类基地总部建立后，社会秩序才渐渐恢复。

为应对旅幻门的的威胁，基地总部专门成立了空间巡察组，24小时监控空间粒子波动，旅幻门一旦出现，便及时到达现场进行处理。巡察组工作得力，近些年城市公民不慎被卷入旅幻门丧生的事件已大大减少。

“保持通讯流畅。”不远处装甲车的操作室中，盛濯拿起通讯设备，瞳孔映着显示屏的冷光，“各组汇报准备情况。”

短暂停顿过后，耳麦里的磁躁声消失。

“组长，武装组和技术组准备就绪。”

“外围群众已经疏散。”

盛濯侧身对临时控制台前的操作员一点头，操作员得令，手指飞舞，显示屏上复杂的代码迅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10分钟的倒计时上。

盛濯按着耳麦，“微型防辐射磁场已经开启，计时开始——进入旅幻门。”

一声令下，随着探组入门，显示器上的各项数据开始不断跳跃，计时器上的数字飞速减小。

“报告组长，门内通道未发现人类生活垃圾等漂浮异物，目前粒子流波动强度正常。”武装组组长许琳冷静到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

“组长，真别说，这次的门都快比脸干净了。”方之涵略显散漫的声音跟着响起，“我们技术组每次都得捡漂浮垃圾，好久没碰见这么省心的了。”

盛濯脸上并无笑意，正色看着计时器平稳道：“磁场保护即将结束，所有人员三分钟内撤离旅幻门——时间紧迫，不要闲聊。”

方之涵被敲了一句，不敢再造次，对手持检测仪的组员道：“没什么问题准备收……”

耳麦里的话音毫无预兆地中断。

盛濯呼吸一顿，目光猛然移向显示屏下方的各项数据，“粒子流强度出问题了？”

旅幻门中的空间粒子流是巡察组最为忌惮的东西，即使是人类目前最先进的防辐射装备，也只能在人造防辐射磁场的配合下发挥屏蔽作用，10分钟基本是防辐射磁场的功能极限，一旦超出时间，或是粒子流突然增强，旅幻门内的人员就可能受到辐射照射，产生生命危险。

“不……不是。”方之涵卡了下壳，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说不出的怪异，“报告组长，门内发现……活体。一名人类男子……目测未携带任何防辐射设备。”

*

基地总部，空间旅幻门粒子研究中心。

这个单位名字长，人们通常把它简称为幻研中心。空间巡察组每次出勤后，都要与幻研中心的科研人员进行数据交接，旅幻门研究是人类目前最尖端的科研领域，受到总部高层的高度重视，因此出于保密需要，数据传输不能使用网络，只能线下进行。

“陈教授，生物研究所的人现在还不能进去，中心正在对获救人员进行询问……”

一个齐刘海的姑娘夹着档案袋，正拦在应急处置室门口，焦急回望几眼。对面几名穿白大褂的男子面露不耐，为首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手按在门把手上作势要推开：

“你们还有时间慢慢询问？小韩，一听说巡察组从旅幻门带回了活体样本，我们实验室的几个教授白大褂都没脱就过来了——你不知道哪怕多耽误一分钟，样本就可能面临器多官衰竭的危险？动物也就算了，多少年没出现过的人类样本死亡，幻研中心担得起责任吗？！让我见你们副所长！”

韩若若扑到门上死死拦住，强作镇定，硬着头皮扯谎： “程老师她……她不在这里……陈教授，幻研中心本来就拥有旅幻门样本的优先处置权，你们上来就抢人，是不是太……太霸道了……”

幻研中心和生物研究所是平行机构，谁的职权也不能压过谁，陈教授倒也不敢贸然开门，双方正僵持不下，一个男人从回廊拐角走出，巡察组制服斜斜披在肩上，隔着老远打了个哈哈：

“刚来就听说E组带回了活体人类样本，果然不是一般热闹，我们A组怎么就没运气碰到一个，好让我也新鲜新鲜啊。”

左琼不紧不慢来到门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几名白大褂，低下头，桃花眼带着笑意对韩若若道：“盛濯还在那边交接数据？巡察组幻研中心都是一家人，我就先进去看看了。”

韩若若对上左琼那双风流勾人的眼睛，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支支吾吾道：“A巡察长，你不能……”

左琼充耳不闻，径直推门而入，陈教授等人对视几眼，忙抓住时机跟上去，把快哭出来的韩若若甩在了身后。

左琼并不回头，半带戏谑道：“陈教授，你们几位平常不是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么，这么殷勤，真是受宠若惊啊。”

陈教授严肃的面色凝固一瞬，果真微不可察地慢下脚步，与左琼拉开了些许距离。

左琼此人的名字，别说空间巡察组内部，就是在整个基地总部都是无人不知。这绝大部分不是因为他A组巡察长的身份，而在于他过于张扬的私生活。基地总部的内部论坛上，至今流传着A巡察长和他十七个小男友的故事。

如果不是着急见到样本，洁身自好克己复礼的陈教授无论怎样都会和A巡察长保持距离的。

应急处置室内部有一层防护隔板，隔板外正站着一个栗色卷发披肩的女子。她和陈教授等人身着同样制式的白大褂，只是胸前铭牌上的写着“幻研中心副所长－程幼薇”的字样。

“让你拦几个人都拦不住？”程幼薇闻声扭头的瞬间，施了粉黛的明艳面庞闪过一道清晰的阴霾，“A巡察长，幻研中心应急处置室的门不是你想开就开的，我随时可以向上级报告你的越权行为。”

韩若若委屈地跑到程幼薇身后，抹着眼泪道：“程老师，对不起……”

程幼薇严厉又无奈地看她一眼，声音轻了些：“就知道哭。”

左琼道：“程小姐，我只是看一眼而已，上纲上线可就伤情分了啊。”

他抱着手臂，自顾自踱到隔板旁，隔板是单向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几名幻研所人员正收起一些简易的仪器，大概是刚给获救者做完身体检查。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安静坐着，袖子卷起，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棉签，低声道了句谢，摁住手臂上的针孔。灯光不算亮，特制玻璃墙给这人苍白的面容刷了层淡蓝色的阴影，使原本笔挺漂亮的鼻梁多了几分忧郁，嘴唇上本就淡薄的血色几乎肉眼难辨。

左琼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嘴角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竟然是个罕见的美人……"

侧门打开，一名工作人员拿着一叠报告走出来，看到满屋子人时愣了一下，继而绷紧了脸，快步走到程幼薇身旁，低声道：“程教授，获救人员的初步体检未发现辐射导致的显著病变，但是他现在……”

左琼和陈教授异口同声道：“现在什么？”

程幼薇眉梢怒跳，但又无暇发作偷听这种小事，只能强压怒火，手下战战兢兢说道：“……但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旅幻门粒子流一定对他造成了某些影响，具体还需要更多检材进一步检查……”

里面的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坐下，扩声器里传出的话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先生，谢谢你刚才的配合，幻研中心需要了解相关情况，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工作智脑启动，弹出一面蓝色虚拟屏，“您的姓名？”

那人仿佛口齿不太流利，声音略慢，但很好听：“我叫何汐——单人何，潮汐的汐。”

工作人员在虚拟屏幕上敲下这两个字，又问：“年龄，籍贯，还有职业？”

何汐微微低头，思索片刻，眼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抱歉，我不记得了。”

工作人员皱眉，但看何汐目光真诚，又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只得继续问：“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误入旅幻门的吗？在里面停留了多久？”

何汐仍旧摇头，苦笑道：“我只能想起自己的名字。给你们添麻烦了。”

工作人员愕然不知所措，下意识看了一眼玻璃墙。

何汐顺着对方的眼神，若有所感地朝这边投来了目光，带着礼貌的微笑点了下头。

墙外众人明知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但大概是各有各的心虚，还是不免喉咙一紧。

门外“扣扣扣”三下均匀的敲击，程幼薇没来得及说话，盛濯便推开了门。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今天夜里不轮值，但还没换下巡察组的制服，只是把帽子托在手里，黑色长裤笔挺熨帖，裤腿用作战靴收束得一丝不苟。

仿佛对程幼薇的眼刀无感，他目光越过满屋人，落到玻璃墙内侧，一错不错地看着里面的人。

“E巡察长，你们巡察组内部应该进行纪律整改了。”程幼薇向来说一不二，几分钟内被再三冒犯，气得卷发都快伸直了，“人是你带回来的，难道你也好奇获救人员长什么样？”

盛濯终于收回目光，对程幼薇还算客气道：“抱歉，程小姐。里面问出什么来了？”

程幼薇冷哼一声：“巡察组不负责科研工作，你没必要知道。好了，幻研中心接下来要对获救人员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两位巡察长，陈教授，请你们立即离开。”

陈教授声音高了几分：“程副所长，你这是什么话？旅幻门生物样本向来是交给我们生物研究所处置的，幻研中心的主责项目是粒子物理学，你们没权力不放人！”

程幼薇绷着脸冷冷道：“幻研中心也有生物科学实验室。”说着，拿起通讯器对里面的工作人员吩咐，“把人带到三楼等我。”

几个工作人员动作迅速，二话不说就带着何汐出来了，陈教授连仪态也顾不得，张臂阻拦道：“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所长，基地总指挥长的批文很快就会下来！”

“陈教授别着急啊。”左琼拍拍陈教授的肩膀，绕过他来到何汐面前，眼尾一勾。

“何汐，很好听的名字。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何汐微微一愣，目光掠过他的巡察组肩章，片刻后笑了笑，“知道。在抢我。”

左琼也笑了起来，借着灯光近距离地欣赏这张如画的脸，“既然是明白人，那就好说话了。”他指指身后，“你也听见他们怎么称呼你了吧——‘活体样本’。你现在身份不明确，基地不会为你提供任何人身保护，生物研究所这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这帮教授，看见你这么珍贵的‘样本’，差点都要吃人呢。”

陈教授听出不对，一步跨上前，“A巡察长，你……你……”

左琼眼皮也不抬，继续盯着何汐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多了点引诱般的温柔：“但是我可以让你不用跟甲醛、针管和手术刀打交道，我会珍视你身体的每一寸，我会在意你的美丽——虽然为了应对人口危机，基地禁止同性婚姻，但是军人的伴侣受到法律的绝对保护，空间巡察组隶属军方，即使是基地指挥长下发批文，A巡察长照样能让你头发丝都不缺一根。”

陈教授气得嘴唇发紫，颤巍巍指着左琼，“你无耻！……”

程幼薇脸上也青红交错，但如左琼所说，如果何汐接受了“A巡察长爱人”的身份，无论是幻研中心还是生物研究所，都将不再有权力将他作为实验样本进行研究。

咬牙片刻，程幼薇望向盛濯，尽可能压着火气低声说道：“……E巡察长，你也是巡察组的长官，有没有什么办法……你帮幻研中心一个忙，以后我们会在工作上尽可能地给E组提供便利。”

她一向强势不让人，少有这样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陈教授见状不禁也看向盛濯，正盘算生物研究所能给出什么好处，盛濯已经缓步来到何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