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叽。
熟悉的血肉挤压声再次响起，祈灵微微倾过头，视线落在身后的久违的亮光上。
亮光呈方形，从远处直直映到少女瞳孔中，不多时那抹亮光中间就凹下一处，明晃晃的黑点随着脚步声渐渐扩大。
哒哒哒……
尖细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分外清晰，祈灵右手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像是棋局结束后，获胜者矜贵而又优雅地提示。
她蹙起眉头，将双手搭在桌面上撑开，而后手腕猛地一发力。
咔哒！
“唔！”
一声压抑的呻吟被祈灵截在齿关，她咧了咧牙，倒吸一口凉气后，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让两只脱臼的手从黑暗的禁锢中滑脱。
尖锐的疼痛顺着手腕神经游走到大脑，祈灵疼得牙齿忍不住地上下琢磨。
“呼……”
重归自由的两只手垂在祈灵身侧，少女白皙的额间满是细密的冷汗，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腕的疼痛隐隐转移到了脚踝处。
但这扰乱不了她的思绪，冷静的头脑转瞬间便压过心中对疼痛的恐惧。
她毫不犹豫地将瘫软的手掌搁在桌面上，调整好角度后向下一压。
咔哒！
祈灵来不及缓解剧痛的手腕，几乎是接上的同时，她便弯下腰去，掌心皮肤紧密地贴上关节，而后熟练的一扭。
“唔！”
祈灵闷哼一声，眼里几乎要溢出泪花，脚踝果然比手腕痛的多得多！
拆卸，拼装。
折腾地祈灵一双眼都快泛起血丝了，才从黑暗锁拷的禁锢上挣脱下来。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那四个圆圈一眼，心中暗骂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转头便要离开，左脚分明都抬起来了，但脑中划过一缕念头，这个人骤然停住。
“呵……”
黑暗中祈灵一双桃花眼眯了眯，一小簇火焰在其中闪烁，她骤然调换脚步，凭借记忆迅速摸索到抽屉旁，指尖一勾，抽屉便再次敞开。
哗啦——
第一个抽屉空无一物。
祈灵毫不意外，继续翻找下一个。
哗啦——
第二个抽屉空无一物。
祈灵挑挑眉头，手上动作不停，继续下移。
哗啦——
第三个抽屉依旧空……
祈灵在木制抽屉上的摸索的手微微一顿，黑暗中少女的表情有些疑惑，她微微直起身子，而后在空中抽出手电（划掉），抽出万灵纸。
借着纸卷的微光，祈灵看清了抽屉里的东西——
一份合同。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停留在这份合同上面，片刻后，一只修剪干净的指尖捻上纸页。
不知何时，那阵规律的高跟鞋落地声停了下来，空旷的空间内，仅剩纸页飞速翻动的声音。
刷刷刷——
祈灵的阅读速度虽然比不上这个公司内的非人类职工，但比之正常人，那还是相当快的。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合同，大脑飞速提取信息，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啪嗒一声。
祈灵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厚厚一叠合同阖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原位，还细心的调整了摆放位置。
做完这些后，她突兀地开了口，用的是和朋友交谈的平和语气，“我想我弄清楚筑梦的病源所在了。”
她平静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进与她距离不过一厘米的玉书眼中。
玉书神色不明，抬起手像是想要查看抽屉里的合同。
祈灵没有阻拦，指尖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开口柔声道：“玉书，你信我吗？”
玉书弯着腰在桌前沉默不语。
祈灵没时间在耗下去了，但说出口的话语音调却依旧温和：“这里并不安全，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出去后我会向你转述。”
与她柔和声线相悖的是她的动作，她不知道是从哪摸来的钢笔，大手一挥，随意地在上面摆动了两下。
在她停笔的瞬间，身后的玉书也站起身来，她没有打开那层抽屉，沉默一会后开口说道：
“我相信你，我们走吧。”
“这里给我的感觉确实不太正常。”
祈灵收钢笔的动作落在玉书眼中，她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又做了什么。
祈灵虽然眼前一片黑漆漆的，但一丝不差地猜中了玉书的想法。
她一边同玉书快速地向电梯方向前进，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解释道：
“留给某人的小小惊喜罢了。”
玉书听见这话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带着祈灵笔直地走进大敞着的电梯。
离电梯越近，祈灵身上就越暖，粘腻黑暗的剥离，让她在一脚踩上眼珠时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咕叽、咕叽。
随着两声血肉挤压的声音，祈灵终于离开了那片令人不适的空间。
“呼。”
劫后余生的巨大放松感袭满全身，祈灵蹙了蹙眉头，强硬地打断了身体的本能反应，逼着自己继续保持精神高度集中。
她看向身旁的女生，不得不说鬼影的形象与她心中反差还是蛮大的。
她本以为按照其在卫生间的疯癫行事，以及筑梦的地域特色，这位叫玉书的员工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职位高一点的干尸。
没想到玉书的形象竟然与常人无异，祈灵的视线没在她的脸上多做停留，只是轻轻扫过，在余光滑过她脖颈工作牌时顿了顿，又不着痕迹的挪开。
在看到玉书穿过层层眼珠摁下电梯后，她便自然而然地开启话题。
“你们的能力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前辈竟然带着众人将进度推到三楼。”
祈灵揉搓了两下酸痛的手腕，语调扬起，眉眼带笑，在眼球遍布的诡谲电梯间里，少女的这抹笑意显得格格不入，格外吸睛。
玉书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神色一派平静，只有停滞的眼珠泄露了一丝情绪。
祈灵注意到她的异样，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明朗，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玉书被这一动作惊地回了神，有些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的那个队友也帮了不少……对了，那叠合同上写了什么？”
玉书话题转得有些生硬，祈灵弯弯眼尾也没拆穿，续着往下说。
“前辈总是谦虚，那谢谢玉书姐姐啦。抽屉的那份合同内容不太重要，重要的是——”
说起这些事时，祈灵神色正色几分，语调也下意识温和下来，方便对方倾听。
“那是一份股份转让合同。”
她的话让玉书愣了一下，“股份？转让合同？”
祈灵点点头，两人在这个爬满眼珠的狭小空间内，旁若无人地交流。
玉书盯着一只距离自己十几厘米的干瘪眼球，眸光沉沉，她在思考其中关窍。
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狭小长箱中的两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一时格外安静，只有眼珠时不时蠕动一下，不合时宜地昭示着危险。
“叮！”
一声机械发出的嗡响在耳边炸开，而后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敞开，祈灵眼皮随之颤了一下，她看着眼前明亮的楼层，差点喜极而泣。
不经历一下令人自我怀疑的黑暗，是真的感受不到灯光的美好啊。
祈灵沐浴在惨白的灯光下，心情颇好地翘起唇角，长脚一迈便跨出电梯。
“前辈这就是三楼吗？”
玉书紧随其后出了电梯，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她在后面祈灵看不见，复又开口应了一声。
祈灵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左右望了望，看着那比楼下两层加在一起还要大的空间，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样的布局，也不知道是怎么建成的。”
她轻车熟路地晃荡到楼梯间，照例扯下墙壁上的布局图，而后在口袋摸索了两下，扒出两叠纸片。
她将纸片展开铺在地板上，而后挑眉观察起来，纸片从上到下是三楼、二楼、一楼。
二楼图纸大小与一楼基本一致，只是工位稍微松散一些。然而第三张布局图就格外突兀，它与另外两张图纸相比起来，无论是布局上，还是图纸形状上都完全不同。
它是圆形的。
祈灵细长的手指在图纸工位的空隙上简单比划了两下，便将其收了起来，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转头看向神色有些扭曲的玉书，笑着贴了一下她的肩膀。
“前辈别在意嘛，我也不是故意损坏公司公物的啦，主要还是这些图纸粘得不结实，一碰就掉，肯定是哪个部门干活的时候偷懒了！”
玉书眼珠挪动瞥了一眼少女，冷漠地说：“这些图是人事部张贴的。”
祈灵贴着女生的胳膊僵了一僵，嘴角有些抽搐。不过很快便调节过来，将不要脸的本领贯彻到底。
“那是因为他们都顾着冲筑梦榜了，不把前辈的任务当一回事！”
玉书有些干瘪的眼球动了动，但没接话。
两人交谈间，一行人走到她们面前，是张宇七人组。
“恩人，我们已经将您交代的事做好了，三楼的动员会也开完了，现在一切听您指示。”
张宇满脸尊敬的向祈灵汇报，同时抬手递出了一张纸片。
祈灵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静地接过他手中的纸片，低头打量了两下。
纸片与先前的那些不同，纹理染着浅淡的血色，显露着不详。
应该是部门主管名片的独特标识。
但是——
祈灵指尖捏着方纸的边角，缓缓抬眸，视线落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玉书脸上温声道：
“规则第一条，筑梦集团不存在三楼及以上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