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破的窗户。
窗外淅淅沥沥,正开始下雨。
*
连着两日都是夜间下雨,白日放晴。
天空一澄如洗,净若明镜。
林仪君那日在风月巷被偷的马,果叫谷宏给找了回来。
他没去马丢的地方找,而是直接去了离那最近的市集,果然找到了县衙丢失的那匹。
他说到此处,林仪君心道叫他去当真找对人了,若换她去,她根本无法从十几匹马里记住丢失的那匹。
那毕竟不是她的马,只是租来骑了两回。
谷宏继续道:“……马市老板不认什么偷不偷的,他说我要牵回去就得花钱买,叫我给三十两,那我哪能给?……”
他最终是拿了一点钱给马市老板,叫他详细描述卖马之人身高样貌口音,他在附近挨个找,真叫他找到了。
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游手好闲,没有正经营生,平时惯小偷小摸,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全靠妻子照顾。
所幸他卖马那钱还未来得及花出去。谷宏欲带人上门强搜,正遇上在门口徘徊不定的龚明,听闻此事,立即自告奋勇,与谷宏一道去了。
那时男人不在,他们骤然闯入,吓得他妻子儿女战战兢兢,还以为是山匪……不过好在是找到了藏在后门石板下的那包银票。
他拿了银票就把马赎了回来,还算顺利。
林仪君见他牵马回来,一时心情大好,便叫他去找顾牧支银子,干脆找赁方把这匹马买下,日后就养在县衙,叫谷宏照管。
反正就一匹马而已,倒也不用麻烦修马厩。
第二日林仪君就骑马去南燕楼赴约了。
同样的一段路,这次少了人牵马,虽不如上次招摇,却更引人侧目了。
狮子山与无影寨两大山匪围攻县衙,竟然无事发生,又默契撤退了。
这不得不让初宜百姓对林仪君心生佩服。
但同时,她直接放了之前抓的山匪,也让一部分人感到失望。
新任知县,也不过如此。
最终还是不敢得罪山匪。
山匪不治,那初宜百姓的天,就还是那片暗无天日的天。
对林仪君来说,目前顾不得百姓口舌。
因为无影寨与狮子山并未按照先前说好的送银子过来,世上事总算变化,不可能全按她的计划发展。
不过她暂时还有耐心,事有轻重缓急,她目前面临的困境实在太多,要徐徐图之。
走进南燕楼,已是申时。
掌柜认得她,也知今日严家二位公子设了宴,便恭敬迎她进去。
没有上楼,反倒引她去了后院。
后院是私宅,是掌柜等起居处,偶尔何家大小姐来此查账时,也会小憩,所以不设宴厅。
绕过影壁,眼前竹影重重,穿过一小片竹林,从一架小石桥上经过,穿过垂花门,沿抄手游廊步入一间小小庭院。
院墙由篱笆围成,爬满红色月季,开得热烈,将整座院墙变成一座花墙,院中又种了其他花木,颜色不一,在这深秋绽放,难免惹人多看几眼。
林仪君停步道:“这小院布置倒是十分雅致。”
更难得一见是,南燕楼位于寸土寸金之地,竟有这么一大片地方用来休闲,当真奢侈。
掌柜笑道:“都是闻愿小姐布置的,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这院子是她的?怎么今日在此处设宴?”
“是严家大公子向二小姐借的,他不利于行,不便去楼上雅座,不过……”掌柜纳罕,“这是头一回见到严家大公子出门,更别说来南燕楼这等人多之地了。”
说罢又笑道:“还是林大人有面子。”
“……姐姐!你来了?!”
严迁从里屋走出,站在门口朝她笑。
掌柜朝二人点头致意,转身退下。
林仪君慢悠悠走过去,踩上木制台阶。
“你兄长也到了吗?”
“嗯。”严迁笑道,“我哥喜欢清净,我们从后门来的。”
一间开阔敞厅,与走廊相连,以两重竹帘隔断,中间置有一方圆桌,两侧是茶室,设月亮门,博古架为墙,很是古典雅致。
敞厅面着一方鲤池,其中养了十几尾锦鲤。
林仪君随严迁进来时,抬眸一眼,便望向鲤池前的人。
那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一身白衣,青丝如瀑。听见两人进来时的动静,他转动轮子,将轮椅缓缓转向,日光透过竹帘洒下,光影细碎,风拂动间,落英缤纷,如出画中。
“林大人。”严随安朝她温和笑着,面若冠玉,眸若晨星。不见拘谨,他姿态有几分闲适慵懒,注视她的目光亦无陌生之感,反倒如见故人,从容浅淡。
林仪君点头,也笑了笑:“严大公子,幸会。”
她此前从未见过严随安,倒与她想象有些出入。
她以为严随安因腿疾,该是阴郁清冷之人,不曾想竟如此气质温润,若一方美玉。
说起来,他的气质与顾牧倒有几分相似,但不同于顾牧,严随安仿佛颜色更淡一些,这并非是他一身素白,而是他那双始终平静的眸,即便在笑,也不曾波动。
不似顾牧眼中的从容,严遇的平静更似一潭死水。
林仪君走近鲤池,朝下看去。
“严大公子,方才在喂鱼吗?”
“不。”严遇缓缓转动轮椅,再次朝向鲤池,“它们……无须喂食。”
林仪君笑了声:“的确。”
这十几尾锦鲤都超过正常锦鲤该有的体型,每一尾都胖乎乎的,见人来,纷纷张大嘴在一起挤来挤去。
严迁也走过来,笑问:“姐姐喜欢锦鲤么?我院中养了好些,可以送几尾给姐姐解闷。”
林仪君坦诚:“这么胖的鱼,不知要喂多少鱼食,县衙贫穷,人都养不起了,何况养鱼。”
严遇唇角微掀。
严迁忙道:“姐姐,我院中的锦鲤没有这么胖的,养在荷花池里,比这些好看多了。”
“不用,我可没荷花池,你若送了我,它们最好的归宿便是成为一道菜。”
严迁一呆:“啊?……”
严遇轻笑着望过来:“不如,我连荷花池也一并送给大人,如何?”
这回轮到林仪君:“啊?”
她没听错吧,初次见面,严遇竟说要送她……荷花池?
严遇笑道:“听闻大人与何家达成生意,正在修缮县衙,不如顺便挖一方荷花池,所有费用由我来出,届时,遥安送大人的鱼,便有处安身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