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愿,向昼雪刚摸透燕靖昭的体质,还没来得及制定完善的计划时,前朝便出了事。
自从燕靖昭回京后,玄铁军就由燕靖昭从前的部下方凯歌代理,川中村事发前,方凯歌就被调回了京城,玄铁军由朝廷直接派人接管。
因为缺少兵符,玄铁军依旧执行的燕靖昭离开之前的任务。就算朝廷把人调走又换了新人,也没改变现状。
许是最近向伯真的动作太大,小皇帝感受到了威胁,竟然开始要挟起了方凯歌,想要以此控制玄铁军,来保证中央的安全。
向昼雪在府内也感受到了外面风雨欲来的气息。
“去问问,王爷走了多长时间了。”
就是在府里收拾药材,心里也觉得不安稳。
“王妃别跟着担心了,奴婢听外面说,西北方面刚递了军报,这个时候,王爷指定回不来。”
“罢了,都收起来吧。”向昼雪也没心情去做事,干脆停了手里的活计,“告诉门房,若是有人上门求见,一律不见。”
菱夏应了声,安排了手底下小丫头去做:“兰长史知道分寸的,王妃宽心吧。”
向昼雪叹了口气,她倒是想宽心,可从她回来之后,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尤其自方凯歌之后,还牵扯出了军饷贪污案,睿亲王府这段时间,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从贪污案调查开始,每日都有人求上门来,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近来听说庄亲王主动请求回京,陛下大手一挥,干脆让各地藩王也陆续归京,更是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菱夏端来小厨房新做的枇杷茶:“王妃先歇歇气,现下天越来越热了,身子要紧啊。”
闻言,向昼雪终于露出了些笑模样,顺势喝了口:“要不说这日子不经过呢……对了,黄嬷嬷呢?去请她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等人的时候,向昼雪顺手翻起了一旁的账册:“庄子的事情怎么样了,记得我走之前就给了他们机会了,这么长时间了,都足够他们改弦更张了。”
“已经处理好了,新来的管事已经走马上任了,过段时间就让他们给您述职。”
向昼雪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快?”
菱夏抿了抿嘴:“有几个不听话的,王爷已经动手料理了。”
向昼雪虽然觉得奇怪,但黄嬷嬷到了,她也就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菱夏下去了。
“黄嬷嬷,您快来。”
向昼雪捧着礼单,兴奋地像个小孩子:“您看看,这些里面还有没有要加的?我拿不太准呢。”
黄嬷嬷快步上前,执起礼单看了看:“王妃这是要给二小姐的新婚贺礼?”
“新婚是新婚,这是打算给她添妆的,”向昼雪展开自己的私库单子,翻来翻去,也没找出个合适的东西来,“库房里后添的,大多都是皇家的,不好拿出去,只能多添补她些别的了。”
“老夫人也会为二小姐准备的,”黄嬷嬷笑着拦下她,“董状元是新贵,也不是拿不出好东西来,王妃还是按照正常添吧,至于其他的,王妃何不换成银子,私下贴补给二小姐。”
向昼雪听出了其中的隐晦含义,也怕自己给小两口增添压力,于是合了礼单:“都听嬷嬷的。”
屋内无人,向昼雪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头缓缓靠了上去:“嬷嬷,这段时间还好吗?”
“老奴好着呢,倒是王妃,”黄嬷嬷伸手将人揽入怀里,“王妃都瘦了,相比在川中村不好过吧。”
向昼雪笑了笑,并未对此发表观点,反将她搂得更紧了:“想嬷嬷了。”
黄嬷嬷像是哄孩子般,一边笑一边轻拍着她:“王妃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不对?”
向昼雪闭着眼没说话,半晌才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嬷嬷,我怕已经不安稳了,您……”
“老婆子我去哪都成,”黄嬷嬷接过她的话茬,“跟在老夫人身边半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王妃不用担心我这一把老骨头。”
“当初留您在祖母身边就好了。”向昼雪叹息一声,“他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自己母亲都下手。”
“王妃想过王府之后的路吗?”
向昼雪支起身子来,定定地看着她。
黄嬷嬷依旧温和慈爱:“您知道老婆子在说什么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就管不住国公爷了,当今和国公爷……那是早晚都要有结果的,老婆子看,王爷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
“我不知道。”向昼雪猛然站起身来,“他瞒着我,好多都在瞒着我。”
“嬷嬷,我不懂,人们总说,婚姻是一场利益交换,在这场交换中,我只是皇帝和父亲博弈的一环,可我和他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明明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对方,却在开口的时候,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谈及爱恨太过奢侈无用,您就当我不想给自己幻想吧,”向昼雪似乎看上去很疲惫,又很无奈,“若他真有打算,我能做什么,我又该做什么?”
“他就算是残疾,也是王爷,我在川中村的时候,因为王妃的身份,做成了许多的事情,但凡我换个身份呢?或许都没有现在这般顺利。”
“但我有什么?向伯真若是成了,我与他中间是尸山血海;若是败了,中间是血海深仇。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可我却是靠着辅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嫁给他的……”
说完之后,向昼雪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无端的,巨大的无力感突如其来。
黄嬷嬷扶着向昼雪坐下,又是叹息又是心疼:“王妃对自己好生苛刻。”
向昼雪不明所以,支颐着脑袋,满眼疑惑。
“老婆子说句不中听的,以王妃的才能,便是天神也配得。您若说自己无才,便足以让天下人替您喊冤!光是疫病的事情,王妃救了多少人?如今王爷封地里的臣民,大都沐浴王妃的恩泽。便是整个朝堂,谁敢说您半句不是?”
“国公爷是个烂心烂肺的,自有其他人收他,跟您何干?”
黄嬷嬷似不吐不快般,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世人皆知,您除了同国公爷一个姓之外,剩下时间,都在乡下长大,若真说恩惠,教养您的是老夫人,是您的养父母,跟国公爷有什么干系?难道他事成与不成,都会放过您吗?”
“世上多的是仗着妻子岳丈的男人,国公爷自己就是个例子,怎么轮到女人借力就不行了?当年老夫人出来闯荡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规矩。”
黄嬷嬷年轻时就跟着老夫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下来,什么没见过,三两句话就令向昼雪茅塞顿开。
“那他瞒着我……”
黄嬷嬷反问:“老奴就问您一句,您在中心区域的事情,王爷都知道吗?”
向昼雪急得跺了跺脚:“嬷嬷!嬷嬷是从哪知道的?款冬那个丫头告诉您的?”
“前几日,王妃名下铺子的掌柜来了。”
向昼雪浑身都僵了一瞬,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王妃,人生苦短,何必拿那些未曾发生的事情折腾自己?”
向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黄嬷嬷端起一旁的枇杷茶:“王妃熟悉药理,应当知道,北地生不出枇杷。”
迎着向昼雪不可置信的眼神,黄嬷嬷感慨:“今春拢共就得了这些,全都在您这了。”
“王妃说了这么多话,老奴再给您倒上,您润润喉。”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向昼雪一个眼神,黄嬷嬷便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向昼雪还在房间里消化这些信息,这段时间的紧张氛围似乎将她也禁锢住了,只顾得上危机中不断寻找生存空间,忘记了身边这些触手可及的安稳。
明纸糊的窗户似乎更为亮堂一些,向昼雪懒懒地歪倒在一旁,任由自己被这静谧的气氛包裹。
门口的推门声并不突兀,在察觉到里面未曾有人迎接的时候,还是在门扉上轻扣了几下。
“谁?”
向昼雪一下警觉起来。
“是我。”
是燕靖昭的声音。
向昼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连忙跑下去迎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爷!”
自从上次向昼雪受伤之后,燕靖昭每次进来,必然会给她提个醒,尽管膝盖上的伤口早就消失不见,这件小事依旧被他牢牢记着。
确认向昼雪听到之后,燕靖昭推着自己进来,在听到里面极激烈的窸窣声音之后,弯了弯眼睛:“慢些,不急。”
他对她总是有着数不清的耐心,在看到她几乎是急迫地掀开珠帘的时候,燕靖昭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漏跳了一拍。
“燕靖昭。”
她的眼睛总是那么的好看,在唤他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细碎晶莹的光,令他沉醉,使他耽溺。
“我想你了。”
香玉入怀,他才听清她方才说的是什么。
一时间心头震荡,揽着她腰肢的手骤然缩紧,难不成……
“谁给你委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