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一晚都在做梦,醒来做的梦全都没有印象,头晕晕沉沉的,不大舒服。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间门,向外走,一抬眼,宁亦就见到了霍野的背影。
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没有变化,大约是刚醒来,步伐有点滞缓。
早餐三明治加牛奶,霍野全包办,宁亦没怎么动手。
屋外的空气格外凛冽,从鼻腔灌入肺部,又凉又冻脸。
宁亦咳嗽了一声,昨天出门,他就穿的很厚,如今半张脸都埋进了酒红色的围巾里,嗓子很痒,一动,血液向上涌,泛白的脸颊染上浅红,眼下一片潋滟。
头上一紧,宁亦偏头,霍野歪头在笑,白金的发凌乱。
宁亦伸出手,摸摸了摸,是顶毛茸茸的帽子。
“谢谢。”宁亦慢吞吞的说,迈开步子,拉开了和霍野的距离。
是带耳朵的帽子,走起来,耳朵有点起伏,一蹦一蹦的。霍野跟了上去,手停留在嘴边,眉眼弯出了一道弧度。
“你车停哪了?”
“地下车库。”
霍野意识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其实并不需要多大的麻烦,只要他撕下伪装,其强硬的将人锁住,什么自由的鸟,还是其他,只要困住,就是他的,并不需要过多的在意。
不要在意他的感受。
不用。
撕咬,标记,吞噬血肉,将犬牙刺入脖颈后的那抹雪白。Beta无法被标记,没关系,重复,再次重复,直至完全。
信息素的味道浸入每一寸的骨骼,成了一种习惯。
爱那种玩意,谁要?
谁要那么纯爱的玩意。
成年人的喜欢是多巴胺的碰撞所带来的激情,不是灵魂。
爱这么难得的东西,他没有可以,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人,天大的好事会落在他的脑袋上?
疯了吧。
“你要去吗?”霍野懒懒开口,抬眼里面血丝遍布。
猩红的眼,让宁亦的后背发麻,没第一时间回复。霍野再次重复,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脸色不太好,这一次是笑着问的。
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肉却僵硬的像是被冻住,笑的和鬼一样。
宁亦僵硬的点了一下头。
霍野走过来,贴近的那一秒,宁亦像边上退了一步。很不应该的动作,但宁亦就是做了,错愕回神之际,就是霍野停留在嘴边僵硬的笑瞬间消失,薄唇抿的很紧。
地下停车场,很空。宁亦跟在霍野身后走进来,对于昨天他口中的唯一有了明确的认知,一辆跑车停在那,孤零零的。
霍野对于速度有着痴迷的追求,宁亦去过霍野家,也在他的地下车库里看过很多辆价值不菲的超跑。
人声鼎沸的观景台上,下面的赛车快如闪电。宁亦在大学宿舍里看到过霍野赛车的视频,压弯,超越,漂移。跨过终点线时,一阵的欢呼,人声鼎沸,镜头都在晃动。
人从驾驶室里出来,胡乱的撸了一把头发,对着镜头笑,无声的说:我赢了。
汗水,狭长的眼,散乱的黑发,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比m国的夏天更为灼热。
午夜的南湾,穿着薄t的少年站在他的身侧,前方的车辆近光灯全部打开,喧嚣热闹,所有人讨论夺冠之后的庆功宴要去哪里吃饭。
霍野挑眉,下颚扬起,为躁动不已的血液又再次添了一把火,白金的发镀了一层浅薄的光。
“随便点,今晚的消费,我买单。”
鬼哭狼嚎,欢呼雀跃。
气氛达到顶点,宁亦的后背也攀上热度,跟着人笑起来。
霍野的手忽的就虚虚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侧过头,朗声闻道:“我帅吗?”
宁亦点头,“嗯,很帅。”
“季宁亦,我以后一定比现在的还厉害。”
不是吹牛,就是笃定的稀松平常,连一点质疑都没有。
所以,当拿着奖杯的人走向领奖台上的时候,宁亦隔着屏幕对着人说了一句恭喜。
就算没有到现场,你也不知道,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恭喜。
*
霍野将车门打开,宁亦进去找了找,没找到。他的手机似乎凭空蒸发,一点线索都没有。
宁亦从车上下来,细细梳理着时间线,他从公司出来,给程伯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晚上会晚点回来,当时的手机还在身上,丢也只会在霍野带他回来的这条路上。
霍野很耐心的一直站在身边,等人对他发出疑惑。
手机怎么会丢呢?在口袋里好好的手机怎么会找不到呢?发出质疑,对他施压,自然而然的将皮下的不堪顺其自然的扒下来,告诉他。
嗯,你走不出去了,你被我困死在这里,除了我只能是我。
我漏洞百出的谎言,就是在等你一点点戳破。
霍野垂着眼眸,扣着手,血丝冒了出来。等宁亦的视线看过来后,把手藏在了身后。
宁亦昨晚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说出的话格外的顺溜:“我准备现在就走,我不能在这里待一个月,太长了。”
一个月,太长了。
霍野踹在兜里的手指在用力:“路很长,你准备怎么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宁亦的腿上,笔直修长,嗤笑一声:“走回去?”
宁亦:“嗯。”
“路还没走完,天都黑了,准备睡大马路?”
“……”
宁亦就这样看着霍野,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就稀松平常。可就是这样的视线,让霍野很烦躁,承受不住。
想想就是极其诡异的事情,可这人就不往套里走。
这么不怀好意了,还信他?
还信他?
宁亦看霍野的脸变来变去,给出保证:“我回去了会立刻给你发消息。”
霍野点头,脸色是越来越差。是是是,我是个死人,我看见你走我会同意,荒郊野岭,我一个s级的alpha会特别放心一个beta的离开,什么联系工具也没有。
他是什么垃圾吗?
宁亦走出去一步,手就被拉住,霍野整个精神就萎靡了下去,脊背微弯,诡异的,宁亦从中看到城市里被抛弃的流浪狗的影子。
人不是狗,霍野也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宁亦心里憋了口气,将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拉开,平静的解释:“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
霍野被拉开,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秒,而后垂在身侧。
他想问回去有谁?是为了谁?
可到头来只颤抖着唇。已经知道的答案没必要翻来覆去再次被印证,他的心口被划拉出血肉模糊的洞来,呼吸都疼。
霍野胸膛起伏不定,理智在反复拉扯:“你不知道路,怎么走?走到沟里没人会去救你,我也不会,我就在这里,我那也不去。”
像个撒泼打滚的孩子,明明什么筹码都没有,但依旧天真的认为如此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孩子可以,可霍野不行。
天平两端,他永远是最轻的那一段,霍野没有重量,他的分量不够。
宁亦的确不知道路怎么走,他望着霍野,没有用哀求的眼神,从始至终的安静内敛。
“你可以告诉我路怎么走,或者,你的书柜上有没有地图……嗯,手机也有导航……”越说,宁亦的声音就越小。
霍野的脸色也在此阴沉到了极点,到最后,一点点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
宁亦没有刻意避开霍野的眼睛,尽力的去表现出自己的坦诚。
他张开嘴,最终只有无奈的三个字:“帮帮我。”
帮帮我,离开这里。
“帮帮我。”
“对不起。”
霍野的耳边产生耳鸣,刺耳的将他整个人都要撕裂。
是熟悉的视线,雾蒙蒙的朦胧,霍野的呼吸都停滞。
告白与喜欢暴露在当事人的面前,霍野认为自己不会输的那样的惨,到最后只得到了一句对不起。
异曲同工的三个字再次出现,霍野笑了,面色死气沉沉,没人说死水不会有怨气,不会不甘心。
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霍野咬紧牙关,他想告诉季宁亦,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虽然你不喜欢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虽然是我不经你的同意带你来到这里。
但我本身不是那样好的人,我就是这样的,要什么就要得到。
我不能总是松手,我总要得到一次吧。
就一次,季宁亦,就这一次,如我的意好不好?
霍野的眼睛里猩红一片,他低着头。涩从咽喉处开始,顺着气息在五脏六腑中移动,在心脏扎根。
白金的发垂落,遮住了眉间晦暗,呼吸加重。
为什么要季宁亦发现他的漏洞?
为什么不能主动暴露?
不管是那种方式到最后关系都会碎裂,都不会是最初的那样,为什么要一再坚持?
桎梏,锁链,捆绑,无论如何,到最后,人总会在他身边。
霍野抬头,一眼就同那双眼睛对上,心脏顿时被放进了酸里,刺啦刺啦的化为血水。
再多的情绪也只能咽下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这么看我,我还会再一次退后?
季宁亦,我真的快疯了。
颤抖的唇,布着血丝的眼。
宁亦的愣在了那,迟疑的问:“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
是快死了。
霍野笑着,风轻云淡的说:“早上眼睛不舒服,没多大事。”盯着人,轻飘飘的问:“你刚刚为什么没注意?”
这么难受的我,你为什么一无所知?
季宁亦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说了个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霍野嗤笑。惨白的唇,视线下是一条宽广的柏油马路。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就回过头看他,山林苍翠,他在就那,一点也没有离开过。
霍野的手按在口袋里。
走了十分钟,宁亦后背有点热了,也不是跑的,但脸颊的血色气就开始足了起来,呼吸有些急。
路很长,柏油路铺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望不到头。
霍野在说话,宁亦在向前走。
霍野:“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阿宁,我们明天都走不到,晚上得睡大马路。”
没有可惜,只有跃跃欲试。
宁亦:“……”
霍野开着玩笑,语气幽幽:“或许停下来,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准。”
宁亦停下脚步。
霍野:“……”
宁亦偏了点头去看霍野,一开始,他离他还有一点距离,到现在,他走到了他身边,笑笑的望向他,眼睛里红已经退去了好多,似乎一切正慢慢好转。
他正在痊愈。
霍野在笑。
“滴滴——”
“野哥,你怎么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宁亦偏过头,去看。
霍野看着宁亦的侧颜,后懒懒的看向来人,浓眉五官立体,挑起显得戾气有点重:“散步。”
来的人是霍野的朋友,宁亦看着那张没有丝毫记忆点的脸得出了个结论,这个人,他没见过。霍野说了几句话,宁亦就这样的坐在了车上。霍野手搭在车边,没上去,宁亦就在车里看着他。
霍野又在笑,他问:“这么看着我,是想和我一起留在这?”
说着就要伸出自己的手来,他的指节有点大,手并不算难看,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
是个假动作,宁亦动没动,霍野觉得没意思,就撤回了手。
车辆启动,人离的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霍野才慢慢的走回去,每个关节似乎都出现了故障,步履蹒跚的像个已经百八十的老人。
童话里的仙女会给奔向爱人的姑娘用魔法造出南瓜马车。
季宁亦会拥有什么呢?
哦,是他。
世界无声,风声不止。
霍野的唇色发白,同他的脸一样。
林间山雾被风吹的漂浮,空寂而凉薄。霍野一步步走向他所建造的牢笼里。
我想你不要走,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在踏出别墅的那一秒我仍然摇摆。
你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