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仪君提醒:“书吏琐事繁多,不是个好差。”
“知县大人,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来消遣你的,你有事尽管吩咐我,我一定照做。”
林仪君一口回绝,何闻鸢先时不悦,后又笑起来,颇有些拍胸口保证的意思。
林仪君便问:“是何老爷的意思么?”
何闻鸢摇头:“当然不是,我在家门口就接着你的信了,又让人给了何闻祈,我爹只怕都不知道这回事呢。”
林仪君听出她不是在说假话,于是笑道:“你们姐妹俩要一起来也无不可,不过你不能替你姐姐应下,我也须听她怎么说。”
何闻鸢有些不情愿,但没反对:“那好吧,我就在你这里等她一会儿,何闻祈指定快到了。”
双生姐妹,到底有默契。她这话没出口一会儿,何家大小姐何闻祈便也赶来了县衙。
但她却与妹妹的想法完全相反。
“何闻鸢,你日日闲着无聊,自然能来县衙做事,我可要帮衬父亲操持铺子酒楼,哪有空闲?”
“何闻祈,你那么大声做什么!”何闻鸢也抬高了声音,瞪着眼,“我又没逼你!没空就没空!”
“分明是你在大声,在知县大人面前十分失礼。”
“知县大人才不会觉得失礼!”
“……”
眼见着姐妹俩就这般要在大堂上吵起来,顾牧眉头一皱,准备出言劝阻,却被林仪君扯了下衣袖拦着。
她低笑:“她们姐妹俩的事,别掺和。”
顾牧见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倒忍不住摇头笑了。
何家姐妹显然吵闹惯了,眼看着吵得凶却又你来我往后忽然降温了。
林仪君便问:“有结果了吗?”
何闻祈道:“知县大人,我实在很忙,同你在县衙一样忙,你信中所托的事我看了,我会知会父亲,也会帮你,但我不能来这里做书吏。”
林仪君点头,又看向何闻鸢。
何闻鸢笑了声:“知县大人,我来帮你就好,你别管她。”
林仪君笑道:“可以,不过你一人也不够,我想请何家再送两人过来给我帮忙,再加你一个,多多益善。”
何闻鸢说:“果然还是不够信我,我读很多书,一人比抵得上那些蠢材三四个了。”
“知县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只是给何家面子,不把话说得难听,你偏要上赶着承认,到时候自己在县衙办不好差事,可别连累何家的名声。”
何闻祈说话温温吞吞的,却十分尖锐。
何闻鸢秀眉一挑,又要反唇相讥,被林仪君拦下。
天隐隐暗了,再任她们将公堂当作家里,不知浪费多少时间。
林仪君心中既然有了计较,就不打算再留她们。
“既如此,明天起,何二小姐与另两个书吏一同县衙报道吧,等人全齐了,让顾主簿给你们说一说具体要忙什么事务。”
等姐妹俩走了,天也正式黑了下来。
还未到放值时辰,县衙点了几盏灯。
林仪君瞧见顾牧似有不解,正想解释一番,后者却笑了笑。
“大人自有深意,下官照办就好。”
林仪君笑:“算不得深意,不过是依托人情好办事。”
她也无须多说,顾牧十分通透,略一思量就明了。
看得出来,何家家主虽未必友善,这两位小姐倒是个性分明,她们既愿意多同县衙来往,林大人也反倒能借她们之手用何家办事。
林仪君回到三堂前院时,院里已是漆黑。
一个小小的人儿借着模糊夜色,努力瞄准着树下悬吊的木板,然后扣动机关,利箭射出——
箭头嵌入了木板左侧。
“林大人。”傅雅跑过去将箭拔了,重新插回弩机上,“我射不中。”
林仪君不吝夸奖:“才一个时辰不到,你自己练习就已能瞄准木板了,简直就是天才。”
她进屋挑了灯,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傅雅犹豫了下,拿着弩机过去了。
林仪君收回了弩机,查看了下箭头磨损,看痕迹傅雅差不多练习了大几十次,不停射出拔出,最后箭头已钝了,所以扎进木板不深。
“没有一日就成功的道理,耐得住性子也是进步。”
傅雅望着她,默默点了下头。
林仪君走进屋内,她跟进去,还是忍不住问:“明天天一亮,我还能继续练吗?”
“明天给你换支箭,你自己换块木板。”
傅雅高兴起来:“谢谢林大人!”
林仪君笑了笑,将弩机搁在架子上,坐到窗前,将一盏油灯挪近,铺陈纸张,磨墨。
傅雅在一旁静静看她落笔,问:“林大人,你在写信吗?”
林仪君点头:“对,给我一位朋友写信。你怎么知道,是认得开头吗?”
傅雅却摇头:“认不得字,只见过信纸。”
原来如此。
林仪君颔首:“你将弩机三日内十发七中,我每晚睡前抽空教你认字。”
这次傅雅没有立即应,她对认字这个事没有对练武的事热衷。
林仪君看出来了,笑而不语,只提笔匆匆将信写完了。
“……知初宜莅事月余,地广事繁,商富官穷,匪强官弱,百姓不知朝廷,亦不信我。然深思现状,念眼前之困未尝不得解也,不必忧思。只秋税在即,空时无多,不能月月托信,望云况见谅。”
是给黎客的信,她赴任前他还叫她每月一封,她连第一封都过了时,险些忘了。
只写了封好,又有点犯了难。
初宜县衙空置时,连官驿也荒废了,无论两大家还是普通百姓,若去阳州,大多坐船,若要寄信么……
她干脆拿信去了主簿衙,顾牧听罢道:“严何两家在县城皆有设急脚递,定时随商船送去阳州。”
“你寄过信吗?”
顾牧摇头:“下官父母去后,远亲也渐渐不再来往,倒是没什么信可寄的,大人这封信要寄去京城么?”
林仪君点头。
顾牧皱眉:“严何商船最多只将信带去阳州,大人只能走官驿了。”
林仪君沉吟。
只是私信,若走官驿,未免有托大之嫌,明日先去问问看,若不便操作,索性就拖一拖,过了秋税再说。
她自己总要往阳州去一趟的。
不过第二日,她还未去打听急脚递,严迁先来了县衙,而且是叫小厮抬了一个大箱子来。
“姐……林大人,近日我替父亲收拾书房,翻出来许多陈年官府邸报,不知对你是否有用,就一齐给你拿来了。”
又点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中年男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做事的老人了,皆认得字,原先跟着我父亲做事,后来就是铺子里庄子上独当一面的管家,算账管人都是好手,特意叫来给你帮忙,以后就在县衙当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