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程的时候不紧不慢,因此到乐乐的公寓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乐乐虽然很累了,但还是不想这一天就这么结束,她磨磨蹭蹭从摩托上下来,站在路边眼巴巴看着里昂。
“明天一起吃午饭?”乐乐不希望自己听上去太可悲,不过她已经尽力了,“你来接我?”
“说定了。”里昂点点头,蓝眼睛里点点映着街边路灯的光,“别太累了,别让肯多把你当驴子一样使唤。”
乐乐笑了,“他是老板,在老板眼力员工都是驴子。”她试着学驴叫,结果听着更像猪打呼噜,于是她笑得更厉害了,把脸埋在里昂肩膀上,“别看我,我要回圈里了。”
“没有告别吻?那也太不像话了。”里昂低下头,乐乐感觉到他的下巴蹭过自己的头发,她抬起头,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但把脸红完全归咎于笑得太厉害了,“猪会接吻吗?”她说完使劲噘嘴,然后鼓起腮帮子。
里昂捏住她的嘴,故作严肃地摇头,“不会,猪只会拿嘴拱你。我得保护好我自己。”
乐乐假装用脑袋撞他,撞得两人最后抱在了一起。不能说完全出乎乐乐的意料,不过她一向喜欢顺其自然。
“我要是能抱着你上班就好了。”乐乐嘀咕。
里昂笑起来,胸膛轻轻震动,“你的老板会气死的。”
“气死他好了。乔的脾气本来就跟熊一样,老是骂我。”乐乐哼哼,“罗伯特的脾气就比他强。”
“罗伯特?哦,你说肯多。”里昂又问她,“你明天是去赛博电子上班?”
“嗯哼,连上三天,然后晚上还要帮肯多看孩子。”乐乐叹了口气,“我还挺想艾玛小宝贝儿的。她睡着的时候特别可爱,像个小天使。”醒来大哭的时候像个小恶魔。
里昂大概听出了她言下之意,他亲了亲乐乐的耳朵,痒的她偏头躲开,里昂趁机亲在她的脸颊上,然后亲亲她的嘴唇。乐乐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乖乖搂住里昂的脖子,小声说:“晚安吻?”
“晚安吻。”里昂贴着她的嘴唇低语。
乐乐跑上楼的时候一直在傻笑,她没有去想明天的工作——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在担忧吧——她现在真的好累了,虽然因为多巴胺而精神亢奋,但玩了一整天的疲惫正缓缓渗进骨髓当中,让她连上楼都觉得费力。
希望今晚能梦到里昂,乐乐由衷地期盼着。这大概很傻,因为她已经花了差不多一整天和里昂泡在一起了。她以为自己会需要独处时间,毕竟过去的乐乐一直认为,跟一个人长时间待在一起双方都会心烦,连姐姐哈图她都没法一直相处超过三天,她们彼此会用各自的习惯让对方抓狂。
可能是热恋期的缘故吧,乐乐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吹起了口哨,也许等热恋期过了,她就能稍微冷静一点儿了,而不是一天花二十五个小时想着里昂、念着里昂。
让她今晚做个美梦吧。乐乐向自己并不信仰的神灵偷偷许愿。她随手把钥匙扔在门口的柜台上,百叶窗没关,她没开灯,借着外面照进来的街灯走进客厅。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有人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一把捂住了乐乐的嘴,另一只手抓着什么东西往她脖子上扎了过来。乐乐的大脑还没从“刚和男朋友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他”的模式中切换过来,但她的身体却在那个东西——是针头,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闪光,鼻子里嗅到了药物的气息,这些信息像是潮水般在脑海中涌起。而她的身体,准确来说是右手,则在那个东西碰到自己的皮肤之前就猛地将其攥住,然后“咔嚓”一声捏碎了那本该是强化玻璃和合金构成的特殊针管。
然后,乐乐顺势伸出左手抓住了那人的右手腕,右手往后一探抓住对方的肩膀,腰胯配合发力,“砰”的一声,把那人从自己背后抡了起来,重重摔到地上。
“什……”乐乐瞪着地上被摔得岔气、翻白眼的坏蛋,她的大脑则追了上来,发出一连串震惊的乱码。
但还不等她开始骂娘,她的身体再次接管主动权,向右猛地一闪——“咻!”
那竟然是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声。
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乐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模糊的意识到自己移动的速度很不正常。因为正常人是躲不开子弹的,而她甚至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就已经开始闪避了。就好像她在黑暗中看到了对方举枪瞄准自己,预测到了子弹轨迹,然后精心计算了闪避的距离,几乎和子弹擦着过去。
但乐乐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正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一下到了那个举枪的坏蛋面前,一把拍开对方的持枪手,右手攥成拳头砸在了对方的下巴上,打得这个一米八的蒙面壮汉像袋垃圾一样倒在了地上。
里昂,去找里昂。
但他不在楼下,因为乐乐今晚告诉里昂让他先走,而她站在路边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对方骑车离开的背影。傻瓜,傻瓜,傻瓜。
乐乐转身朝门口跑去,心脏狂跳,过载的大脑无法提供任何可行性方案。不过刚冲到楼梯口,她就看到又有两个穿着黑衣服、蒙着脸的壮汉拿着枪往上冲,截断了乐乐的退路。
“杀人啦!”她大叫了一声,扯着嗓子用尽所有的肺活量在喊,“救命啊!”然后乐乐拔脚往楼上跑去,一边跑一边继续喊:“快报警!有人开枪杀人!”
楼顶通往天台的门是锁上的,但乐乐一脚就把门踢飞了。肾上腺素,她歇斯底里地想,这一切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
天台上没人,但她把门踢坏了,也就是说她没法把门关上把人挡在下面等警察赶来救她。
乐乐绝望地跑到天台的边上,抓着栏杆往下看。下面不是公寓楼正面的那条街,但就算是,里昂也不会在下面等着。他又不会猜到自己会被人袭击。
她究竟为什么会被人袭击啊?是保护伞公司吗?姐姐还好吗?
那些人追上来了,乐乐往旁边走了几步,虚张声势地吼道:“别过来!”那些人居然真的像是被吓到了。一共三个,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两个举枪对着乐乐,剩下一个那对讲机不知道给谁说话:“目标已被激活,请求火力压制。”
乐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但“火力压制”怎么听都不是好话。她转身朝天台的另一侧拔腿跑去,听到枪声,感觉到子弹从身侧擦过的疾风。这栋公寓楼对面还有一栋,高度差大概不到十米,距离少说也有十五米,她想跳过去的话速度起码得是……
还来不及心算,乐乐已经借着惯性跳了起来,在栏杆上借力一蹬,咬紧牙关向前纵身一跃!
风在耳边呼啸,而乐乐落在对面的楼顶上时顺势着地打滚,甚至没有减速就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向前冲去,紧跟着再次跃起,跳向对面的那栋楼,然后是下一栋。
几分钟后,她甩开追兵,悄悄沿着某栋楼的消防梯回到了地面。阴暗的小巷十分陌生,乐乐只能大致判断出自己的位置,离警局或者里昂家都十万八千里。远处有汽车喇叭的声音,还有脚步声,但时间不早了,而乐乐没看到任何行人,附近也没有还开着的便利店之类的。
这就只是个该死的阴暗小巷,仿佛为谋杀之类的事件量身打造的僻静场所。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乐乐不觉得自己真的甩开那些人了,她觉得那些人不追到自己不会善罢甘休的。但要去警局吗?威斯克如果也是保护伞的人,他会不会也把自己抓起来?如果去找里昂,会不会把麻烦带给里昂。就算里昂自己应付得了,但他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万一连累到他们怎么办?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乐乐原本都不想仔细思考的,但显然目前并没有顺其自然这个选项。
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是两个人,穿着作战靴,脚步声很轻、很独特。
乐乐四下一看,掀起一个垃圾桶的盖子,看到里面没满于是立刻跨了进去,抓着盖子盖好,只留下一条缝。
“目标应该就在附近。”一个人说,“检查你的武器。”
“武器根本没用,你看到她躲子弹的速度了。”另一个人听起来很不平,“我才不去找死。”
“你拿了钱,就要为老板办事。”头一个人的语气严厉起来。
“老板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第二个人愤怒起来,“之前我们的人都是有去无回,肯定是被目标给杀了。即便这样,老板还想着活捉目标。他应该给我们配发毒素,必要时彻底终结目标。”
“你这个傻瓜,我们是在保护伞的地盘上,你还想扛着火箭筒来执行任务吗?”
乐乐轻轻捂住了嘴。
这些人不是保护伞的,那会是谁呢?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把她称为“目标”?
脚步声在巷子里持续了一段时间,但那两人终于还是转身向外走了,他们没发现乐乐躲在垃圾桶里,太好了。
“咻!”
乐乐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然而倒下的却是那两个追杀自己的坏蛋之一。另一个还来不及举枪反击,就在第二声枪响之下跟着倒地。
是谁?是他们内讧了?不对,虽然枪声都是经过处理的,但听起来不是一种型号。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不是作战靴,而是皮鞋。那个枪手把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扛走,听起来慢条斯理。
乐乐想要屏住呼吸,但知道那只会让自己在憋不住的时候发出更大的动静。
是谁?究竟是谁?
她转动眼球从垃圾桶的缝隙中望出去,却只能看到一部分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衬衣、西裤,交叉式武装带,浅色的头发,这些一闪而过,而乐乐猛地醒悟。
这个人是阿尔伯特·威斯克。
下一秒,威斯克朝她的藏身之处转过身来,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对上了乐乐。
威斯克慢慢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