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驳艇毕竟是李家所有,虽然小型,规格也是极度奢华的,骆应雯暗忖,李三公子赶人也算有风度。
橄榄形的船头破开浪花,又快又稳。
阮仲嘉坐在后排,看着骆应雯和外籍驾驶员聊天。
两个人在驾驶舱,一个掌舵,一个不断问问题,从入一次油能驶出去多远聊到如何避免触礁。
实在无聊,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梁仁康,决定找对方搭话。
“蒲台岛远吗?”
梁仁康正捧着手机聊天,脸快埋进屏幕里,闻言抬头:“还好吧,我看看……”
他其实不太想和阮仲嘉对上眼,所以上船后一路都忙于玩手机,就为了避免和对方说话。
姓阮的一家子都有种不好惹的气场,阮英华这种上神坛的不必说,就连阮仲嘉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都冷冷淡淡的。
自己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对上那样的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冷眼旁观着,想不透好友和对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而且看起来颇为熟稔,只好继续默默观察。
赶紧打开地图,小圆点在一片蓝色中缓缓向前,食指和拇指将地图缩小,终于见到陆地。
“还行,很快就到了。”
骆应雯回过头来,手肘搭在椅背上,对阮仲嘉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今晚我们得睡在荒郊野岭里。”
“真的吗?”
见阮仲嘉一脸大难临头的样子,他不由失笑,“早就跟你说不要来了,现在都傍晚了,最后一班回市区的船都已经走啦,要回去应该只能等明天早上。”
显然对方还在消化自己的话,他莞尔,“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留在游艇上了?其实李三公子只是看不惯我们,跟你没关系的,他对你还是一样。”
“不是,”阮仲嘉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旁边梁仁康意外被他的正经逗笑,“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其实有钱人就这样的啦,不意外。”
背脊被猛地一拍,骆应雯瞪了自己一眼,他看过去:“怎么了,说实话而已。”
“你是两餸饭*吃太多中毒啦?”
又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阮仲嘉,梁仁康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连人家一起骂了,见对方显然因为自己的话情绪低落,他连忙闭嘴。
眼前逐渐出现一座岛屿,看起来不大,但是地形陡峭,沿海滩分布了零星的铁皮屋以及水泥筑成的房舍,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
与世无争,其实也是鸟不生蛋的另一种说法。
外籍驾驶员将舵一搓,接驳艇在海面上甩了个漂亮的尾。
只见他扬手道别的背影在夕阳中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三人回过头来,对孤岛这个词有了实质性的认知。
山上的缓坡散落着几个颜色鲜艳的帐篷,偶尔会看到海滨栈道上有背包客走过的身影,除此之外,几乎杳无人烟。
“我们去码头那边看看吧。”骆应雯视线在岛上巡了一圈,拍板道。
码头在另一侧的海滩边,等他们走到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了一半进海里,橘色的巨大星体像是融化在海平面上,荡起细碎浮光。
见骆应雯拿了手机出来拍照,阮仲嘉也连忙拍了几张。
有一张刚好将他的背影也拍了进去,虽然有点模糊,但他觉得很有意境。
“诶这上面说明天最早也要九点三个字*才有船回赤柱,今晚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啊。”
梁仁康似乎对美景无甚兴趣,正抬头仔细地看渡轮服务立牌里的信息,“完蛋了,晚上说不定会很冷。”
骆应雯收起手机,往他那边走,梁仁康已经将他的度假手袋啪的一声放在地上,开始翻找。
几件换洗衣物,一条御寒披肩,还有零碎的东西都摊开在地上,确实乏善可陈,幸好还有一个容量大的移动电源,不过岛上信号不好,这会儿三个人手机都完全没有信号。
“你有跟Joseph讲你走了吗?”突然记起来,骆应雯连忙问。
“早就给他发信息了。”阮仲嘉拿了手机出来打开对话框,两个灰剔,好歹发送成功了,只是不知道庞荣祖看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要不我们去问问看这边的居民吧,好像有几户人家,那边的水泥屋还挂了冷气室外机,有人住的。”
骆应雯看了看附近的环境,他们不像登山客准备了过夜的帐篷,野外露宿肯定会冻感冒,自己和梁仁康倒还好,阮仲嘉看起来是没受过这种苦的。
出乎意料,从码头往岛里面走,途经第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是间士多*。
士多外面搭了个凉棚,放了几套桌椅,从敞开的门看进去,可以见到一个男人正坐着看电视。
三个人走过去,男人立刻就察觉到了,站起身说:“Hi,要吃什么?”
看来是老板了。
梁仁康大概是饿了,第一个走过去:“你好呀,有什么吃的?”
老板黝黑的脸上咧开笑容:“现在是淡季,我没入多少货,今天都卖得差不多了,不介意的话我煮个餐肉蛋面给你们吃?”
三大碗面端上来的时候骆应雯几个都吓了一跳,望着足有两厘米厚的午餐肉,梁仁康甚至直呼老板太客气了吧不是说没货吗。
“还有几包辛辣面就一次过煮了,这边岛上产紫菜,也丢了点进去,快吃吧。”老板擦着手,朝他们介绍。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三个大碗吃得见底,骆应雯瞧了瞧旁边阮仲嘉,暗暗惊讶。
“你看着我干什么。”阮仲嘉发现了。
骆应雯讪笑:“没……就是……电视剧里面有钱人家的少爷都吃得少,还有胃病,想不到你饭量挺大。”
阮仲嘉下结论:“你是不是偶像剧男二演多了开始语无伦次?”
梁仁康笑得肩膀发抖:“完蛋了,你遇到克星了。”
骆应雯手摸上他的肩:“虽说香港是法治社会,但这里荒郊野岭的,把你碎了也不是难事。”
吃饱喝足,也敢提要求了,骆应雯看起来比梁仁康稳重,于是决定由他开口,就在老板收碗的时候问:“老板,我们不是登山客,刚刚临时有事才到这个岛上,尾班船都已经开走了。现在这个天气晚上外面气温太低,您看看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
这话如果细思也是挺可怕的,面前三个男人长得花枝招展,好像从什么宴会凭空掉落到这里。
蒲台岛属离岛区,因独立漂浮于海上得名,四面都是海,岛民早在七十年代就已经开始上岸,现时除了几户商家,几乎没有人定居,倒是坟墓有不少。
老板看起来也是个胆大的,想了想说:“行啊,但是我只有一个房间是留给自己住的,你们可能要打地铺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瓦遮头就好了。”骆应雯怕他反悔,连忙应承。
“我还得找找被子枕头,反正也要关门了,你们自便啊。”
话刚说完,转身就往里间走,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好像还有两床被子得找找看”。
顺利找到过夜的地方,三个人一时间松懈下来,骆应雯打量了周围一圈,拍了拍靠墙放着的唯一一张木沙发。
“硬板床能睡得惯吗?”
梁仁康说:“有什么睡不惯的,总比睡地上好。”
“不是问你,我管你呢,”骆应雯回头望着阮仲嘉,“可能有点磕,总比睡地上好。”
梁仁康:“……”
骆应雯又说:“我们去周围走走吧?”
得了,这话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梁仁康忿忿地拉开手袋拉链,将移动电源掏出来,刚刚趁有信号一路都在发消息,手机电量早已见红。
“你不走吗?”阮仲嘉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梁仁康。
“他不走,要帮老板看店,而且你没看到吗,他身上有尿袋*,不方便。”骆应雯揶揄道,“对了,你那条披肩给我。”
梁仁康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将披肩丢到骆应雯脸上,后者笑得更厉害了。
“你们看起来很要好嘛,”阮仲嘉跟在后头,发出今天的第一个疑问,“他也是演员吗?”
“不是,你可以叫他Edmond,是个独立歌手。”
初春的蒲台岛植被荒芜,乘着夜色往前看,只见到岩石在摇曳的黑影中若隐若现。
骆应雯大概认得路,沿着海滨的栈道往前走,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阮仲嘉有没有跟上。
“我们要去哪里?”声音有点抖。
骆应雯转身,两三步走到阮仲嘉面前,帮他裹紧了身上的披肩,他知道入夜后风会更大,特地拿来给对方御寒的。
“去灯塔。”
“远吗?”
“还好,聊一聊天很快就到了。”
阮仲嘉看着重新走在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忽然很想笑。
看起来做事干净利落的一个人,偏偏对什么都很有耐心,排队买吃的又好,等位吃饭又好,每次都笑着说“很快,聊一会就到了”。
“那要聊什么?”阮仲嘉觉得自己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对了,忘了回答你的问题,我和Edmond是中学同学,从小玩到大的。”
“怪不得,我就觉得嘛,你们一定很熟。”
“有你跟Joseph那么熟吗?”
骆应雯突然停下。
阮仲嘉不知道,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
岛上没有灯光污染,连星星的闪烁都清晰可见,他早就看得入迷。
突然撞上一堵坚硬的墙,阮仲嘉退后一步,痛得摸鼻。
“听到了吗,你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