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ith.”
骆应雯回头,就见到Annie的助手,应该说是郑五小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对方仿佛偶像剧里置装打扮过的丑小鸭,摇身一变成了城中富豪流落在外的真公主。
他顿了顿,本想叫对方的英文名,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用来糊弄别人随便取的,干脆直接说:“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郑五小姐将手机收进手包里,向他走来。
“朋友邀请,就来了。”
“啊,朋友,”郑五小姐还是挂着一抹笑,“你很会嘛,都混到这种场合来了。”
从前这种话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看来是阶级飞升给的底气。
骆应雯原本应酬她的笑意就淡下去不少,“真的是朋友。”
其实他没必要特地解释,只是看不惯对方眼里夹带的玩味,如果对方知道自己能进来这种场合是因为阮仲嘉,还不知道会怎么曲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明明之前自己做助理被Annie刁难的时候还曾经帮她化解过,突然被这么针对也有点生气。
“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说完不等郑五小姐回答,转身就走。
那天自己突然灵机一动,万一阮仲嘉问起,他就说自己和郑五小姐之间有点私人恩怨,需要一个机会和对方当面讲清楚。
挂了线之后又后悔。
没想到真会见上面,看着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反而又不想扯这种无谓的谎言。
一路反反复复,说到底他还是隐隐有点希冀,如果能碰上林孝贤,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那么以后如果争取一个试镜的机会也会更有把握。
反正怎样都摘不干净,他当初接近阮仲嘉是有目的在的。
回到宴会厅,已经有不少人走动应酬,他穿过一簇簇碰杯的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就看到阮英华携着阮仲嘉敬酒,已经来到旁边那一桌。
很快就要到了。
骆应雯起身扣好西装外套的纽扣,正拿了高脚杯要举起,阮仲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旁,手从下往上,抚上他的背脊。
骆应雯挑了挑眉,侧头一看,阮仲嘉脸色绯红,视线从他带笑的脸溜到解开的领口,再到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鼻端还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酒气。
看来喝了不少。
身高差的关系,对方的手只能攀到他的肩膀,然后热络地和自己邻座那位女士聊天,看起来两个人的确很是熟稔。
“这个帅哥是你朋友啊?”邻座女士看了看骆应雯,大声问。
“嗯,”阮仲嘉跟她讲话时有种松弛感,像是和关系亲昵的小姨撒娇,“回来之后认识的,Keith,这是青霞姐姐。”
很自然就让两个人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骆应雯识相地和对方碰杯,这时候原本被邻桌宾客缠住终于得以脱身的阮英华和经理人等也到了,气氛一到,觥筹交错,骆应雯自然地就融入其中。
循例说完一轮恭贺的话语,主人家又要到下一桌,背脊上温热的压力消失。
一下失去热源,骆应雯回头,就见阮仲嘉已经走远,对捧着托盘的侍应生说了什么,拎起酒壶往自己的高脚杯里倒酒。
动作优雅,西装马甲衬得身姿挺拔。
察觉到自己在看他,回过头来朝自己微微一笑。
重新坐下来时,侍应已经在上下一道菜,将他原先用过的碟子收走,换上精致的餐食。
他不由得再引颈看去,估计阮仲嘉没吃多少东西垫肚,酒意上头特别快。
“起筷啊帅哥,还看呢。”
旁边那个青霞姐姐笑盈盈看向骆应雯,他若无其事地笑笑。
叉子刚刚将碟里的南非五头鲍一分为二,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同桌的人纷纷起身,骆应雯只好放下刀叉,随大流再次举起酒杯。
真够热闹的。
回头就见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祝各位,《再世红梅记》演出顺利。”
男人伸手,以他的手腕为圆心,所有人拿着酒杯伸过去碰杯,水晶高脚杯碰撞出叮铃哐啷的脆响。
骆应雯迟疑一下,也和他碰杯,杯放得很低,几乎叩到对方的杯壁最低部。
男人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脸生,只微笑着没说话。
“李制片好久不见啊。”
青霞就在自己隔壁自如地寒暄,骆应雯没想到他们认识,端着酒杯支着耳朵听。
李修年:“好久不见,对了,剧团最近忙吗?”
青霞:“忙呀,除了红梅记,上半年还要再推两部重新编剧的戏,还有名曲之夜在排练呢,M大那群孩子天天都来,快没地方站了。”
李修年晃了晃酒杯:“这么热闹啊,那阮公子呢?”
“现在得叫阮老板啦,”青霞笑着说,“他现在是剧团负责人,又要接手管理又要彩排,也很忙呢。”
“那……上次那件事……”
见李修年略有迟疑,青霞的眼神却好像知道什么似的,骆应雯借喝酒睨了一眼,好分辨她脸上的情绪。
青霞就说:“他最近心情挺好的,你实在有事求他,要不多磨几次吧,他这个人从小就容易心软。”
李修年有事求阮仲嘉?
待李修年走后,骆应雯凑近青霞。
“青霞姐姐,这个人找仲嘉有什么事?”
青霞切了一块五头鲍放进嘴里,鲜得眉毛动了动,声音愉快:“找他拍电影吧,长这么好看,拍电影多好啊。”
慢着。
骆应雯的注意力已经从“终于让我近距离见到李修年”变成“莫非林孝贤的主角已经决定了是阮仲嘉”。
一时间他心思也有点乱。
林孝贤调教新人很有一手,能入他眼的,一战成名不在话下,华语影史上好几个经典角色就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如果这部传闻中的电影已经属意阮仲嘉担正,其实自己已经毫无胜算。
心情复杂地接着用餐,骆应雯也搞不懂自己。
他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结果其实也没这么矫情,还连吃了三碗黑松露炒饭。
可能是身体本能反应吧,他这么安慰自己。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找工作。
走动应酬的人多了起来。
骆应雯才刚放下吃炒饭的勺子,擦了擦嘴,身体被人从后一提,他顺势起来,就看到一张仿佛熟透蜜桃的脸。
“李家老三在那边,走!我带你去会会他!”
“啊?不需要了吧?”骆应雯稳住身形,不想被醉鬼拉走。
“什么不需要,上次他怎么对你的?这次让他看看是谁罩你。”醉鬼拍拍胸口。
新希的位置在宴会厅中间,阮仲嘉旁若无人拉着骆应雯走到前头靠近小舞台的一桌。
只见附近星光熠熠,估计此刻已经是全港八卦杂志和娱乐头条主角密度最高的所在。
身陷婚变传闻的富家少奶、刚娶第五任老婆的过气巨星、为了小白脸和发妻即将分居的富商、传了很多年各有各玩的银色夫妻……应有尽有,如果不是现场不对媒体公开,多少记者光是采访连笔头都要写烂。
骆应雯被人拉着扯着快要来到李三公子所在的地方,几个著名纨绔也在,揽头揽颈称兄道弟,正商量下次去哪里玩。
怎么可能真的任由醉鬼胡作非为,他的手稍一使劲,将人往旁边那一桌带,也不管那里坐着什么人物,正好有个端着酒的侍应生路过,手一勾拿了杯酒夹着阮仲嘉就敬:“各位,身体健康啊!”
说话时还不忘摇了摇阮仲嘉,小声在他耳边说:“喂站好了,敬酒啊。”
阮仲嘉被他抽陀螺一样转了一圈,说好的报仇雪恨,说好的以后我罩你,早已经甩到九霄云外,他扶着桌子接过酒杯,也跟着说了几句祝酒语。
“这不是李三……”
“怎么来了,阮老板真有心啊。”原本坐着的李修年站起来,与他碰杯。
见阮仲嘉脸色绯红,脑子看着不太利索,李修年干脆向其余坐着的人介绍,“刚刚听他们剧团的人说,阮公子如今是新希负责人了,得改口叫阮老板啦。”
其余人听了,连忙起身又要敬他。
斜对面的正是林孝贤。
骆应雯自他站起来时就看到了,也是这么巧,自己不过是为了避免阮仲嘉借酒和李三公子起冲突,结果拉着他到了林孝贤这一桌。
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于是他也就放开了一点,笑着提了提阮仲嘉站不稳的身子。
林孝贤看着他们,笑容满面:“阮老板年轻有为,来,我敬你。”
这一晚你敬我我敬你什么的已经听到快吐了,阮仲嘉确实生理性想吐,骆应雯的手还扶在他身上,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例如微微收缩的胸腹腔,预示着这个人正在酝酿一些必须要马上去洗手间处理的动作。
“Excuse me!”
顾不得在座惊诧的目光,他半拖半抱着将人往洗手间的方向带。
“很快就到了。忍一忍!”
洗手间是独立设计,没有隔间。
“头好晕……”
骆应雯才刚将门反锁,扶着的人却忍不住,两个爪子捏住他的西装外套就吐了出来。
“诶!诶!诶!……唉……”
一股热流顺着胸口一路往下蔓延。
大概是吐出来舒服多了,头脑也清醒了几分,阮仲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呕吐时逼出来的泪花,红着眼抬头看向骆应雯。
沙哑着道歉:“不好意思……”
骆应雯无奈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我回去可能不太方便了。”
阮仲嘉闻言,连忙放开对方,“呃,你先清理一下?”
洗手间延续了酒店一贯的奢华风格,从头到脚都是多边形瓷砖装饰,硕大镜面一反射,确实让人目眩。
等阮仲嘉漱过口,骆应雯将西装外套和衬衫脱下来,外套搭在旁边让客人歇息的扶手椅上,又示意阮仲嘉坐下来休息。
被脱下来的衬衫前面已经脏得没法还原,阮仲嘉看着,脸上又烧起来,只庆幸自己吃得不多……
正胡思乱想着,骆应雯开口:“听说你现在是新希负责人?”
阮仲嘉抬头,就见到对方赤裸着上半身拿了洗手用的皂块搓洗着那件遭殃的衬衫。
身材很好,肌肉比例恰到好处,搓衬衫的时候二头肌因为用力微微鼓起。
转过来看自己的时候可以看到胸肌中间有一道深沟,人鱼线一路没入裤腰里……
望着那具沟壑遍布的身体,他反应慢了半拍。
“呃……是啊,才上任没多久……所以最近忙死了。”
“那很厉害啊,”骆应雯露出一口白牙,“小小年纪的。”
“我不小了,我已经23了。”
阮仲嘉眼里的认真让他有片刻的怔愣。
也是。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对不起,我倚老卖老了。”
没想到阮仲嘉反而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概是气氛渐缓,他放松地瘫在扶手椅上,撑着头继续看骆应雯洗衣服。
像欣赏什么。
“到了30岁,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骆应雯一边搓衬衫一边想。
奢牌酒店连洗手香皂都选用沙龙品牌,搓出来的泡泡有着浓郁的柑橘香调。
他不免想到今晚才得知林孝贤想让阮仲嘉做主角这件事。如果竞争对手是阮仲嘉,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去争。
“在我身处的行业里,30岁才刚刚起步,所以……你还有很多可以试错的机会,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阮仲嘉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这么一对比,自己好像有点不正经。
他趁骆应雯看不到,摸了摸发烫的脸。
“洗好了,走吧。”
骆应雯套上西装外套,里面什么都没穿,领口本就开得低,露出壮硕的胸肌,拧干的衬衫就那样拿在手里。
他拧开门,就见到郑五小姐站在门外,看样子正要敲门。
见到他们俩,郑五小姐一张脸几乎笑得扭成了花,捂了捂嘴:“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