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看着眼前灰白头发绑在脑后的老太太,抿出一个礼貌的笑来,点头道:“真巧啊大娘。”
挽着老太太手臂的女孩重重哼了一声,明微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全当她不存在。
“你是来探亲的吧闺女?在火车上我问你你还不说呢!这不就遇见了?”老太太微微一笑,昂着下巴,显得很高人一等。
见明微只笑不语,她又问:“姑娘啊,你是怎么来的军区啊?”
不等明微开口,她身边的女孩翻了个白眼:“奶奶!那天下车的时候你喊她帮忙带带行李,她一声都没应!所以啊!活该她那么远背着行李来军区,这叫人各有命!”
这年头谁不爱热闹,前后排队的,身边路过的,都看向三人。
明微看了眼隐含得意的二人,勾唇道:“小姑娘,命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从火车上,我就能看出你这个人品格不好…”
陈红霞急了:“你说谁品格不好?你才品格不好!狐狸精!”
明微也不急,轻轻一笑:“长得漂亮不一定是狐狸精,但是当着我的面勾引我丈夫的人,一定是狐狸精。”
“谁勾引你丈夫了?”老太太斜着眼看过来,“有些人没本事还要做白日梦,真是不照照镜子!”
明微刚要开口,买完了鱼的梁红走来,见众人都看向这边,明微对面二人也面色不善,她问:“认识?”
“这次来的时候,火车上坐对面。”明微如实道。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热忱的,友好的。但是也不排除一些异类。
梁红直觉对面二人就是异类,明微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害羞,漂亮,胆子不大。她丈夫话少,大方,脸皮厚还很会跟人打交道。
这样的夫妻,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坏心眼,也没什么让人看不起的。
所以对面老太的眼神,让她把对方归结于‘狗眼看人低’那一类。
“娘!不是说了让你们别乱跑吗!”一穿着暗绿色对襟半袖的高个女人拎着一堆东西奔来。
她左手鸡鱼,右手拿着菜篮子,活像家里来了贵客,“市场大,人又多,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能不能别乱跑?”
越发多人往这边看过来,老太太拉下脸来,她冷脸一哼:“我碰见个熟人,打个招呼就是给你添乱了?”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来,可文昌是我儿子,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干脆就滚蛋,你不想看见我们家的人,我们家也不稀罕你这样不孝顺的媳妇!”
高个女人脸色一青,目光移开时恰好瞧见梁红和明微,“梁嫂子,你这是?”
“我出来买些菜。”梁红不想多同对方交流,便言简意赅的介绍明微:“这是刚刚搬到我家隔壁的妹子,她男人今天报道。”
老太太听到梁红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刚刚还看不起的人,竟然也是坐军车来的?
她嘴巴一翻就改了口:“呦!原来是来报道的啊!怪不得看不起人呢!”
“娘!”高个女人喝止。
她转头朝着明微友好的点点头,“是司同志家的吧?我家老陈念叨他好几遍了,说他勇猛又睿智,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明微扯出个笑来,“您谬赞了,只是家学渊源而已。”
说家学渊源应该没错吧?司珩他爷爷是当兵的,他爹是当兵的,他和他哥都是当兵的。
“妹子你谦虚了…”
陈玉莲打断了廖芳的话,不满道:“二婶,这就是奶奶说的,在火车站上,我们怎么叫她都不肯帮忙的人。”
老太太虽然眼界短浅,可她不傻,已经听出些门道的她扯了孙女一把,“少说两句!”
人家有什么义务帮你们?
廖芳笑容冷淡的看了丈夫的侄女一眼,转头扯出笑来朝着明微:“妹子,我家里还有些事,过两天老陈请你们两口子来家里吃饭,你们可一定得来啊!”
明微弯唇,没有正面回答:“嫂子你忙。”
廖芳带着婆婆侄女离开,梁红只当没看见这么个人,她问明微:“妹子,今天有二合面,你要不要?”
“…”明微拿司珩当挡箭牌:“司珩他吃不惯二合面,我们都是分开买的。”
二合面是玉米面和高粱面按一比一的比例掺在一起。去林家沟第一年,因为公分紧俏,知青点的兄弟姐妹们经常吃这些。
“那行,我先去排队,等到了我喊你。”
梁红没有过多评论陈家,她跟那家人不和,说的话难免有失偏颇。
明微运气好,挑上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她又要了一块板油,摊位前的胖老板道:“一斤二的肉票,九毛八分钱。”
明微把准备好的钱票交给对方,笑道:“谢谢同志。”
她把肉放在菜篮子里,去了梁红那处。
梁红正跟身后排队的女人聊天,见明微来,忙把她介绍给朋友:“这是刚搬来我家隔壁的那家,两口子都很年轻,她姓沈,名字叫明微。”
又对明微道:“这是刘巧红,她男人是十二团的岑政委,这个人嘴直心肠热,她说话不好听,你也别往心里去。”
明微对着刘巧红点头:“刘姐好。”
“明微妹子也好。”刘巧红上下打量她两眼,“你男人,多大岁数了?”有孩子没?
明微一滞,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嘴直’。
“什么呀!”梁红拉住刘巧红:“你胡说什么!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儿,你乱打听什么!”
‘小两口’的‘小’字被咬得很重,暗示不言而喻。
“对不起啊妹子。”刘巧红嘿嘿一笑,捋了捋乌黑的短发。
明微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没关系。”
梁红让明微站在了她前面,隔开了二人的尴尬。
明微已经把刚才的事甩到了脑后,她看着货架里二合面,产生了质疑。
她原来吃的二合面都是玉米掺高粱面,可军队里的二合面是小麦苗掺玉米面?
她颤颤巍巍把两只面袋子递给售货员:“我要十斤二合面,十斤大米。”
留着□□头的女人看了明微一眼,道:“十八斤粮票,两块四毛钱!”
“你们两口子,打算天天这么吃?”回家路上,梁红看着明微的菜篮子,忍不住问。
明微推着自行车,“不是,我做菜不好吃,司珩他说这几天教教我。”
梁红一听,干脆道:“那就吃食堂呗!你们两口子都吃食堂,省得学了!”
明微:“我们俩能吃食堂,可过几天大家来家里吃,我总不能也去食堂买回来吧?”
那也太丢人了。
梁红赞同,“也是。”
两人回了家,明微把院子里挂的簸箩都收起来,摞好放到碗橱里。
已经快十点了,太阳很热,明微把家里的脏衣服收出来,坐在院子里开始洗衣服。
刚刚洗完,隔壁梁红的大女儿朱棋拉着小弟弟和平来了家里,“沈婶婶,我娘让我给你送些菜来!”
“你娘忙什么呢?安平怎么没来?”明微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朱棋手里的簸箩把菜放去厨房。
朱棋接过明微拿出来的簸箩,“我娘在家里拆洗被子呢!安平作业还没写完,在家写作业呢!”
明微笑了一下,“那你作业写完了没?”
“写完了!”朱棋拉住要往屋里跑的和平,喝令他跟自己回家去。
明微摆手:“来吧和平,婶婶这有糖。”
小家伙眼睛一亮,使劲挣开姐姐的牵制,奔到明微身边,拉住她的衣服,跟着她进了屋子。
明微笑着拉住他的手,朝着朱棋摆手:“棋棋也来。”
见他们进门,朱棋跺跺脚快步跟进屋里,“婶婶,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帮忙呢,我们不多…留了”
说话间,看见明微拿出来的奶糖,她卡壳了一下。
明微往和平兜里装了几块,又抓了一把给朱棋:“你跟安平分。”
朱棋想拦,明微抓住她的手,“哪有小孩儿不想吃糖的?我小时候天天馋得流口水,乖,拿着!”
朱棋红着脸抬头:“谢谢婶婶。”
她拉住弟弟的手,教他:“说谢谢婶婶。”
刚过三岁的和平跟着学:“谢谢婶婶。”
明微摸摸他的脑袋,送了姐弟俩出门,就回了厨房。
红烧肉切了块泡上,明微刚刚烧好水倒进暖壶里,司珩就回了家。
“今天洗衣服了?”他把脏了的半袖脱下来扔在洗衣盆里,拿着盆打了两瓢水。
明微在厨房探头看他:“你别洗了,一会儿我来洗。”
看样子就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一场恶战,准是军营里有刺头儿。
“不用,涮两把的事儿。”
他说涮两把,就真的只是涮两把,洗衣皂往衣服上搓了两下,过了一把水,然后泼掉脏水,再过一遍水。
明微质疑:“我的衣服,你也是这么洗的?”
“你的衣服能一样吗?”司珩看她一眼,就着涮衣服的水洗了洗上身,脱下鞋去屋里换裤子了。
明微看着他鞋子上的泥,硬生生忍住了嫌弃,回厨房切菜去了。
朱棋送来了一个茄子,两根黄瓜,两个番茄,明微把番茄切小块装碗里,黄瓜刚要拍,司珩进了厨房。
“隔壁又送菜来了?”
“嗯,朱棋送来的,还带着和平,我给他装了几块糖。”
司珩低笑一下,“喜欢小孩儿啊?”
明微一顿,不可避免的脸热,可想到明佳,心里又泛酸。
“喜欢。”她违心道。
“那就把我哥俩家那个淘气鬼接过来给你玩几天。”司珩随口玩笑道。
明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脑门。她嗤笑一声,带着几分酸气,慢悠悠的:“这话说的,你不能生啊?”
她回头想翻白眼以示不满,就见司珩光着上身凑上前来,捏了块西红柿放进嘴里。
他喉结凸现,随着咀嚼轻动,结实的胸膛下,腹肌顺着劲腰向下,剩余的被裤腰包裹收藏。
麦色肌肤显得格外有力量,明微还记得昨夜他将她的手放下他腹下时的手感。
她垂头,偏偏看见他侧腰上,被她指甲刮出来的印子。不等她避开目光,他挑眉看她:“这话怎么说的?我为什么不能生?”
你再大几岁,我让你生一个班。
顺着她的视线,司珩也学着她嗤笑,“这么馋啊?那也得等天黑。”
“要点脸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