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假结束后,李伊春老是串到隔壁班,他不是去找陈嘉映的,他是来找冯春的,摘下项链后的他依然能看见冯俞静。
冯俞静没有向李伊春坦白自己的名字,冯春也确实是她的名字,只不过是被舍弃的名字。
她管不到陈嘉映,还管不到李伊春吗——答案当然是不。他被她勒令回去复习,要不然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她的语气不容置喙,态度极其严肃,李伊春只好哭丧着脸回去了,他来学校的次数变多了,冯俞静当然希望他高考考出一个好成绩。
学校每个月的开头几天是月考的日子,饶是聪明如陈嘉映,他都挑灯夜读了,他所在的寝室是八人寝,冯俞静一般会在他回宿舍后就待在项链里,有时也会出来透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嘉映其他舍友都上床了,他还坐在桌前做题,物理题。冯俞静就从项链里出来,不过她没和他说话,只是坐在他床上晃悠着腿。
宿舍的灯已经关了,亮着的是陈嘉映的台灯,透露出暖黄色的光线,不仅仅他还没睡,其他人也还没睡,有的靠在床上看书,有的拿着手机在打游戏。
每个学校都会有藏手机的人,也都会有成绩好的学生和成绩差的学生,但是藏手机的学生不一定是成绩差的学生。据她所知,陈嘉映是在重点班,可能每个人的学习方式不同,放松的方式也不同,反正冯俞静不多加评判。
第二天是月考的日子,虽说每月都会有考试,但考得次数多了,所以面对考试也没有太多的紧张心理。
正式的考试会安排考场,将同学们打乱在不同的考场,但月考不会,它没有正式考试那么严,就只是在本班考试,只用把合在一起的座位分开就行。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水性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第一堂考语文,冯俞静看了眼作文的题目,是___也美丽,划横线处是需要自己想的。
在时间快要结束时,冯俞静偷摸着看了陈嘉映写的什么,可惜他的手整个挡在卷面上,她只能看见标题,陈嘉映写着...遗憾也美丽。
铃声响起,试卷被最后一位同学往上收,冯俞静也没机会偷看了。
她说:“你作文写了什么?”
陈嘉映说:“就...议论文啊。”
他心虚地错开冯俞静的视线,从抽屉里抽出物理书,随意翻开一面,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低头认真记起来。
从铃声响起后,原本考试时绷紧的弦一下松懈起来,教室里是闹哄哄的讨论声。
陈嘉映坐在角落里复习,他头也不抬地问:“我考得好会有奖励吗?”也没人在意他一个人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冯俞静眉头皱起,嘴角上扬,似是无奈,似是好笑地说:“你考得好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还想乘机敲诈我一把,我现在这个状态能给你什么?”
他说:“那你以前都会问我要什么奖励的。”
“那不一样。”冯俞静反驳。
陈嘉映抬起头来,“怎么不一样?是对象不一样吗?还是事件不一样?”
冯俞静一时半会竟没法反驳他,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妥协道:“好...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陈嘉映说:“考试都还没考完呢,万一我考砸了呢?”
她说:“我才不信。”
月考的时间过得很快,两天就能考完,教室前后、门外柜子上堆放着的书籍被搬回原位,回到了桌子里面。
陈嘉映发现如今的冯俞静变得很沉闷,总是静静盯着一处发呆,悲伤的、复杂的的情绪从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来,在被他发现后,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多数的时候姐姐都在不在他身边,她说她在到处看看,想看看别人和她不一样的校园生活,想再多看看世界,看蔚蓝的、灰暗的、绚烂的,各种各样的天空。
他似乎总是在冯俞静身后,盯着着单薄的背,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并没有很大,可她穿上却还是空荡荡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赘肉,还有淡淡的阴影,那是面中凹陷造成的阴影。
快速略过镜子的动作,目不斜视的视线,故作轻松的笑容,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但其实真的很明显……
即便是这样,她在他面前仍装作不在意。
每每夜深,他从从睡梦中睁开眼,耳畔隐约听见低低的抽噎声,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她大抵是在窗台那儿哭吧,陈嘉映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呜咽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夜还很长,他却没有了睡意。
发生在冯俞静的身上的事还有很多,要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崩溃,他不会问,就算问了冯俞静也不会告诉他的,他在等,等她愿意将全部告诉自己的那天。
月考成绩出来的很快,冯俞静在办公室蹲守了好久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获得了一手消息,她看着打印出来的成绩单。
从上往下看。
第一个名字就是陈嘉映。
冯俞静就知道会是他,在办公室磨蹭许久,一直在想,想破了头都想不到,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回到教室后她就把成绩告诉了陈嘉映,他却迟迟不提奖励的事。
她也不急着这一时知道,反正他总会说的。想到陈嘉映的作文题目,她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回到未来的契机,不知道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回去,那这有必要提前告诉他一声,冯俞静说:“我得先告诉你一声,我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穿到现在,也不知道哪天会突然回去,所以你不要伤心哦。”
回去2025年和来到过去发生的毫无征兆,陈嘉映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他趴在课桌上,侧头看向她,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凝固。
“那我以后还能遇见你吗?”
冯俞静说:“当然。”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李伊春手肘搭在窗台上,两手扶着脸。
他一来就拉走了冯俞静,冯俞静站在教室里靠窗户旁的过道上,李伊春裤兜上揣着成绩单,一手拿出它,露出邀功般的嘴脸,“冯春,你快看,我这次考得可好了,比我之前的分数多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冯俞静接过成绩单说:“是吗,那你可太棒了,继续保持。”
受了夸奖的李伊春更高兴了,“那可不,谢尧也夸我了,”想到谢尧,心里有点难过,“不过她最近对我好冷淡,可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还说是我想多了。”
意识到谢尧是上次来找李伊春的女生,冯俞静说:“那会不会真是你想多了呢?”
李伊春苦恼地摇摇头,“我也想过是不是我想多了,可她的疏离让我觉得不是我想多了,而且我...很在意。”
冯俞静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了解李伊春和谢尧之间,所以给不了李伊春什么建议,或许摸摸头能稍微让他好受点?
想到此后就身体力行,她刚伸出手却被陈嘉映的手一把纂紧,她疑惑,紧接着陈嘉映就伸手覆上李伊春的头,象征性地糊弄两下。
班里的人在李伊春来后就暗暗注意着他俩,原本是害怕他们又会掐架,没想到看到了这么有爱的一幕,好多人都在姨母笑,有几个人憋不住笑了出来,意识到不对后又象征性地捂嘴咳嗽两声。
注意到其他人动静的李伊春拍开了陈嘉映的手,嘴里没好气地说:“你有病,你真的有病。”随后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陈嘉映觉得无所谓,无奈地摊开双手,贱贱地说:“我是在安慰你。”
李伊春瞥了一眼他紧握的手说:“得了吧,我才不需要你的安慰。”
冯俞静插了一句,“你可以和她聊一下,认真的那种。”
陈嘉映赞同,“我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
李伊春离开了,他想着等放学的时候送谢尧回家,然后再认真和她聊一下。他记得以前每次和谢尧闹别扭时,她就会变成和初见时那般拧巴,每次以疏离对待。
好在每次矛盾都会好好解决,两人重归于好。
在谢尧不生气后,李伊春曾问过她,“你每次生气的时候希望我做什么呢?”
一开始谢尧还扭捏着不肯说与他听,在他软磨硬泡下才小声地说,
“希望你会来找我”
所以这次她也会希望自己去找她的吧,他不确定地想,毕竟这话是小时候说的了。他没想过会和谢尧重逢,因为在她无声无息地搬家后,李伊春就没听见过他们一家的消息,哪怕是在打听过后也没有。
在得知她搬家后时他当然生气,他气她不把当朋友,都不和他说一声的,他们之间连个告别都没有。在她离开后的一段时间,他做什么都会短暂想到谢尧,想她这个时间在做什么。他也曾拨打过她家的电话,可惜都是空号。
高一开学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但那种好奇的感觉很快就归于平静,他认为久别重逢儿时旧友这种戏码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但在教室真真切切看到谢尧的那一刻起,他的呼吸停滞了几秒,他想他是高兴的,要不然心里怎么会想——这种戏码还...真不错。
激动的表情被面无表情掩饰下去,他尽量想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假装听不见内心砰砰的心跳,朝着谢尧旁边的位置走去。
谢尧显然是看见了他,她略带尴尬地低下头假装写着什么。
等他走近快速略过一下她桌上的纸,尽管谢尧遮拦得很快,但他还是看见了干净白纸上的突兀的、杂乱的黑线。
李伊春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希望自己会去找她,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以往的所有,他的气愤,他的失望,他的讨厌,全都抛之脑后,大脑已停止思考,只有身体下意识在动,在靠近她。
“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