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裘懿抬起头，屏幕下方，白荒的名字正对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想遇到的人——黑龙。

这是个化名，准确讲是个代号。他是这个地下拳场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即使是傅裘懿也不会想和他对上。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白荒。

傅裘懿高大的体格挡住了白荒的视线，原本落在擂台上的注意力被迫放在了他身上：“又怎么了？”白荒在阴影里抬起眼。

看着苍白纤瘦但眼神中攻击性极强的女孩，傅裘懿越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这样，是为了钱吗：“别打了。”

白荒向后撩了下头发，歪着头道：“这你也要管，我妨碍你了？”即使觉得面前的人不可理喻，她也没有转头就走，因为她只想好好休息一场的时间，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和他争吵。

“你知不知道你下一场的对手是谁？”傅裘懿有些生气地看着白荒，“和他打过的人非死即伤，更何况你…你连打七场了，正常人身体怎么承受的了，你是不是疯了？”

白荒一脸轻松地叹了口气：“我了解自己的情况。”她心里打好了算盘，既然对方实力这么强，那自己这边的赔率一定很高，如果赢了就能大赚一笔。

她平淡的态度激怒了傅裘懿，本来他就没什么好脾气来消耗：“你要钱还是要命！”

白荒加重语气，没把他当回事：“我都要。”她知道，明天军队没见到人，一定会大规模搜索，抓到自己。而她如果身无分文地躲起来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在军队反应过来前拿够了钱，明天再躲起来起码不至于活活饿死。

她自然清楚，傅裘懿不会莫名其妙地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怪胎，他想利用自己。

“给你个建议，”白荒冷下脸来，眼神也随即变得冷冽：“这场赌我赢。”说罢，白荒略过他，走向下注点，把前几场赢的所有钱全部投给了自己。

傅裘懿哪敢去下注，只是回到看台。

连胜七场使得白荒在地下拳场名声大噪，即使对面是黑龙，她在上台时也有阵阵欢呼。

黑龙，确实皮肤黝黑，身高肩宽。一条骇人的疤痕从后颈延伸到胸口，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上和手臂都有很多不明显的伤疤，经过多年的积淀已经只有很浅的颜色。

而他的那双眼睛，漆黑，没什么光泽，却又像背负着众多血债的野兽，再加上灯光将眼皮的阴影覆盖在瞳孔上，愈发显得他沉寂可怖。

马上，台下传来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是为了黑龙的欢呼。他在这片惨无人道的地下拳场，是比傅裘懿更为传奇的存在。

白荒想到傅裘懿说他杀人不眨眼，又看到打手们的欢呼，不禁在心里感叹，前几场还是自己手下留情了，根本没有人员伤亡。

白荒终于完全看清了黑龙，随即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黑龙极强的战斗力和她一样，一部分来自于机械义肢。

他左手的手腕以下是机械的，右腿膝盖以下也是机械义肢，但材料和他的手有所不同。

他的胸前和腰间甚至有弹孔以及子弹擦过身体的痕迹，白荒眯起眼睛——退役觉醒者，或是雇佣兵。

黑龙一言不发，白荒也像蓄势待发的猎手一般，场地和刺耳的欢呼声融合成燥热的浪花，向她席卷而来。她丝毫不受影响，等待黑龙动手。

黑龙接收到到了白荒挑衅般的眼神，他大力挥出一拳，白荒轻巧地侧身躲避开来，但黑龙没给白荒反击的机会，用另一只手飞快地衔接上一拳。

白荒抬手挡下，随后拧住他的手腕，腰间发力，双腿挂上他的脖子，但两人力量差距太大，她还没完成剪刀脚就被人拽住了脚踝，从台下可以看出，黑龙非常轻易地将白荒扔了下来。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她会被摔在地上时，白荒却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猫一样拧过身子，使得黑龙被迫放了手。

不过白荒落地也不算平稳，而是左手先撑住地面，保证身体不会受伤，她没有站起，马上利用坚硬的皮靴攻击黑龙的脚踝。他跳到白荒的攻击范围之外，同时也给了她调整的时间。

白荒站起的一瞬间，黑龙的左手近在咫尺，她向后仰身，避开这直击面门的一拳。马上，她蹲身一个横扫，踢到的确是黑龙右腿的假肢。黑龙丝毫未退，借着空档扯住了白荒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他用极为阴鸾的眼神盯住白荒，同时用右手朝她的太阳穴挥出一拳。

这是杀招。

可他没想到，白荒看似纤弱的左手毫不费力地接住了这一拳。她也不再留手，用机械臂带动全部力气转身，包住男人拳头的左手猛地反转，再立起手肘。但黑龙的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他的胸口中了白荒的一记肘击，但好在手臂挣脱了她的控制，不然此时关节已经被卸掉。

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白荒横劈一掌，他明确地知道为什么她根本不敢用腿——因为巨大的力量和体重差异，一旦白荒的腿被控制，那将毫无还手之力。

他接下这一掌，机械之间的碰撞还是让他的假肢连接处震得生疼。

但他没有在接下攻击后放手，而是抓住白荒的手腕，正当她以为黑龙想将自己甩飞时，黑龙却把她向自己这边拉近，出其不意的一拳猛地击中白荒的腹部。

傅裘懿看着白荒被摔倒擂台的栏杆上，稍微眯了眯眼，还是前几场体力消耗太大了，如果是第一场，这一拳的亏她吃不到。

白荒尽力保护自己的躯干，但后腰还是磕在了擂台的铁质栏杆上，再加上黑龙机械臂加持的一拳，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咙随后溢出嘴角。

她知道，黑龙每一招都是死手，如果不是忌惮自己的反攻速度，他甚至不会留后手。

白荒咽下喉间的鲜血，熟悉的感觉冲进大脑，连血液也愈发冰冷。痛觉瞬间被埋没在火热的意识中，感官的灵敏度也如同被擦拭过一般清晰。

血液和死亡，是最好的兴奋剂。

在准预备营，白荒就已经习惯了鲜血的刺激，这种高压和危险的环境会不会让她感到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亦或者是疯狂。

黑龙上前，死死扼住白荒的脖子，面目扭曲地笑着，残忍地感受着对方生命的流失——在这一点上，他和白荒很相似。

眼前的灯光和黑龙的脸都模糊成光点，因为吸不上气，她拼命咳嗽着。一瞬间，她好像回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又好像踩着异甲的尸体，撕开变成废铁的机甲。

“漪涟！”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像是溺水一样地被这些声音拖进更深的深渊。

“白荒！”

她又像是突然在水中惊醒，这个声音如同光一般剥开所有杂音。

白荒恢复了意识，咳出了血沫，但她低下的脸上却浮出了阴鸾的笑容。

因为缺氧，白荒眼前一片模糊，但是，眼睛从来不是她第一依赖的器官。

她突然抬手，一上一下两只手猛地撞击在黑龙的手臂关节。

说到底黑龙是没遇见过白荒这样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白荒还有力气反击。准确来说，不是能反击，而是在濒临死亡的环境下还能找到对方弱点。

黑龙吃痛，立刻松开扼住白荒的手。可没想到，白荒突然衔接上一拳，角度刁钻，冲着黑龙的脖子，他接下这一拳，力道大地让他后退了半步。

左勾拳，黑龙接住，飞快的右鞭腿却打破了他的防御，白荒盯住他的眼睛，这双紫色眼睛里的戾气很重，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左手肘击，黑龙用手臂挡住，可白荒借力一个转身右拳，击中了他的下颌骨。

黑龙勉强稳住身体，白荒体重轻，身体灵活，攻势太快，他根本无法全部防御。

傅裘懿皱着眉头，作为旁观者，他没有第一时间感叹白荒的实力，他反而看出，白荒打得不爽。对，就是有种压制着自己不要杀死对方的感觉。都这样了，还想当好人，给对方留生路吗。

他大错特错。

随着台上的一声惨叫，黑龙被白荒拽住手臂，她咬紧牙关向后一拧，黑龙的的肩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不止肩膀，他的小臂也被白荒硬生生掰断，不然身经百战的他不可能在这里发出叫喊声。

白荒笑着看着他还手的动作越来越慢，她的笑容也越来越阴森。

她在黑龙蹲身躲避时一脚踢中他的脖子。白荒的鞋面刚好踢中了他颈部正面的气管位置。

擂台下一阵惊呼，盖过了黑龙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痛苦地捂着脖子，张开嘴巴却吸不进气，随后又开始干呕。

黑龙很少如此狼狈。

出乎意料的是，白荒没有继续攻击。她反而站定，然后在在离黑龙两米左右的位置绕着他轻轻踱着步子。

“十，九……”场外的人们开始倒数。十秒内如果他没有站起，那么视为失败。

白荒阴沉地道：“站起来。”

傅裘懿虽然听不到，但从她的嘴型可以看出她在说什么——“站起来。”

倒数到“二”时，黑龙撑着地面起身，可还没站直，白荒飞身，对准他的脸侧就是一个膝顶。一声重响，黑龙又一次倒下。

这一腿，白荒卯足了力道，她也确实打得累了，不想再浪费精力。

她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十秒，黑龙没有站起来。

她挑了挑眉，转过身，听着众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调整了一下呼吸。

白荒的机械臂连接处微微发热，原本就解决了那几个走私贩，又连打了这么多场，这是她今天的极限了。

正当她准备走下擂台时，一股非常大的力道突然拉住了她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

白荒吃痛，顺着力道被向后扯去。

在台下发出惊叫的同时，她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人从后面扼住，力道大得让她第一秒就清楚，这是黑龙全力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