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回来没费多少时间,大军到达天门时,帝君和一众仙君出来迎接,陆璃身材高佻站在最前方统领百军,人群中他一眼就瞥见自己朝思暮想之人,那人穿着红衣白染袍,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的笑着与他对视,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无心顾及,陆璃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为林倾云跳动着。
过了一会,他不舍的移开眼,恢复往日在军中的沉着,恭敬的向帝君行礼,帝君慰劳几句,说要好好犒劳天兵们,随后便各自入殿就座。予湫到时,陆璃正坐在林倾云旁边浓情蜜意的诉说思念。他走近两人旁边落座,没有惊动他们,却被帝君叫了名字。
他不敢迟疑,连忙过去,帝君示意他就在站自己旁边。
浑厚的嗓音响起,大厅瞬间安静“诸位,借今日为天兵们接风洗尘,为我这个幺子寻个婚配,不知各位可有合适的人选”
帝君一开口,众人纷纷献宝似的介绍起自己认识的女仙君或者自家妹妹,老神仙们便开始介绍自家女儿。
予湫愣在原地,不明白帝君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并无婚嫁之意。
陆璃在听帝君说话时就注意到了予湫,竟还幸灾乐祸般对予湫笑了笑。
很快便有陆陆续续的神仙来给予湫介绍,帝君见机为自己找个借口离开,他在场反而让这些年轻仙君们放不开手脚,自己还不如回书房处理天庭事务。
帝君岁已高,需得趁自己还有心思顾及,及早把幺子婚配一事定下。
予湫被围得水泄不通,四处应付,一再推辞,好不容易等宴席散完仙居们都回去了,一直在旁等他的陆璃走过来为他倒了杯水,林倾云已经回湖裳山管理政事,殿内只剩予湫和陆璃。
陆璃将水递给他“在人间过得怎么样”
“还好”他一口气喝完水,又给自己倒了杯。
“我在人间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陆璃,我觉得凡人的感情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样只有喜怒哀乐这么简单”他默默低头摩挲着杯口。
对面的人打量他一眼,双手抱臂的叹口气,说“你以前可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看来我们尊贵的司季仙君这次下凡颇有收获”
“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呢”
陆璃重新换个坐姿,煞有介事的说“这不是为了缓和气氛嘛”他讪讪一笑,继续道“跟我说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予湫偏过头,“不想说”
“哎,别扫兴昂,我可是把倾云放一边专门来找你的”
“切,刚刚不知道是谁,连我坐你们旁边都没注意到”予湫赌气般不理,当时还在心里骂陆璃重色轻友。
“好好好,等会去尽雅宫,我自罚一坛,你就大人有大量,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予湫作势要拿杯子砸他,陆璃闪身一躲却发现杯子没有砸过来,对予湫一笑。予湫怒道“还不是喝的我的酒”。
尽雅宫。
上空传来一阵高昂的鹤鸣,纯白的羽毛顷刻覆盖在屋顶,陆璃吹响口哨,仙鹤飞向无边夜色消失不见。
他迫不及待直奔酒窖,予湫慢条斯理的坐在酒桌上等他,仙侍赶过来为予湫披一件淡蓝色披风,将四周收拾干净后自觉退了出去。
酒窖里,陆璃挑着年代最久的酒拿,酒香醇厚,入口绵长,回味无穷,是他最喜欢的一种酒。
拿了许多酒,最后拿不住只得让仙侍送过去,趁人送酒的功夫,陆璃随手在厨房拿了些下酒菜。
行星横亘不变的轮转着,任劳任怨的为尽雅宫增添静谧的美感,予湫耳边有缓缓的流水声,心情平稳下来,他闭目养神静静等待陆璃过来。
“仙君,酒已备好”仙侍不敢怠慢,细细将酒摆放好才转身离开
予湫睁眼看着那酒,心想陆璃怎么还没过来,起身去寻他。走到后院时,却看到陆璃在花瓣飘舞的院里挥剑起舞,剑风卷起地上的花迅速飞起,又洋洋洒洒的落下,像蝶翅乱扑的花之谷,树枝摇晃之间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交叠在一起。
陆璃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令予湫想起了沈季,以前,他也会为予湫舞剑逗他开心。天上不过眨眼一瞬,人间便已过了许久光阴,沈季或许应该早就忘记他了吧。
陆璃收剑回头,剑身入鞘,一气呵成。予湫回神询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本来是想去厨房拿点吃的,结果看到你这院子里的花就情不自禁的想舞剑。对了,酒拿过来了吗”?
“嗯,过来吧”说完转身向前面走去。
陆璃拿起剑,还不忘端上菜,然后追了上去。桌上的酒都是陆璃特意选过的,他早就已经等不及要尝尝看了,予湫坐在旁边看他喝酒。
良久,久到一坛酒都快见底了,予湫才开口道“我在人间遇到一位让我感到很困惑的人”
他措不及防的出声,让陆璃愣了一会,偏过身看他。
予湫继续道“他平常对我很好,但不知为何,我跟他说自己要离开时,他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走”
陆璃惊讶无比,站起身问道“什么,你被人关过,谁?那个凡人胆子这么大,我陆璃的朋友都敢关,他没伤着你吧”
予湫摆摆手,让他坐下“我没事,你别激动,我只是在想,我一声不吭的离开,他会不会很生气”
“他生不生气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生气了,要不是天界有规定,不可欺压凡人,我今天非得下凡好好揍他,你也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陆璃恨铁不成钢的坐下,猛灌一口酒。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而且我觉得我自己能应付,自我走后,我便时常想起他,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陆璃把喝的酒全一口气喷出来,他拍桌而起,愤然道“什么!你难不成喜欢上那个凡人了?”
“喜欢?”
陆璃扶额无奈,忘了予湫是掌管四季的神,从不沾半点情爱,只得改口“我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喜欢不是病,喜欢错人才是,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予湫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巍峨的山峰,嘴里念着“凡人的心思真难懂”
陆璃出声提醒“忘了告诉你,南海的二公主要和太子殿下结亲”
这下轮到予湫震惊了,“大哥竟然答应了”
“怎么不答应,这俩郎才女貌的,天上神官哪一个见了不说好的,要不是前些阵子天庭重务繁多,你大哥抽不开身,他俩早就该成亲了”。
予湫哦了一声,不复再言。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璃想起刚刚予湫说的话,随口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是个什么样的人”?
予湫想也没想“男人”
陆璃浑身一惊,跳起来情绪激动的说“啊?男子?我的司季仙君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怎么了?”
看着予湫那清澈无知的眼眸,陆璃只觉得脑袋天旋地转,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死命拦住他,不让他去人间走这一遭,这下好了,帝君知道了还不得把他腿打断。
陆璃狠狠叹了口气,认命般只顾着喝酒,没再搭理予湫,反倒是予湫一副多大点事的模样继续赏景。
自予湫走后,沈季没日没夜的派人四处寻找,把皇宫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当日守着予湫的守卫全部都被押入大牢,严加拷问。
沈季恨予湫的不告而别,恨他的狠心,恨自己无能为力,以至于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但也只能恨,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弄丢了他,他时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态度软一点,说不定可以让予湫留下,这些年的庙会他都会去。
他无数次祈求神明能让予湫回来,却只换来侍卫们一次次汇报着找不到人的消息,离国上下各个地方都找过了,他等待的耐心逐渐消散,眼里没了光亮,只剩下冷漠麻木的神情。
大臣们没少劝过沈季立后,沈季忍无可忍,竟将前来进谏的大臣残杀,从那时起,再无人劝过帝王立后。
后来,沈季下令将庙里神佛砸个粉碎,不再祭拜,求了这么久的神佛,神佛却不曾看他一眼,予湫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既然神佛愿意装聋作哑,那自己便让他们永远也听不到。随后放火烧庙,做法极端至此,已然遭到离国民众不满,但他满不在乎,大有想法的守着莲花池不问朝政。
沈季在梦里总是能梦见予湫,水天相接的地方寂静无声,白鸟展翅盘旋在一扇大门上空,水里是大门清澈的倒影,予湫如神明般站在门前沉默不语,变成那位高高在上的司季文君,冷漠的神色让沈季感到一丝陌生。他想伸手去触摸那人,却看到予湫头也不回的走进门里,门轰然关上,沈季瞬间跌落湖中星河,冰冷的湖水入骨,濒死之际,他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方亭里睡了一晚。
他喃喃道“予湫,你当真这么狠心嘛”。
江州,广白院。
院中四处种着草药,院内挂满晾晒的药材,主房旁立着小草棚,里面都是各种大小的锅,其中一个小锅还在炉子上咕咕的冒着热泡。药童拿着扇子不时扇两下,以免药材糊锅。药味冲天,整个院子都染上药草的气味,四季无蚊虫侵扰。
小院中央,穿着墨绿色的年轻男子将手中的白子无声落在星罗棋布的棋盘上,对面那人轻轻一笑,也落下一子。
那人不禁开口“广白兄的棋术越来越精湛了”。
穿墨绿色衣服的男子不答,落子后提醒道“云生,专心下棋”。
白子攻势柔中带刚毫不拖泥带水,黑子已经占了下风却也不甘示弱,最终白子险胜,两人皆抬头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