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被明景帝盯得浑身紧张,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
“本来殿下平日里身体康健偶有风寒也不打紧,只是有些这平日不曾生病之人一但病了便是来势汹汹,臣等只怕殿下此次突然生病也是如此。”
“臣等已先开了个药方着人去煎药,看殿下服下后能否退热。”
明景帝听后眼神闪了闪,摆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
“这,怎会如此,谁惹哀家的泰清生气了?到底要不要紧啊,这话的意思是退热了就没事了?”
太后追问道,手上还拜着各路神仙。
明景帝见太后担心,欲要安慰,又见夜色已深,便哄骗着劝她回去。
“是是是,待泰清喝药后就会退热了,也就不要紧了,夜深了,母后先回宫吧,不然泰清也会担心您的。”
太后执拗地不肯走。
“不看着他好,叫哀家怎么放心回去,就是回去了也睡不了的,至少让哀家等他退了热,才能放心回去啊。”
“唔......”
太子难受得哼哼,手也不受控制的往被子外伸,动静不算大,却惊动了屋里所有人。
明景帝急忙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又用帕子给他擦去额头上的虚汗。
“药呢,怎么还没好。”
太后不住地向外面催促。
皇后端来杯温水。
“皇上,太子出了这许多的汗,嘴唇都干了,让妾给他喂杯水吧。”
明景帝停下了擦拭,从皇后手里接过杯子,一试还是温热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皇后有心了。”
微微扶起太子喂了进去。
不过片刻,宫女便将煎好的药送来,明景帝亲自试过温度后,才给太子服下。
索性一副药下去不久就退了热。
太后年老体弱,实在是夜深熬不住了,又见太子已然好转便先回宫休息,走时还叮嘱着让天亮了就来禀太子的情况。
皇后念及明日早朝,劝了明景帝几句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守着之类的,见明景帝坚持不肯也就只好陪着守在一旁。
谁料太后走后不久,太子竟又烧了起来,太医们又忙着诊治开方。
明景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好歹还有点理智,记着让人瞒着太后不可打扰。
一晚上,太子反复高烧,总是退了不久就又烧起来,明景帝也是悬了一夜的心,生生熬了一夜,及至夜色退去,这高热才随了夜色一道去。
明景帝这才稍稍放心,就又要去上早朝了。
本想着让西和去传旨免了今日早朝,可看着太子退烧后苍白的脸,心里总是软了又软,压了压疲惫,强打着精神去上朝了。
皇后送走皇上后,又守了会儿,见太子确实情况稳定了,才在贴身侍女的劝说下去偏殿稍微休息一会儿。
还不忘命人去回禀太后说太子已经好转,有她在东宫照料请太后安心。
——
怀瑜因着昨日早朝后命人探听来的消息也是一夜未曾安眠。
一时梦见父亲死前的情形,一时又梦见边关的将士和百姓在北狄人手里被百般凌辱虐杀。
亦或者是在江南洪灾时,那民不聊生、百姓走投无路时无视法度的乱象。
既然睡不下去,索性起身披了外衣出去。
懒得点灯,怀瑜就在不见光亮的黑夜里凭着夜视摸索着在廊下站了会儿,等夜雨狂风浇灭了心火、赶走了乱绪,才慢慢走进了书房点起灯。
坐在案前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便呆坐了会儿,视线放空、神思游移。
不知不觉间仿佛又见到了初遇太子时的那一幕。
“郎君,郎君?”
方安晚上起夜,迷迷糊糊地看见书房有光亮,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户往里瞧了瞧。
不想竟看见自家郎君端坐在椅上,眼睛却半闭不闭的,马上就要阖上了,急忙就推了门进来叫醒自家郎君。
“嗯?”
怀瑜被方安从迷茫中叫回,下意识地回了一声。
方安担心地劝他。
“郎君怎么起来了?夜里凉,在书房睡觉仔细受了风寒,不若还是回床上睡吧。”
怀瑜摇摇头。
“我睡不着了才起来的,你自去睡吧,我自己在书房呆会儿就好,去吧。”
“那郎君可莫要在椅子上睡着了。”
方安叮嘱了一句就依着怀瑜的吩咐关上门回去睡了。
怀瑜看着方安出去后,自去抽屉里拿了画具颜料,一笔一笔地在纸上绘着桃花树、少年郎。
在天色微明时将将画完。
怀瑜看着完成的画作,心中颇为自豪。
虽然是自幼学的画画,但他在画上确实没有什么天赋,可这一副画却是画得又快又好,他只是看着画,就好像与那少年又相见了。
怀瑜与画作对坐着,直到外面传来陆续的响动,这才将画收好放进暗格里。
昨日早朝皇上下了对涉事官员的处罚,京中震动,怀瑜也让方宁密切关注后续之事。
方宁知道自家郎君也为了那些贪官的处置烦恼,刚一得知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匆匆听完就急着来报了怀瑜。
方宁小跑着进了书房,气都没喘匀就连珠炮似的都说了。
“郎君,郎君,好消息。”
“今日早朝上以闻相为首的刑部、大理寺还有谏院的多位大人一齐将那可恶的翁旭、霍成济,还有吏部尚书易同光等人给参了。”
“说他们贪赃枉法、构陷忠良、蔑视人命、私豢死士、谋害太子、不敬皇上,罪行斑斑,不可尽数,皇上雷霆大怒竟然直接当庭就将他们黜落。”
“现如今,涉事的一干人等已经关入大牢了呢。”
怀瑜见方宁兴冲冲地跑来,放下手中兵书示意他缓一缓,慢慢说。
方宁喘了口气,缓了缓又接着说。
“小的听说是昨晚闻相请了诸位大人连夜议定,整理了多年来手中罪证趁着今日早朝一同发难。”
“据邴大人透露的意思——这都是太子的授意,纵然不能将世家连根拔起以免朝臣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但至少也要令罪首伏法,好好打压一番以示警戒。”
怀瑜听他说完心里也很是欢喜,只是昨日皇上的意思分明还是打算轻轻放下,怎的今日就忽然变了脸?竟然直接就罢职免官,不留余地。
怀瑜想不通此处,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头。
敲着脑袋想了一下,记起方才方宁所说的谋害太子一事,猛然惊心。
“你方才说他们谋害太子,那太子现下如何?可有危险?”
方宁因为怀瑜突然的问话懵了一下。
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
“呃......谋害太子殿下之事是三年前的旧案了,并不是最近新发生的。”
“不过有传来消息,说是宫里传出来的。”
“据说太子殿下昨晚突发高热,不过好像已经退热了,应是没有什么大碍的,郎君不用太过担心。”
怀瑜这才明白为何今日皇上忽然转了性,原是太子示之以弱,怕不是上了一出苦肉计。
不过怀瑜还是不甚赞同,如此虽能达到目的,可泰清也不该以身犯险。
盯着他性命的人可多着呢,真真是不爱惜自己,直教旁人为他悬心。
“吩咐下去,太子病了的事不要传到阿娘耳朵里,阿舒那里也去叮嘱下,让她莫要说漏了嘴让阿娘担心。”
“阿娘身体因着范太医妙手才好转些,若是知道此事恐病情又要恶化。”
方宁应诺。
“是,郎君,早膳厨房已备好了,郎君先用了饭吧。”
怀瑜点头。
“好,你去吩咐吧。”
方宁刚要行礼退下,怀瑜又叫住他。
“这几日让人多关注一下太子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即刻来告知我。”
方宁会意。
“是,郎君。”
——
近日里,京中风云变换,各方角力。
最终翁旭、霍成济等人也不过是罢了官、罚没了些家产,空出来一干职位还补上了四皇子一派的世家子,比起旧人只是更为年轻了。
不过高位上,闻相迁任左相,右相由原刑部尚书高维升任,刑部尚书则是圣意钦定了邴齐。
太子的病虽然退了热便算好了一半,但到底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前前后后足有十来日才病愈了。
只是纵然病愈,但皇上还是不放心仍要他好好修养,不准他出宫,原定的端午节赛龙舟一事也只得作罢。
太子那夜里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之间只见父皇悉心照料、担忧憔悴,恍惚间又梦见儿时情形。
醒来后只管安心养病,不问其他。
只在估摸着结果出来后问了句,虽得知的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却也不曾再说些、做些什么。
亏得还有怀瑜与他通信,时常送些亲手做的果脯给他甜甜嘴,才没叫他整个人都泡在苦药汁子里。
他们是怎么通上信的呢?
当时,太子得知结果后心烦气燥,在书房里随手翻了翻下面送上来的信件。
这才发现怀瑜的信已送进来许多天了,看了信后心里的气愤随着怀瑜絮叨的琐事而磨灭。
再翻了翻,又发现一封探病的信件,急忙提笔回了一封安好的信让人送去,二人这才常有书信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