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穗正缓步在店里走动,她穿着一袭纯白套装,脸上露出堪称完美的微笑。那已超越了美貌,是她身上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四周的客人和店员的目光。有人在经过后还回头观望,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还有人憧憬地望着她。
“真是女王。”年轻刑警低声说。
——《白夜行》
—
柔软的黑发散在新换的蚕丝被被面上,灰色的真丝睡衣裹住白皙的皮肤,肋骨随着胸膛上下起伏隐约可见,匀称而修长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齐逐鹿赤脚踩在地暖上,穿吊带睡裙也舒适的温度让她认为没有必要去为郁青把被子拉下来盖住大腿。
郁青黑长的睫毛颤抖几下,接着她原本合起的眼睛就睁开。霾挡住她的眼睛,雾蒙蒙的令大家都看不清彼此。
“小鹿。”郁青的嗓音沙沙的。她咳嗽几声,嗓子很干。下一刻齐逐鹿便把温水递到她手边。郁青大喝几口。杯子还给齐逐鹿时,她神情呆呆的梦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齐逐鹿接回杯子问,什么梦啊?
郁青还留在梦里,说她梦到一只小野猫,摇着尾巴卖力地冲她喵喵叫,想让她带它回家。
齐逐鹿有点疑心郁青的话是在逗自己。但对方的神情还一片空白,显然是没有回神。
一只小野猫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念念不忘的?
齐逐鹿没有想通。
她拿着杯子要走,郁青又喊她的名字,“抱一下。”
齐逐鹿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在郁青床边坐下俯身,整个人跌进她的怀里。
—
郁青穿黑白两色的裤装西服,臂弯挽着的齐逐鹿是绿色的收腰礼裙,裙摆顺着她的走动摇曳,在灯光下如一汪波光粼粼的湖。
她的手握着高脚杯,跟在郁青身边向每一位宾客微笑。
今天是圣诞节,吴桢家举办的宴会在高峤的酒店二楼宴会厅。厅里盛满许多齐逐鹿叫的上号,叫不上号的明星和名流。
郁青向齐逐鹿介绍她们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大伯是川市的房产大亨,那位年近六十的伯伯好脾气的摆摆手笑着说他老咯,灼灼都二十七岁了,他要退休把位子让给年轻人了。
郁青的笑容如灯光璀璨:“伯伯十年前就在说这话,但谁敢真让您退休呀?您是定海神针,在这位置上一天,大家做什么都安心呐。”
伯伯手上的杯子碰一碰郁青手中的香槟杯,“小灼灼从小就嘴甜。”
“伯伯喜欢我,我的嘴巴才甜。要是遇到不喜欢我的人呀,只会说我牙尖嘴利——”郁青喝下杯中的香槟。她本是谦虚讨巧,不想此时宴会厅大门打开,她循声去看,正见那个会说她‘牙尖嘴利’的人。
高峤和她同样穿着黑白两色的西装,这毫不意外,也不足以让原本热闹的宴会厅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一齐噤声转头,看的不是高峤,而是她臂弯里的那位女伴。
祝芳岁今晚一袭纯白,礼裙的样式材质都非常简单普通,脖子上戴着一条蓝宝石项链做装点。她踩着高跟鞋缓步走进宴会厅,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做,众人的目光却在她身上挪不开了。
“高总的女朋友这么漂亮吗?”郁青身后是那位伯伯的惊叹。
“芳岁姐姐是越来越漂亮了。”答话的是齐逐鹿。
郁青的目光没有从祝芳岁身上移开。她看着她和吴桢的爸妈握手,和吴桢打招呼。
祝芳岁琥珀色的眼睛越过人群,笔直且精准的投到郁青身上。郁青在这一瞬成为一只小飞虫,她看见蜂蜜,猜测到这或许是某种甜蜜的陷阱。可诱惑实在太大,她实在太过想要尝一尝这蜂蜜的味道。
于是小飞虫准备掉进蜂蜜里,维持着飞扑过去的姿势,丧失生命但永远沉沦在甜蜜之中。
“郁青。”
一道熟悉的声音。
“郁青。”
小飞虫的翅膀被人轻轻拉了拉。
“郁青!”
一片叶子,不是叶子,是绿裙子的齐逐鹿挡在郁青面前,打断了她义无反顾地前行。
“灼灼怎么了?看呆了?”伯伯笑着,好心的为郁青解围。
祝芳岁的眼睛落到其他人身上,郁青揉一揉眉心。她未语先笑:“伯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看见高峤姐想到小时候不懂事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呢。”
她们今天的宴会,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是看着郁青和吴桢从小长大的。对她们的过往,这些人就算不清楚也有耳闻。
伯伯拍拍郁青的肩膀,“那都过去了。要不你现在去跟你高峤姐敬个酒,一笑泯恩仇算了。她还能真计较不成?”
“当然不会。”郁青笑笑,“不过我还是先去外面吹吹风。等下再来和您说话。”
伯伯挥挥手:“你去吧,也不用回来陪我。今天圣诞节,你们年轻人好好玩玩。”
—
夜晚的风刀似的割在脸上。郁青裹着一件裘皮大衣,白色的狐狸毛毛绒绒的贴在脸颊两边。她从口袋里摸出烟,含在嘴里咬破蓝莓味爆珠。
齐逐鹿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用后背挡住风给她把烟点燃。
郁青靠在酒店二楼阳台的大理石柱护栏边,吸了一口烟后听到齐逐鹿问:“郁青,你怎么了?从下午睡醒你就怪怪的。”
今晚没有星星。
月亮被霾笼罩不知去向。夜风里只有郁青的烟头闪着一点一点微弱的红光。
郁青把烟头在栏杆上按灭,另一手拉过齐逐鹿贴近自己。齐逐鹿的外套很薄,又站在风口,身体隐隐有些要冻僵的感觉。而郁青的身体很暖,甚至是发烫。
她揽住齐逐鹿的腰稍一收力,齐逐鹿便被她拉进怀里。她微微弯一点腰,口中薄荷蓝莓的味道送给齐逐鹿。
齐逐鹿对这突如其来的吻不明所以。郁青用的力气极大,与其说‘吻’,不如说‘咬’会更加准确。齐逐鹿踉跄着差点仰倒,郁青揽在她腰上的手接住她。
“郁……郁青。”齐逐鹿的双手按在郁青肩上,她艰难的在唇与唇的缝隙中挤出几个音来。
郁青停了下来。
她的额头抵住齐逐鹿的额头,说:“我下午梦到她了。”
齐逐鹿的嘴唇被郁青亲的发麻。她不敢去碰,心跟着郁青的话和嘴唇一起发麻。
“她说我养了小猫就不要她了。我说没有,没有。我一直在解释,她不听我的解释。”
梦里的祝芳岁单薄的黑色长袖长裤,赤脚蹬着一双黑色的绒面拖鞋。那是好多年前的大年三十,她肺炎发烧,郁青匆匆赶过去照顾她时她的样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个。我明明已经不喜欢她了,但是梦里哭得好伤心。梦醒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床边看着我,我觉得好对不起——”
齐逐鹿按在郁青肩上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对不起什么?”
郁青闭上眼睛。
她的话在嘴里绕了又绕,最后顺着残留的蓝莓味一起回到肚子里。
“我还喜欢她的那一年。她问我如果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还会不会喜欢她。我说会。那时候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不喜欢她,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喜欢她。”
郁青仰起头。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眼珠在眼皮下转了几转,要掉下的眼泪被收了起来,“但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刚才看见她的时候,我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在想她会不会也很奇怪,我是怎么会不喜欢她的呢?”
齐逐鹿垂下眼皮。郁青身上白绒绒的狐狸毛随着风蹭到她的脸上。她没有办法回答郁青的问题。郁青更像是在自我诘问。她在一个怪圈子里钻了牛角尖。
而比起意识到郁青在钻牛角尖,让齐逐鹿的心脏发麻,难以回答的原因是齐逐鹿在刚才发现自己不愿意听到从郁青嘴里说出的祝芳岁的名字,是她害怕听到郁青真正的梦,是她在郁青说出过往喜欢祝芳岁的事情时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反应。
‘啊,我真的爱她。’
齐逐鹿把脸埋进郁青的肩膀,‘我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