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灵垂下眼帘，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眸中流动的情绪，再抬头便俨然一副不解地神情。
“组长，我们不是要去办理辞职手续吗？来卫生间做什么？”
少女眨眨明亮的眼睛，熟练操控着喉间声带，将其把握在令人舒适的振动幅度，倒是符合她胡诌来的学生人设。
狭小诡谲的木门前，原先兴奋到形象全失的钱多这时反而平静了下来。
虽说其眼中癫狂不减，但祈灵敏锐察觉到，那只掐在她胳膊上的干尸手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是的，他在害怕。
“这里就是办理辞职手续的地方，你直接推门进去就行。”
“组长你不进去吗？我不知道流程啊……”
钱多直接打断祈灵的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进去后自然有人教你。”
说着胳膊便骤然发力，拧上祈灵手腕，将其强行按在木门的门把手上。
“！”
祈灵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只干尸手。
进入游戏一来，抛去鬼影的威慑不谈，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这些非人物种的恐怖。
这压在她皮肤上的手，分明干瘦至极，乍一眼看去简直就像一碰即碎的枯骨。
可如今这把枯骨压在她腕上，却像一把千斤重的斧头悬在脆皮鸡蛋上，让她生不出半分挣扎的心思。
失算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些干尸员工竟然会这么强！
在现实中她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好歹是个拳击爱好者，在这里居然这么弱？
祈灵短暂震惊后，大脑便开始飞速运转，同时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很清楚在极大地武力悬殊下，自己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这些年的拳击练习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她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压下门把手，全身的运动细胞以及汹涌喷出的肾上腺素，在此刻被最大化使用！
把手瞬间被按下，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向前一扑，吱嘎一声，木板从禁闭到打开仅仅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她当然不会给钱多反应的时间，在刚刚摁锁的那一刻，一个崭新的计划油然而生。
与其诱敌深入以求稳妥不如正面交锋赌一把！
输了，不过一死；赢了，接下来她将拥有一个短暂但极为可靠的盟友！
收益大于弊处，可行。
摁锁开门一气呵成，前扑的动作不仅使得自己挣开了束缚，还达到了她的真正目的。
祈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死死扣住墙壁，使整个身体悬之又悬地停在门框前。
钱多见此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虽然不解祈灵这番举动的意图，但倒是很乐意上前推一把，他几乎没什么停顿地便将自己的干尸手按了过去。
可就在那只手即将触上祈灵衣服时，一道干冽的女声陡然响起。
“前辈，答应给你的食物，我给你找来了，”
祈灵丝毫没有因为钱多地袭击而慌张，语调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借着躲避干尸手的动作，顺势后撤一步倚靠在墙壁上，再次开口神情已是揶揄地戏谑。
“你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了吧。”
下一秒，一阵阴风直接从大开的卫生门内席卷而出，熟悉的阴冷感不出所料地爬上祈灵脚踝，她却像没察觉到似的，侧着身子倚靠着墙，好整以暇地在一片阴冷中看向一旁的钱多。
只见原先还威风凛凛的组长此时咻地顿住，长臂也骤然僵在空中，他颤抖地将眼球转向那扇大敞着的门，整个人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不，不。”
“你听我说，不是我……我不辞职的。”
人在极度紧张地情况下挤出来的声音，真的算不上多好听。
那阵阴寒似乎因为这一串倒胃口的求饶，变得更加刺骨了。
祈灵咬着牙打了个寒惊，她其实能理解钱多的感受，毕竟自己的情况不比他好到哪去，甚至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导致她的情况比钱多更差。
她的双脚已经冻僵了。
很明显这只鬼影此时的力量比之前强的多得多，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吗。
祈灵垂眸看了眼胸前的工作牌，而后抿了抿逐渐褪去血色的唇，让其重归鲜艳。
她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这只鬼影前，她的计划需要借势。
“哈，”祈灵咧了咧唇，嗤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地位高？能力强？天大的便宜？”
她说完这话之后，那股阴寒之气一下上涌了数倍不止。
“！”
强烈血腥味在口中陡然蔓延开来，祈灵狠咬一口舌尖，才压下即将翻涌而出的闷哼。
她表情不变，甚至脸上不屑的神情还俞加生动了起来，俨然一副鄙夷鬼影懦弱无能的样子。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就着已经破开的伤口再次咬了一口，钻心的疼痛让她短暂连接上了自己麻木失控的右手。
只见少女长臂微抬，一卷神秘泛着红光的纸便陡然出现，她倚靠在墙上，右手手腕一下又一下的摆着，让万灵纸红色的微光再次打在那张无暇的脸上。
恍若回到了十几分钟前。
“你说……”
“你这么没用，真的还值得我继续浪费时间投喂吗？”
祈灵皱着眉似乎真的在很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微弱的红光一晃一晃的，一不小心就晃进了一双空洞的眼珠里。
钱多不知什么时候将脑袋转了过来，长年累月的机械工作让他的思维有些僵直，他有些不明白这个要辞职的员工，为什么会认识卫生间这位……
当然，这也不用他再思考了。
咔嚓！
他看见自己戴了两年，不对，好像是十年……好像还是不对，总之很多年的工作牌离开了自己的脖子。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东西，但太多了，他一时理不清。
“等……呼哧……”
嗯？
他的喉咙好像不太对，他僵硬地抬起干瘪的右手摸向脖颈。
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进了指缝，他突然理清了，多出来的东西是——
自由。
鬼影的动作很快，在阴寒褪去的刹那，钱多的身体便砸上地面。
祈灵见此连忙上前，一把就将手中的万灵纸摁上汩汩流血的脖颈。
灵体怎么收集？
管他呢，先试试浸血！
她一边偷偷摸摸地捣鼓万灵纸，一边义正言辞道：“前辈，不是我说你，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是吃完这顿没下顿了吗？”
话音刚落，那股寒气再次蔓延开来。
祈灵蹙眉，“你还要不要吃了？”
阴寒褪去，祈灵这才拎着钱多的尸体将其丢进卫生间，再次过程中还麻利地尝试了十几种可能收集到灵体的法子。
“前辈，你要吃饭就好好吃，不要把血弄得到处都是，吓到下一个食物饿的是谁？”
祈灵心念一动，一卷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纸片便消失在空中。
或许是因为她没真正走进卫生间吧，总之她问的问题都没有回应，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话本就是为了掩饰万灵纸用的。
临走前她还贴心地关上木门，同时不忘提醒一句，“下次我来投喂的时候，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不想带食物给你，我根本就不会靠近这，脑袋放聪明点。”
“还有，这已经是第二次投喂了，我不做无回报的善事，记得你欠我一件事。”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卫生间的那扇木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正准备进食的鬼影：“……”
门关上的瞬间，祈灵强撑着的脸色就刷的一下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内因寒冷和濒死造成的阵阵战栗。
大楼内明亮的灯光打在少女脸上，照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祈灵低着头靠在墙边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拿出那张浸透了的万灵纸。
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疑是极度不理智的。
她捋下头绳，手指倒抓两下，挽了个随意的马尾。
她这次冒险算是大获全胜，甚至说的上是以零成本换取高收益——不仅自己毫发无伤，还使她的目的全部达到了。
祈灵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两个，一是探索万灵纸；二是联盟鬼影并在联盟中占主导位置。
她很清楚要想达成这两项目的，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将其结合起来。
而先前在卫生间内，鬼影受制于工作牌的举动，让她想起一个人——人事部小李。
再加之那番自大狂妄的话，祈灵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鬼影或许是人事部的高层。
这个想法很大胆且全凭她一人的胡思乱想。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在出去后进行了一番试探。
试探结果虽然只让她的计划由一成把握，上升到了两成，但这已经足够她赌一把了！
毕竟坐在考场内，面对四个都不确定的选项时，哪怕A选项仅仅只是让她感到了一丝熟悉，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它，没办法考场即是赌桌，摇摆不定极易输的倾家荡产。
所以在仅有两成把握的情况下，祈灵选择义无反顾地戴上工作牌，开启这场赌局。
从结果上看，她显然是赌赢了的。
一缕碎发从耳尖垂落，祈灵抬手撇了回去，而后跺了跺麻木的双脚，待其稍稍回复知觉便重新走进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