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濯说完这句话，气氛就陷入了沉默，一直走到福利院门口关上大门，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一语不发地再次穿过来时那条街，走到街口，何汐看着盛濯的神色，指指对面的一家花草店莞尔道：“咱们去那逛逛吧。”

盛濯不喜欢花草，也没什么心思，只是他从没拒绝过何汐什么，点点头，和他一起朝那家店铺走去。

任何植物在这个时代都是金贵的，地球的自然土壤和水源几乎完全失去了使用价值，人造土壤和无土栽培广泛应用之前，人类曾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依靠人工营养剂维持生命的日子，现在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果蔬仍旧极为昂贵，营养剂还是城市居民的家常便饭，这种出售观赏植物的地方很少，门可罗雀。

店员走上来，带着两人逛，问要买点什么。

盛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一盆向日葵，问何汐：“要吗？”

何汐见那向日葵开得盛，心生喜欢，但转念一想，坚决摇头自嘲道：“不了，买盆多肉植物吧，向日葵……很快就死在我手里了。”

盛濯嘴角有些绷不住，上扬一下又压了下来，“……好，你挑吧。”

店里最多的就是多肉植物，不仅好看，而且生命顽强好养活，有土就能栽。何汐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其实他本来也无所谓，提出来这里纯粹是为了聊几句天活跃气氛，花巡察长的钱帮巡察长分散一下注意力。

何汐问店员：“哪个最容易活？”

店员笑道：“先生，多肉植物都比较好成活的，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这个品种了。”

店员指了几盆，拿给何汐看，何汐随意道：“就这个吧。”

盛濯和老板在里面刷卡打包，刷的卡是量子卡，也就是量子货币的载体，相当于一个人的钱包。量子货币如今作为唯一的虚拟货币形式，在基地和城市都已普及开来，每位居民的量子卡都是唯一的，与个人身份ID绑定，任何一笔量子币交易，都会经由基地金融机构存档，以此作为纳税依据。

何汐无事可干，走走转转出了门，听见盛濯在里面说“别走远”，他回头笑着应了声，随意拐过店铺外的一个墙角，就被人捂住了嘴。

毛巾死死按在脸上，何汐眼前一晕，有些喘不过气，有人用手臂从后面紧紧锁着他的脖子，伸手摸他外衣口袋。

“卡藏哪了？”对方将他往巷子里拖拽一段，恶狠狠地低声说，“识相就赶紧的交出来！”

另一人道：“好不容易落单，再搜搜，这小白脸能进花草店买东西，肯定有钱！”

何汐简直不知作何感想，想告诉他钱是真没有，等我考上基地公务员再来抢也不迟啊，而且你们这样欺负我，一会儿就要有人欺负你们了。奈何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脑部缺血缺氧几乎快要宕机，想要伸手挣扎一下，只抓到了脖子上的围巾。正想着人怎么还不来，“砰砰”两声，他骤然失了禁锢，向前踉跄几步，脱力地靠着墙，按着脖子粗喘着气，再睁开眼，巡察长就已经到了面前。

盛濯手里拿着枪，弹药还在膛上，他一把将何汐拉到怀里，有些紧张地细看他脸色，“怎么样？”

何汐缓过来一些，但还是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了喘息，哑声道：“没事了……别扶我，你的手臂还有伤。”

盛濯道：“不要紧。”他动作轻而快速地解开何汐围巾，见他颈间没什么伤痕，略微放心，又帮他把围巾围好，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拨了个内线电话，道：“治安巡逻队很快来人——这种情况他们平时处理得很多，不用担心。”

“嗯。”何汐应了声，他明明已经能直起腰了，但还是心安理得地趴在盛濯肩膀上，近距离观察盛组长形状漂亮的喉结，想伸手戳一戳，看看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硬，忍了又忍，还是收回手，余光瞥见地上那两个捂腿打滚的抢劫犯，随口道，“没打死啊？”

盛濯嘴角一抽：“……只是抢劫，而且没有持械，不至于。”

何汐忽然起了促狭心，想跟盛濯说他们不至于死，那我刚才要是死了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要是说出口，自己可就太像个迷惑国君的妖妃了，狐狸精之名一朝坐实，指挥长知道了估计要气得爆炸，遂闭嘴不提。

盛濯身上淡淡的皂荚味充斥着他的呼吸，他安心地闻着，差点就着盛濯的肩膀睡着，倏而一激灵醒了过来，终于揉揉眼角站直了，看一眼地上那两人，却发现一丝血迹也没有，奇道：“这就是粒子武器？”

盛濯的手枪还没收起来，闻言将枪给他看了看，点头：“是，不会造成外伤，只是内部出血。”

何汐不禁啧啧。

说话间，治安巡逻队的几名警官已经开车到了，快速走过来，一位长官模样的中年人来到两人面前，满脸歉意道：“E巡察长，非常抱歉，让您在我们辖区内遇到这样的事……”

盛濯刚才已经在电话里简要说明了情况，警官看向何汐，见他脸色苍白，有些心惊胆战道：“这位先生没有伤到吧？我们带了队医过来，您如果不舒服现在就可以及时检查……”

何汐微笑：“已经没事了，谢谢您。”

警官放心了些，但还是诚惶诚恐：“不不，这是应当的，都是我们的失职……”他苦笑一下，“不过现在城市里流窜作案的小贼实在太多，很多还打着反□□的旗号拉人入伙，我们也是焦头烂额……实在抱歉，还请二位体谅。”

那边检查嫌犯的工作人员过来低声报告情况，警官点点头，何汐道：“要做笔录吗？”

警官连忙道：“不用，这两个人是惯犯，上次就是我抓的，刚从看守所放出来不久……巡察长给我打过电话，情况已经很明确了，二位随时可以走——二位要回总部？坐我们的车吧。”

他脸上殷勤，其实内心无比盼望这两尊大神不至于纡尊降贵坐自己治安队的小破车。

盛濯颔首道：“不必麻烦了。”

警官心中大石落地，又赔礼道歉将两人送走，一回头，见自己的手下都探着脖子朝那两人远离的方向张望，烦躁道：“看什么呢，赶紧干活。”

一名小警官感叹道：“同是基地公务员，人家巡察长就风度翩翩排面十足，打伤了人连笔录都不用做，咱们见了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还得天天和这帮地痞流氓打交道，人比人气死人。”

另一名警官道：“基地公务员也分三六九等，你羡慕巡察长，你也得能考上空间巡察组啊——光说空间巡察组那体能选拔，就有多少人一辈子过不了那关。”

又一人低声说悄悄话似的：“你们这几天看论坛了没有，E巡察长身边那……”

旁边人立马笑道：“就你信息闭塞，谁还不知道啊，你说这人也真是长了张俊脸，怪不得能让巡察长看上。听说那天A巡察长和E巡察长为了争人，在幻研中心都打起来了……不过我看有很多人不信E巡察长是gay，也不信一见钟情，什么阴谋论的都有……”

旁边人道：“管他是不是呢，吃瓜就行了呗……”

盛濯和何汐并肩走过一家便利店，盛濯手里提着那盆多肉植物：“外面很乱，以后要小心。”

转角遇到抢劫犯，说不乱是假的，何汐摇头一笑，见盛濯往旁边的便利店看了几眼，道：“要买东西吗？”

盛濯“嗯”了声，目标似乎很明确，走进便利店，带着何汐来到了一个货架前面。

何汐不知道他买杯子干什么，正打量着，手里被盛濯放进了一个白色保温杯。

盛濯又去食品区拿了些枸杞和红枣，结账，刷卡，总价是3286。　　盛濯把包裹给他：“以后每天都要喝。”

何汐以前没出过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刚才看到一袋半公斤营养剂的售价是30，而枸杞红枣按克计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保温杯是工业制成品，价格也不便宜。他顿感手里的东西如有千钧，再想起盛濯每天带回家的新鲜水果蔬菜，眼角一抽，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如何才能还得上钱的问题。

直到回了家何汐也没得出个所以然，盛濯在厨房切水果，何汐破天荒没去“帮忙”，独自在客厅看那几条小金鱼。

自从上回盛濯断定鱼吃胖了，酌减三分之一鱼粮后，何汐每天就多了份喂鱼的差事，他吃药得靠机器人提醒，喂鱼却一天不落，这些天坚持不懈，堪堪维持住了几条鱼的体膘。

趁着鱼主人看不见，他抓了点鱼粮洒进缸里，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自己要保持身材就算了，怎么对鱼也要求这么严格？自律的人真可怕。”他叹了口气，伸手在鱼缸上画个圈，“你们说我怎么才能还上盛组长的钱，考上幻研中心的公务员能还上吗？实在不行的话，走点歪门邪道，你们说盛组长会不会介意？”

鱼朝他左右甩了甩尾巴，何汐笑了：“这是点头的意思对吧，知道了，那我就先去吃水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