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死了。
夜慕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形无状的灵魂体，飘在半空中，看着宸惜站在他自己的‘尸体’面前。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吧，夜慕眼前模糊一片，对一切都看不真切。
他看不清宸惜现在的表情，看不清自己淹死后是怎样凄惨的模样。
唉。
夜慕忍不住叹口气。
上一世他活了十八岁，最后出车祸去世，而这一世不过短短几月，他又淹死了。
“夜慕……”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夜慕的思绪。
夜慕听出是宸惜在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其中包含的情绪沉重得让他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夜慕看过去，看见宸惜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想触碰他的‘尸体’，却悬在半空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宸惜是低着头的，不管夜慕如何努力，他依旧看不清宸惜的神情。
“夜慕……”
宸惜又叫了一声。
原本清清冷冷的嗓音如今变得沙哑无比，几不可闻。
“别走……”
夜慕的鼻头瞬间一酸，心也酸涩不已。
他死前最后的担忧似乎成真了。
宸惜……他怎么办？
现在的宸惜，是夜慕从未见过的消沉，就好像……这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这个想法一出，夜慕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走上前，想对宸惜说些什么。
可是夜慕无法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一滴滴泪珠打湿宸惜脚前的泥土。
夜慕忽然觉得，不够。
明明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明明他刚认清自己的感情……
不够……
他再次贪心了。
他想活着，他想和宸惜生活在一起。
他有些……舍不得了。
夜慕开始拼命挣扎，想挣脱束缚。
可他注定无法再活过来一次，他向着宸惜的方向伸出手，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死了。
死在冰冷的河里，甚至他的尸体现在还躺着他的面前。
他双眼发红，紧紧盯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碰不到的宸惜。
以前触手可及的，如今却隔着一道如何也跨越不过的鸿沟。
啪嗒——
夜慕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砸在了地上。
为什么？
命运似乎从来没有站在他那边。
他一直在失去，他追赶不上‘失去’。
在他有能力保护母亲前，他失去了母亲；在他迎来胜利之际，他失去了生命；在他打算放下一切顺从自己的内心后，他失去了被爱的机会……
兜兜转转，即使是重活一世，无论他如何努力，他从未得到自己所念、所想。
忽的，夜慕眼前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彻底黑了下来。
“夜慕……”
“夜慕……”
谁？
谁在叫我？
夜慕觉得自己好像深陷在一片泥潭之中，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看不见，也摸不到。只听得见一道声音，忽远忽近，虚无缥缈，一直在呼唤他的名字。
“夜慕……”
“夜慕……”
他听出来了。
这是宸惜的声音。
宸惜……在呼唤他。
夜慕使劲想要睁开眼睛。
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夜慕隐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啊……
看来这次他真的去了天堂。
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天使了。
一身洁白衣裳，面貌俊美无比，叫人移不开眼……
世人诚不欺我。
夜慕迷迷糊糊想着。
“你醒了……”
等等。
‘天使’嘴里冒出的为什么是宸惜的声音？
——
夜慕猛然惊醒。
“……宸……惜？”
夜慕刚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干的厉害，喉咙仿佛被刀割，他艰难地一字一字蹦出口。
“……”
对方没有回答。
夜慕忽然被用力抱住了。
力道大到像是想把他揉进血肉里。
疼痛让夜慕更加清醒了。
这不是天堂。
也不是梦。
宸惜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夜慕的心声：“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夜慕落入河中，为了减少阻力，宸惜在入水的瞬间化成人型，抓住夜慕后他又迅速恢复兽型，用自己的身体和尾巴紧紧护住了夜慕。
他们被湍流冲走，狠狠撞上坚硬的石块，晕头转向，但从始至终宸惜从未松过手，他全身满是伤痕，他怀里的夜慕依旧昏迷，却毫发未损。
河水冰冷刺骨，几乎要渗进血肉和骨骼，带来万分疼痛。
宸惜的伤口在止不住地流血，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抱住怀里的夜慕，不让他受到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宸惜和夜慕终于被冲到岸上。
夜慕发起了高烧，明明无意识冻得发抖，却全身滚烫。
宸惜已经筋疲力尽，眼皮沉重，难以行动。
他看着身旁不省人事的夜慕，低声呜咽着蹭夜慕的脸，想要把他唤醒。
“夜慕……”
只是不管宸惜如何唤他、如何碰他，夜慕始终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不要……”
宸惜哽咽着，满心绝望，又不知所措。
他想起身带夜慕离开，却无力倒下。
最后，他还是抵不住眼皮沉重，昏迷过去。
“宸惜！！小慕慕！”
“小慕哥哥！”
“王！”
焦急的呼喊声响彻整片森林，许多不明所以的动物都探出头看。
胆小的兔子看到是一大群九尾狐时猛地缩回了洞里，又像是确认什么小心翼翼再看了一眼。
它挠挠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同类。
绵草仿佛不知疲倦般，跟着九尾狐们沿着河流疯狂奔跑着，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忽的，眼前闪过一抹白色，绵草似有所感看过去。
“小慕哥哥！”
他们终于发现了昏迷在河边的宸惜和夜慕。
……
宸惜醒来的时候，夜慕依旧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用遍了草药，日夜守着物理降温，夜慕仍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宸惜魂不守舍，不管令狐漓如何劝说，他还是执意一直守在夜慕身边。
他已经数不清在梦里夜慕醒了多少回，可是只要梦醒，躺在他面前的还是睁不开眼睛的夜慕。
这次，夜慕醒了。
终于不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