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乔诺允捧起一把凉水扑在脸上，丝丝嫣红混合在水中，顺着指尖淌下，温霖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清理的乔诺允，少年歪着脑袋，细长的睫毛扑朔。

“夏天来得太快，燥热得很，你这应该是上火了，回去要多喝点水。”温霖语重心长道。

北方的夏天好像就是这样，急匆匆地来，又慢悠悠地走，春夏交际之时更是让人有一种恍惚感，时暖时冷，飘忽不定，在这个季节很容易生病，天气也燥热得很。

乔诺允洗了一把脸，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巴滴落，他点了点头，“嗯。”

099不像001那么高冷，它是一个黏宿主的小猫咪，只见它蹭在温霖的裤腿上，圆滚滚的，像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雪媚娘。

“注意注意！有新的任务了，宿主！喵~”它有些严肃地说道。

蓝色的光屏出现在面前，温霖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拨弄着上面的信息，希望这次的任务能具体点，但很显然，任务栏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帮助主角度过危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提示。

系统消息只起到了一个预警的作用，告诉他之后会发生危险，却没能告诉他具体的信息。

温霖灰头土脸地把任务栏关闭，抬眼便看到了靠在他身旁一同观看的乔诺允。

他顿时来了兴趣，“哎！乔哥，你不是也有系统吗？任务栏上写了具体的任务吗？”乔哥是他从邓天羽那里学来的，第一次叫还有点别扭。

说实话，他其实对乔诺允并没有那么信任，但后来转念一想，他可能会受到记忆篡改卡的影响，但系统不一定会，尤其是099，别看它每天呆愣愣的，但却很会往自己身上捞好处。

从它那欺软怕硬还有隐瞒积分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乔诺允听完，当着温霖的面，坦坦荡荡地打开了系统界面，温霖靠在他身边，探着脑袋，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对方就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偷梁换柱，把系统信息删除或者是篡改。

细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界面随着他的动作跳转，终于，到了系统任务的界面。

不同于温霖两三个，三四个任务，他的界面上只有一条信息，随着乔诺允的动作，信息被点开，露出了几个黑色加粗的字。

“成功活过自杀节点，放弃寻死。”

“放弃寻死”这四个字被额外标注，巨大而又刺目的红色的字迹，无一不在告诉温霖，面前这个看似坚强的人，早已失去了他在世间唯一的真情。

他没了父母，没了亲人，受人排挤。

他一开始就是准备自杀的。

温霖的猜忌在一瞬间被泯灭，灵动的眼眸垂下，神色被掩盖。他是一个很容易伤感的人，关于生离死别的事情更是能挑起他的深思。

他半晌没动，忽然，面前的光屏被关闭，消失在空间中，乔诺允语气温柔地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很开心，我还不想死。”

对啊，他还不想死，他想和温霖在一起，一辈子那种。

“嗯。”温霖的声音闷闷的，“那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乔诺允！”他抬起漂亮的眼眸，光辉流转在他茶色的眼睛中。

浅淡的梨涡出现在乔诺允的脸上，他轻笑一声，“好的，我要长命百岁，温霖，你也要和我一起。”他顿了顿又说道。

“长命百岁。”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温霖的全名，很郑重很诚挚。

温霖微微愣神，随即笑了出来，“这么严肃干嘛，都能好好活下来。”他这个人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明明刚刚难过的人是他，可这时候却又安慰起乔诺允。

*

玄色的猫咪凭空出现，灵活地从空中跳了下来，正正好撞在了蹲在地上的099。

“喵！”099一声惨叫，只见001轻巧地从猫团子身上跳下来。

它不喜欢099，一直不喜欢。

系统的的编号是按照实力划分，整个拯救部门总共有九十九个成员，一切编号都是根据考核成绩划分，任务也是根据系统的实力分配，也正是因为如此，加重了001对099的仇视。

它不明白一个废物为什么会和自己分配到同一个任务，更痛恨主系统恢复了温霖的数据。

这就是赤裸裸的否定！

狭长的瞳孔盯着展颜欢笑的温霖，黑色的脸上显得十分阴沉。

“喵！”只听一声大叫，两只猫扑打在一起，099率先动手和001打了起来，两只猫大打出手。

旁滚滚的099这次也算掌握了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宽胖的身躯紧压着体型瘦小的001，这时001身体灵活的优势完全无法施展，被099按在地上打。

此起彼伏的猫叫声瞬间吸引力两人的注意力，温霖和乔诺允赶忙出来把两只厮打在一起的猫咪拉开。

“099，这么又突然打起来了？”温霖的语气有些凶，带着些劝戒的意思，他的本意是告诫099，不让两只猫再次打架。但099却会错了意，觉得温霖是在训斥它。

整个猫咪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团子，任温霖这么叫都不搭理。

而001早就躲回了系统空间，不见踪迹。

099就是这样别扭的小猫咪，它打架是因为看出来001对温霖的敌意，很多动物都会对周边环境有一种感触，这种感觉往往能让它们判断出狩猎者所在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099才会对001敌意。

“对不起099，我没想凶你，别不理我，好吗？”温霖蹲在地上，伸出手摸在猫团子毛茸茸的脑袋，他的语气温柔极了。

终于099抬起来脑袋，一头扎进了温霖的怀里，温霖叹口气，笑着揉着它的脑袋。

乔诺允默不作声，眼底映衬着抱着099的温霖，面若冰霜。

温霖就是这个样子，任谁在他面前装可怜，他都会傻愣愣地迎上去，没有心机。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乔诺允便朝着教室跑，“快走吧，差点忘了你还要上课，千万不要耽误了！”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原先的阴云仿佛也被掌心相触一下扫去。

“嗯。”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但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

*

嘈杂的声响从教室穿出，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调笑声音，温霖的脸色逐渐凝重，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他站在离门口几米远处，迟迟不敢进去。

站在他身边的乔诺允却攥紧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进去。

里面的老师正慌乱的操控着大屏幕，污秽的视频在屏幕上播放，上面赫然是一个光裸着身躯的女人，她的头发打着结，整个人憔悴极了，被男人羞辱。

那人的眉目和乔诺允长得像极了，温霖就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乔诺允的母亲。

老师被逼疯了，发疯地按着关机键，但电脑却纹丝不动，视频仍然播放着。

情色而又痛苦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出，敲击在乔诺允的心间。

进入教室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朝着乔诺允看过来，古怪的，调笑的，戏谑的，全都围在乔诺允身上。

温霖的心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他挺身而出，站在了乔诺允身前，想要挡住一切探视般的目光。

可他忘了，别人看不到他，他的身躯，也无法把乔诺允挡在身后。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而落，温霖哭了，悲愤和心疼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滴泪，他没发现，依旧站在乔诺允身前。

兹拉的声响传来，咚咚咚，是话筒被敲击的声音。

“大家都好好看看，屏幕上的女人就是乔诺允的母亲，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的母亲居然是个妓！哈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疯狂的笑声刺穿了温霖的耳膜。

温霖想回头看看乔诺允，可他不敢，他害怕看到乔诺允的样子，他心疼。

屏幕骤然变黑，广播中传来周建咒骂的声音。

“放开我！听到了没！你他妈放开老子...”声音越来越小，周建被人拖走了。

可周围人的目光却没有被拖走，恶意的揣测在他们的眼中流窜。

“咦，乔诺允的妈妈这样，他不会也有病吧？”

“太恶心了吧！”

“这样的人居然和我一个班，真受不了，想转班。”

层出不穷的言语攻击着他，老师站在讲台竭力控制场面却又毫无作用。

“安静！都安静！别乱说话！”黑板擦敲击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却丝毫无法掩盖住台下的声音。

……

巨大的光晕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教室，温霖的手中夹着那张记忆篡改卡，竟是篡改了一整个教室里的人的记忆。

可是篡改了又如何，被伤的最重的人的记忆却无法被消除，乔诺允麻木地站在原地。

乔诺允早就知道的，上辈子他就知道。上次温霖也是这么站在他的面前，挡着一切可怖的目光。

他一直很讨厌母亲的离去，那时还是幼童的乔诺允看着母亲决绝的身影泣不成声。

在那之后，母亲走了，可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被打进来，爷爷奶奶告诉他母亲改嫁了，和别人结婚了，可是没想到，母亲只是被要债的人抢了去，靠身体还债，靠身体养活自己。

*

金光散去，温霖拽着乔诺允的手跑了出去，两道身影跑的飞快，直到跑到一片绿意盎然寂静安宁的小林子。

脚步逐渐放缓，少年的肩膀不受控制地耸着，他泪流满面，扭过身子抬起胳膊狠狠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

高大的男生脸上带着一滴泪，温霖从来没见过乔诺允哭，他的心堵的难受。

很多得了心病的人都是因为把所有的愁郁憋在心里，只有化作泪水流出来才会好。

他拥向乔诺允，轻声道：“哭吧，哭出来就能好点。”

“我对不起她。”他声音很低，带着压抑，他低头紧紧抱住温霖，从他身上汲取着温暖。

泪水顺着乔诺允的脸颊滑落，打湿了温霖的肩膀，苦涩压在了他的肩头，化作压在温霖心底的一丝疼痛。

两人无言，只是相拥着流泪。

上辈子乔诺允没机会把这句话说给自己的母亲，这辈子也没有。

她早已死在那场凌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