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向昼雪的决断,燕靖昭是知道的。
时局如此,她选择以身入局也无可厚非,为自己搏一条出路罢了。
只是最近两人的氛围有些怪。
书房内,燕靖昭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在听到门口有声响后,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可推门进来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怎么是你。”
兰溪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身后没有别人:“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糊涂了不成,不是他还能有谁?
燕靖昭清了清嗓子:“情况如何?”
“回禀王爷,王妃的药果真好用,这几日的感染人数明显减少了,”兰溪一脸喜色,“就是太医院送来的药材,品相比起王妃的,还是有些差距,不过还是顶用的。”
“那就好,”这么长时间,倒是听到了点好消息,燕靖昭微微松了口气,“治疗方子研制的如何了?”
“太医院的人还在研究。”兰溪神色犹豫,时不时觑着燕靖昭的脸色。
燕靖昭瞥了他一眼:“有事?”
闻言,兰溪行抱拳礼:“属下不敢欺瞒,院正不在,来的太医也都是边缘人物,进度也是拖拖拉拉,隐有、有……”
“有将人拖死的征兆。”
燕靖昭直接把兰溪不敢说的那半句话补全,他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章扔到桌子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也是大邺朝的子民!”
且不说灾民作何感想,兰溪光是听着,都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今日是灾民,明日呢,会不会……
“这几日都是哪几位大臣出入御书房?”
兰溪回禀:“辅国公向伯真、英国公世子容元思、兵部侍郎柴明远、新任吏部尚书杜英卓,还有——”
“不必再说了。”
燕靖昭打断他,剩下的人大多是充数的,光看这几位,就已经很复杂了,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皇帝的亲信,朝廷的中立党,三足鼎立。
只要其中有人说了中肯的意见,皇帝必然不会那般昏聩,就怕是其中有人,提前说了什么,利用了皇帝的心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选府医前去吧,不做强求,愿意的人重金犒赏。”
兰溪应了声:“王妃一早就同属下要了脉案,属下一直推脱,如今,要给王妃看吗?”
不提起她还好,一提起向昼雪,燕靖昭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自从讨论过辅国公后,燕靖昭就总觉得向昼雪在躲在他。
奈何他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仅存的硕果就是看到父皇和母妃的相处,然而这份相处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向昼雪,甚至连她现在是什么态度都分不清。
“给她看,缺什么少什么都给她,”燕靖昭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判断,“只一点,王妃身边不可以出现任何危险的因素。”
兰溪也是麻木了,一到王妃的问题上,燕靖昭就再也没有了之前杀伐果断的样子,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他身为旁观者,也是感慨万千。王爷这话说的都多余,王妃真要做一件事,谁能拦得住她?别说这些做下人的了,就是王爷,也不一定能劝下来。
说这话也就是给自己个心理安慰吧。
兰溪自然满口称是,低头的时候却是为燕靖昭哀叹一声,这人还没追到手,家庭地位就已经不保了,看来这传言不可不信,传着传着,还真有可能成真。
燕靖昭自是不知道兰溪的腹诽,为朝堂之事烦忧,还能有个头绪,可向昼雪……别说头绪了,就是蛛丝马迹都没有。
交谈照旧,用膳照旧,甚至——燕靖昭的脸红了红,连那事都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笃笃——”
敲门声后,凌鹤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王爷,王妃身边的款冬姑娘来了。”
不等燕靖昭说话,款冬立刻阻拦:“奴婢不敢惊扰王爷,奴婢奉王妃之命前来,王妃牵挂王爷劳心劳力,特为王爷送上补汤一份。”
款冬直接将保温箱交到了凌鹤手上:“此为王妃亲手熬制,还请王爷笑纳。”
都不等凌鹤反应,直接行礼离开,留下屋里屋外主仆二人茫然无措。
凌鹤此时进退两难,他是知晓燕靖昭性子的,不处理完公务,是不会允许食物进入书房的。放在平常,他根本就不用这么纠结,自己处理掉就是了。
今时不同往日。
这可是王妃送的。
王爷这几天就等着这点汤药“续命”呢,可之前王妃送的时间,都是等王爷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今个怎么这么早?
“送进来。”
书房里的燕靖昭也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于是这份补汤被送到了燕靖昭的书房里。
“属下告退。”
凌鹤担当了一个送东西的责任,这段时间一直如此,若不是货量太小,他这个侍卫长都要考虑,是不是该改行做个镖头了。
“等等,去折下窗外的梅枝,送到栖云院。”
“是,属下明白。”
别等之后了,就现在吧,直接去开个镖局,靠着睿王府的单子,他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
接到燕靖昭回礼的时候,向昼雪根本就没顾上,她一门心思扑在脉案上了,颇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屋子里的奴才面面相觑,最后黄嬷嬷出面:“前两天王爷不是送了个瓶子来?用那个装起来。”
得了命令,一屋子奴才开始动起来。
“王妃,注意身体啊,”黄嬷嬷捧了茶上前,“眼见着就天黑了,该歇着了。”
听到天黑,向昼雪才舍得抬起头来:“都这么晚了吗?点上灯吧,我再看一会。”
“王妃要真着急,奴婢念给您听,”黄嬷嬷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您的眼睛还要不要了?读书时就熬坏了,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您还不好好将养着?”
对于黄嬷嬷这个从小看到她大的老人,她还是十分敬重的,听话的放下了脉案,撒娇道:“您说的,一会念给我听。”
“好好好,念,王妃的要求,奴婢哪能拒绝,”黄嬷嬷露出些笑颜,“王妃饿不饿,要用膳吗?”
向昼雪摇了摇头:“不吃啦,秋菀不是做了糕点吗?我吃两块垫垫肚子,正好今日王爷不在,就随意些。”
“您这哪里是随意,”黄嬷嬷叹了口气,“王妃再这么任性,奴婢还不如现在去请王爷来。”
“别,”向昼雪连忙拉住她,“您老让我钻研钻研吧,我就这点爱好了。”
和黄嬷嬷逗了会趣,向昼雪只觉自己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用过完晚膳之后,开始磨着黄嬷嬷念脉案。
兰溪送过来的只是一部分,剩下的还在誊写中。
向昼雪却是一刻都等不及,拿到多少,就要看多少,一点点找到其中的相似之处,再寻破解之法。
烛光昏暗,向昼雪倒没那个为难自己的精神,如此光线之下,别说她了,就是别人,想要写字,也是费力的。
“……念完了,王妃有何想法?”黄嬷嬷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问道。
“没什么,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看后面的脉案。”向昼雪摆了摆手,“吩咐下去,一定要做好防护,不止是防疫的地方,咱们府上也要做好准备,酒窖里有没有度数高的烈酒?”
“王妃要烈酒做什么?您本就不善酒力,就算要试药,也用不上您亲自上啊。”
明白黄嬷嬷的担忧,向昼雪佯装受伤:“在嬷嬷心中,我就这么冲动吗?”
黄嬷嬷虽没说话,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好了,不是要喝的,是拿出来消毒,”向昼雪解释了一番,“从外面进到王府的东西,都要用烈酒擦过一遍,出去采买的仆役也是如此,擦过方能进府。”
提及这事,黄嬷嬷想起下午的事情:“宫里,太后娘娘出来主持大局了,皇贵太妃依旧闭门茹素,为大邺祈福。”
太后出来主持局面这事,向昼雪并不意外,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向昼雪只是提起了一个头,黄嬷嬷就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向昼雪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宫里应当会组织募捐吧,咱们提前准备着吧。”
“奴婢早就备好了,”黄嬷嬷应了下来,“不是不让王妃过问,皇贵太妃如此,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向昼雪凑近了去听。
黄嬷嬷点了点头:“皇贵太妃如此,都是为了王爷。”
向昼雪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已经三年了,无论什么事情,皇贵太妃都没出来过吧?就算是……那连我和王爷的新婚也——”
黄嬷嬷一点点给她分析:“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放松警惕啊,何况睿王府并非稳若泰山,若是填一把火,岂非烈火油烹,叫人寝食难安啊。”
向昼雪恍然大悟:“难怪燕靖昭当时的表现这么怪异,我还以为是他冻着了,还把我手炉都给了他。”
“朝堂之事我了解甚少,如今看来,还是要早做打算的,不然早晚会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