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弗兰上次来司府定下婚期之后,司云便开始了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只窝在自己小院里安分的为嫁衣补针。
这么短的时间里,司云自然是没有办法赶制嫁衣的,这是弗兰派人送来的。只是按照习俗,司云需要象征性的绣上几针,彰显自己为此而费了心力。
司云这段时间闭门不出其实也是为了避开听闻消息赶回来的司业。以司业的性子只怕说出来的话并不会好听,司云还想高兴两天呢。
可是随着半月时间过去,司业依旧住在司府,这让司云知道,如若再不出去见他,只怕他会闯进小院了。
这日,司云终于不再在嫁衣上添针,这本就是华丽衣制,自己再多绣点什么反而不美。
他将手里的嫁衣递给木子,嫁衣上针脚密密实实,刺绣层峦。木子将它展开,暗纹流转,阳光下嫁衣流光溢彩,异常夺目。
司云看着如此赏心悦目的衣裳,微微勾起嘴角:“只有这正红的嫁衣才能如此华美。”
木子自然知道,毕竟只有做郎君的才能穿正红嫁衣,其他人是不被允许在大婚当日穿这个颜色的。
木子在旁边附和道:“公子隐忍多年,如今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都是弗兰姐姐仁慈。”
司云并没有把木子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他嫁给弗兰更多是想要逃离司府,而弗兰愿意帮他多半也是看在旧日情分上。如若想要把日子过好,还是需要自己经营。
弗兰最起码给了自己体面,司云很是感激也很欢喜,他欣赏了一会嫁衣之后,便让木子好生收拾起来。
“嫁衣已经妥当,我也是时候出门了。”
嫁衣给了他足够了勇气,他准备出门去见司业了。
“我陪公子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总得把话说清楚。”司云拒绝了木子想要陪着的要求。
司云走出小院,顺着自己走了好几年的小道,漫步来到了花园。花园中有个小亭,亭中的石凳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这是司业最喜欢的亭子,也是曾经的司云从来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司云迈入亭子,四处环绕了一下,进府多年,他都没能好好欣赏过府里的景色。如今细看只觉也不过如此。
他端坐在这个石凳上,思索着之后只怕不怎么会回来了,他竟然也没有半分留恋。司业也并没有让他久等,他听闻司云在凉亭时,就知道他愿意见自己了,早就动身往这边来了。
“你倒是自在,给我一堆烂摊子。”
司业进了凉亭便一屁股坐在了司云旁边的石凳上,端起茶就往嘴里灌。
司云待司业坐定后起身行礼,然后为司业满上茶水,温声道:“兄长疾行而来,喝茶的时候莫要着急。”
停顿一下又道:“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罢了,哥哥何必咄咄逼人。”
司业却不理他,又灌下一杯茶。司云只得继续为他添茶。
司业解渴之后才有心思理司云,张口就是嘲讽:“你的茶可真难喝,你未来妻主都没有给你准备好茶吗?”
司云心想,难喝你还不是喝了,还喝了不少。面上只是平淡的笑道:“茶叶这些都是金贵东西,我也欣赏不来。”
司业听见冷笑道:“你还不金贵吗?聘礼可比我多一倍。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好手段呢,直勾得弗兰那女人不惜得罪莫宁也要娶你,还拿出那定亲书和那么多聘礼来威逼利诱。”
司云并不在意司业的嘲讽,也习惯了司业每次说话都带刺,只是解释道:“弗娘子突然拿出这么大诚意求娶,我也很是惊讶的。”
司业一直知道司云喜欢暗地里搞事,然后面上装作无辜的样子,他对此很是不屑:“你以为那弗兰是什么好东西吗?别自己将自己推入火坑。”
司云并不怀疑弗兰的人品,而且人是自己选的,直觉司业在挑拨离间:“兄长何出此言,弗娘子为人热情好客,街坊邻居皆道弗娘子心地善良,尊老爱幼。”
司业听到这话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司云:“她能安然从莫宁手里将你抢走,你竟觉得她是善茬?”
司云顺着司业的话道:“弗娘子救我于水火,我自然是信她的。”
司业突然就不耐烦起来:“他们不过蛇鼠一窝罢了。”却不愿意细提事情,只怕其中有其他牵扯。
司云识趣的不再打探,只是默默欣赏园子里花草。
司业想到什么突然幸灾乐祸的问道:“你知道她有一青梅竹马的好表弟吗?”
弗兰有一乖巧听话的表弟尹竹,这事司云一直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没有私情才对。
司云相信弗兰之前说的没有蓝颜知己不是哄骗他,怕是外头人在传瞎话:“我自然知道弗娘子自小疼爱这弟弟,但是你要是说他俩有私情,只怕是道听途说的吧。”
司业听到司云为弗兰辩解显得更高兴了:“那你可知,前些日子,府城有大人物求娶尹公子。尹公子一开始不愿意,弗娘子可是与那大人物打了一架呢。不过尹家父母早答应了这门亲事,尹公子最后还不是只能被娶走。你说弗兰是不是娶不到尹公子才随意娶了你?”
司云并不受司业挑拨,这事算下来也可以说是担心自己家弟弟被欺负,并不能证明什么。
司业见司云并没有表露情绪,添油加醋道:“听说那大人物是府城里的将军呢,家里好多房小妾,还有个嫡长女养在身边,只怕那尹公子得被欺负死。”
司云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影响,淡定说道:“这不更说明弗娘子心疼弟弟情有可原,更能说明弗娘子在乎一起长大的情分。”
司业见自己的挑拨并不起作用,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这是信任她,还是不在乎她呀?”
“这亲是祖母定下的,感情日后慢慢就有了。”司云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是他相信只要人好,总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司业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出自己在家住这么久一定要见司云一面的原因:“你若进了县令府,虽说我看你不惯,但至少性命无虞。可惜你没这个命,我只能告诉你这婚事背后有人推动,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你什么意思?”司云思绪万千,一时间竟觉得毫无头绪。
司云本以为这事只是司府想要用自己去笼络莫宁,但是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让自己嫁给弗兰呢?但是为什么要让自己嫁给弗兰?
弗兰的事情是木子告诉自己的,那木子,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司业看见恍惚的司云,本来想要嘲讽的,但是想到父亲已经将司云一半聘礼悄悄给了自己,还是透露道:“你嫁出去之后就别再回来了,反正你也从来没把这里当成家。”
“哥哥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把话说透。”司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想着弗家就在县城,为了弗家的名声也不至于就能不来往。
“这些事不是我能参与的,我只能说,我们不过都是棋子罢了,你好自为之。”
司业说完这话就离开了,今天像是特意来给司云忠告似的。
司云忍不住怀疑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是司业做了什么亏心事。
却不知司业只是最近才明了自己与司云在司府的地位并无不同,物伤其类罢了。
司云一路琢磨着回到小院,木子见公子回来连忙询问道:“公子,大公子可是欺负你了?”
司云思索着自己漏掉的线索,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没想到的,随口敷衍道:“他只是嘲讽我几句,不过他今日竟没有和我争吵。”
木子也很惊讶:“大公子平日里不是见到你就开始嘲讽吗?好多次还差点动手,怎的今天这么和善。”
司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道:“既然司业没有闹腾,那我们就安心等着大婚吧。”
司云心里是有些疑惑在的,所以有些话他就下意识瞒着木子。
六月初十清晨。
天色还晦暗着,院子里已经人声嘈杂了。
今日是司云大婚之日,该有的场面都不能少。
司云早早就被叫起身沐浴焚香,着新嫁衣,却并不着任何首饰,端正的跪在祠堂里面。
按照礼仪,他在朗声念《辞家书》:“今司家十三代子,云。遵父母命,媒妁言,得嫁弗氏良人,兰。特来告慰长辈先祖,迁云之籍入弗氏族谱。云今后定谨记为夫本分,勤俭持家,上孝公婆下爱子女。与妻主相扶相持,恩爱两不疑。”
待话毕,便由司家族长给族谱上司云的名字盖上出嫁的红印签,再在周围展示一圈,然后放置回祠堂后面。
司云自此便不再算是司家的人。司云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到祠堂里的他姑母的牌位时有些怔愣,然后顺着礼仪磕头拜别的时候,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
相较于这个家里的人,他其实跟祠堂里姑母的牌位相处最多。最开始才回来的时候,是想念姑母来看的比较多,后来是受了委屈,要多念着姑母的话,才能坚强。
如今这是他最后一次跪拜的机会了,他会听姑母的话,好好活着,忘了从前。
司云跪拜完成之后被其他人簇拥着回到自己的小院,这个时候的他,是该佩戴上华丽的首饰,光亮的珠宝,等待弗府来接亲了。
这时特意找来的儿女双全,父母康健的有福之人为将为他梳髻。司云看着一缕一缕头发被盘到头上,然后一点点的添加各种配饰。渐渐感受到自己即将不再是小孩子了,马上就要就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公子,大公子来了。”木子在旁边悄咪咪提醒道。
人来人往的小院很热闹,司云虽内心平静,但也是带着欢喜的笑的。
司业便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他来的时候院子里其他人都下意识安静了一下。直到司业开口,屋子里才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给你的添妆。”司业斜撇那几人一眼冷哼一声,只是将手里的小盒子扔到添妆的箱子里就离开了,连话都没说。
其他人等他走了才敢说话,司云不禁觉得好笑。
他将那盒子拿出来,只见里面是一支老旧的玉簪。
“大表哥的脾气越发大了。”一小孩悄声说道。
旁边另一个孩子小声嘀咕道:“大公子添妆只给一个旧玉簪,未免太落二公子面子。”
其他人窃窃私语觉得司业越发欺负人了,如今二公子出嫁都拿就首饰来敷衍他,真的是好大的性子。
司云却在看到簪子的时候就有些不平静,那是姑母生前最喜爱的配饰,是姑父亲手雕刻的。
当年这簪子是被姑父带走了的,怎么会出现在司业手里。姑父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这个簪子是诱饵吗?他将盖子合上,不停回想姑母的遗言来平息自己的躁动。
他做个平常人就好,不追究,不报仇。
待到梳妆结束后,天光也大亮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昭示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远亲近邻都在恭贺司府与弗府的喜事,好不容易弗兰带着亲朋好不容易闯过那拦亲的队伍,来到司云的院外。
司云顶着复杂的头饰,还抹了不少脂粉,整个人娇艳动人,是与平常寡言孤冷的样子大相径庭的。
两人跟随着媒婆的引领,前往正厅,只不过在路上,弗兰眼神忍不住往司云脸上飘过去。
司云感觉到炙热的眼神,脸颊羞红,就像是多抹了一层腮红似的。
现在该是拜别长辈的时候,夫人与郎君坐在大厅上首,司业和司家唯一的女儿司盼盼坐在右手边,其他亲朋们都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弗兰引着司云走到中间的空地,然后抬手作揖,向着前方就拜了下去,朗声道:“今弗氏七代女兰,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与司家子,云,结为夫妻。今后定不离不弃,相扶相持,携手百年。望长辈周知,附上文书。”
弗夫人将司云的身份文书交给旁边的管家,管家将其呈给四周亲朋看过后,交与弗兰在备案上面留下自己的印章后,将司云的身份文书与籍贯证明交由得力人手保管。
按规矩是需要高堂讲话嘱咐两位新人的,所以夫人这会开口道:“云哥儿,日后可要好好操持家务,孝敬父母,莫要任性。”
表情中似乎有些感慨,但这些情绪并不持续多久。
“儿子记下了。”司云应道。
“云哥儿,出嫁后不比在家,要收敛性子,勤俭度日。”郎君并不喜爱司云,但这个时候也是要做点表面功夫的。
“多谢郎君教诲。”
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