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这破书、咳咳,这小说怎么也不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这次偏偏没有小抄了!!】小九捶胸顿足,脑中忽闪过一人,忿然作色。
【不会是易珩那浓眉大眼故意的吧!早就不满你欺负他、抄他答案……索性来个玉石俱焚?!】
易禾回想起那双怯懦漆黑的圆眼,不以为然:“他若有点脑子,也不会这么干……三皇子游手好闲不是一两日,皇帝依旧宠爱,哪怕舞弊事件败露,恐怕也只会一时窝火;但易珩不一样。他本来就是皇帝眼中的边缘人物,一旦事情揭发,他的处境一定比我们差得多。”
小九端坐听完,也觉得言之有理。但如此一来,“意外”发生的原因就无从追溯了。
它不忍看到易禾承受重罚——三皇子本就弱柳扶风,这么一罚把它宝贝穿书者弄没了可怎么办!急得来回踱步,满嘴燎泡:
【不然,从现在开始临时抱佛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成不成!唉!大字不认得一个,怎么学?!!】
【卷面问题还能让小九翻译,写答案总不能一笔一划地教啊……皇帝发现自己宠爱了十七年的儿子字都不会写,不会雷霆震怒吧?唉!】
无奈叹息落入易禾耳中,后者满头黑线。
易·经济学博士·现代社会精英·禾:被当成文盲了。好新鲜。
作为当事人,他反而自在得多,慢腾腾从床榻褥子下拿出那本识字书,一个字一个字认起来。
书翻过一页,脑中小九踱步声“蹬蹬”不断,易禾温声出言宽慰:“莫急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九“唔”了一声,还是躁郁难息,“唉唉”叹起气来。
泄出来的气吹到耳朵里,仿佛把眼前书上的墨都吹散了。
易禾被迫分神,无法,只得“啪”地一拍书页,郑重宣告:“你且宽心,这小抄…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我都抄定了!”
……究竟是为什么会立下这种可笑的誓言啊。
识字书翻到一半,午膳时间将至。
病中饮食依旧清淡,易禾食不知味地吃完,就听小九恍如一代严师正努力鞭策自己。
【吃饱了?吃饱了快去学习看字!距离月考只剩下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易禾:“……”
骡子都不敢这么使。
他并不打算继续待在摇桂殿。穿越到此地已有一日,也该出去走走,喊上了谨言慎行四人,头一回踏出宫门。
皇宫巍峨,朱甍碧瓦。
相连宫室俨然,设计精巧,连石墙石柱上都雕龙画凤,同时有草木掩映,遍地是五湖四海进贡的奇花异草,逸趣横生。宫廷锦绣目不暇接,可攀着高耸的木枝往上,外宫墙却如画框,锁住了这一方天地。
小九闭着眼都能描出皇宫地图,当即做起导游。
【大俞治下繁华升平,皇宫扩建过两次,占地面积特别大。你的摇桂殿,还有其他皇子的宫殿都位于整个皇宫东侧,不过这一片中,最为恢弘的还是目前闲置的太子东宫。】
易禾拢着袖袍——现在他认识的皇子只有一个,遂转头问喻谨:“八弟的宫室怎么走?”
喻谨一愣:“八殿下现在怕是还在学……”话到一半生生掐断,他没让易禾重复第二遍,往前几步带路,“殿下,这边。”
头顶太阳愈烈,易禾热得将一层层广袖向上折,露出瘦骨棱棱的手腕来透气,喻行支起一只遮阳伞,挡在他头顶。
绕了几个弯,几人往皇宫东北角而去,琼台玉宇与琪花玉树逐渐稀疏,最后站定在一片细竹郁葱中,小巧的宫苑门前稀拉站着三两宫人,背靠矮墙搭着扫帚,正在偷闲聊天。
“八殿下又叫三殿下喊走了,美,美死了。”
“若是天天如此就好了……咱姐几个没事唠唠嗑,哎呀,只是可惜没有叶子牌。”
“你个妮子这般胆大!还叶子牌,要让八殿下知道了,不狠狠罚你!”一个宫女警告般拍打方才说话的人。
“哎呀呀别打!八殿下宅心仁厚,才不会轻易怪罪我们呢!我看那是你也想玩,我一句话勾起你牌瘾了是不是!”
两人追逐嬉闹,好不快活,直到一人愣冲冲跑过来,撞上一小丛乌泱泱人影,借一道切得细碎的阳光看去,脸色遽然一白。
踉跄两步跪下了,心都凉了一半:“见、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恶名远扬,对同为皇子的易珩尚且颐指气使,对下人怕不是……
当头的宫女一喊,剩下两人也悚然一震,小跑来行礼。
易禾正揣着悠悠笑意看她们。
领导不在,集体摆烂——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快起快起,勿要惊慌。我只是路过看看。”说着,易禾抬步往院里走,但见人丁稀疏,堂堂皇子宫苑,洒扫服侍者总不过六七人。
宫女跼蹐不安地落后他一步,心里打着鼓,眼前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他那笑意来。心里一个声音在嘀咕:三皇子好像……也没传闻中那般可怕嘛。
正想着,眼前身影一顿,回头逆着光小声问:“那叶子牌当真好玩?”
宫女涨红了脸,低头:“三殿下恕罪!也、也不好玩,是奴婢疏忽职守了……”
“无事。”易禾摆摆手,看出来这宫女实在畏他,也不好说什么,一边四处闲看,一边直往正殿而去。
小九提供的信息里说易珩不受宠,喻谨对易珩轻蔑的态度也可见一斑,不过他还是想亲眼看看这八弟的生活起居。
宫苑小巧精致,洒扫齐整,虽不至于朴陋,但比起摇桂殿等地还是相形见绌。更关键的是,一踏入宫室之内,热潮一层层涤荡开,刚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便起了黏腻腻的汗。
易禾拿过喻谨奉上的手绢,擦汗擦得狼狈:“这殿内怎么如此闷热。”
再多闷点汗,他风寒就要不治而愈了。
阴白的病态肤色经这一晒一热,终于浮出点血色来,白里透红,如质地细密透明的玉。
喻谨不忍,又掏出张手绢,弯腰在一旁帮着拭汗,叹道:“摇桂殿南北东西通透,殿旁又挖了片桂湖,更不提殿下寝殿内铺设的蓝田玉,自然冬暖夏凉,气温宜人……殿下若觉闷热,还是出去别处散心吧。”
“走吧走吧。”易禾摇摇头,忙不迭逃离这个蒸笼。
……这么一看,他每日把易珩喊到摇桂殿里简直是在日行一善。
出了易珩的宣竹殿,易禾终于如蒙大赦,周围清风作拂浑身爽快,在四个近侍簇拥下逛逛停停。
【小禾,再往前走,就是后妃们的居所了。】通衢宫道上,小九出声提醒。
最善察言观色的喻谨望了望前路,一点就通,声音竭力压轻压柔:“殿下可想去娘娘宫里瞧瞧?”
【孝恭皇后去世后,恭衡帝没再立继后,连皇后生前住的宫殿也未允许整改,只遣了人每日洒扫。】小九补充。
易禾正也是漫无目的的逛,闻言答应下来,再由喻谨七拐八弯地带路。
前皇后是三皇子生母,居朝凤宫,宫前同样栽了几株桂树,亭亭如盖。十几年无人居住的宫殿复旧如新,正清扫落叶的宫人给易禾见礼后退至一旁。
一进正殿,孝恭皇后的画像挂在殿堂之上,画像下设一供桌,日日替换新鲜瓜果与点心。
易禾跨过门槛,看到画像,人便瞬间木住了。
三皇子与孝恭皇后神韵极像,打眼一看就是亲生母子。而三皇子又与易禾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因而这孝恭皇后……也和易禾自己的亲生母亲极其相似。
她坐在画像中,慈目款款向下望来,与他对视。
易禾掌心刺痛,这才发觉自己攥紧了拳,松开手后瞬间冷静,瞥开眼不再去看那画。
他妈妈已经死了。两个月前死于一场车祸。
挑起往事回忆,对易禾而言并不是美妙的体验。他缓步走在阴冷清净的殿内,环视了一圈布局,某些地方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生活痕迹。如案上未合紧的妆奁,烛台上凝固的蜡泪……
看了一会儿,他主动提出离开,离开时肩头被桂树的低枝抚过,衣襟挂上了一小瓣刚绽开的桂花。
他继续沿着宫道走,小九则没发觉他情绪低落,仍唠唠叨叨在他耳边一一介绍。
【左手边那个看起来很华丽很华丽的宫殿,就是皇贵妃的宫殿了——皇贵妃你知道吧?位同副后,本来该是由她掌管六宫的,不过现在太后还在,所以凤印还是掌在太后手中。】
【前面这个宫殿呢,是慧昭仪的居所,偏殿住了萧才人和余美人……】
【这是贤妃的宫殿,她膝下养着恭衡帝的幺子——十一皇子,不过却不是生母。老十一的生母位分低,而且刚生下他就去世了,恭衡帝这才将他托付给贤妃。】
……
【怎么越走越偏了…这一片宫殿嘛,入住率不高,离皇帝的圣元宫有点远,稍微得宠些的早就请示迁宫了。留下来的都是小透明。】小九把头一扭,往前探去,【啊,对了,前面宫室的侧殿里就住着幸贵人呢!】
幸贵人…?
略耳熟的称呼在脑中一过,易禾想起来了,幸贵人是易珩亲娘来着。
他垂眸驻足思考一二,轻声吩咐喻谨:“走,去前面看看幸贵人……动作轻些,不要惊扰。”
喻谨对这吩咐是倍感纳闷,仰头望了望天,一张阴柔的脸照得白白净净,忽而猛地一震,咄道:“殿下、殿下三思…!幸贵人虽位低无宠,但辈分名义上终究是您的庶母,您万不可像对八殿下一样……”
“……”易禾沉默,然后微笑,“喻谨。”
“奴、奴才在。”怯怯地。
“站过来。”
易禾手指发力,狠狠弹了他一道脑门。
音色清脆,一听就是好头。
…他易禾看起来就那么像拳打黄发脚踢垂髫的混世魔王吗?啊???欺负完儿子,再欺负人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