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月这天晚上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柔软而温暖。
一觉睡醒,仿佛沉疴尽去,浑身上下洋溢着轻松,每个细胞都在欢乐地沸腾,奔走相告着自己的开心喜悦。
翟月走出房间,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江望舒面对面,唇弯了起来,“早上好。”
“早上好,”江望舒温声道,“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餐,等会儿回医院。”
翟月按照江望舒所说行事,洗漱吃早餐,再把今早要吃的药吃了,而后坐上江望舒的车,回到了医院。
因为明天要做手术,今天做了更多的检查,翟月全程配合,只要看见陪在一旁的江望舒,他就生不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
到了要手术这天,江望舒握着翟月的手,“小朋友,等出院我带你出去玩,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去海族馆看海豚表演,再带你去游山玩水,领略这个世界的大好风光。”
翟月感受到江望舒与自己相触的手上冒出了汗水,回握江望舒的手,“不要太担心,你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我,”睫羽垂下,打落一片阴影,“在有归处的此时此刻,我不会产生不该产生的念头。”
江望舒在翟月额头落了一吻,“我相信我的小朋友会健健康康的回到我身边。”
翟月握着江望舒的手没有放开,低头亲了亲江望舒的指尖,“会的。”
翟月他有一个未对外人言的秘密,他偷了一缕月光私藏心底,又不知满足地窥伺着高悬于天的明月,而今明月自愿落怀,他不可能让这轮明月被乌潭吞没。
……
翟月被护士医生推进了手术室,睁着的眼看着明亮刺目的无影灯,麻醉发作,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退散,最后脑中残留的唯一画面是他邀江望舒看月的那个夜晚,天上的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江望舒坐在手术室外,身旁还陪着曲止誉。
过于安静的氛围,让曲止誉终于忍不住出言安慰:“望舒,你也别太紧张,手术成功几率是很大的。”
江望舒双手的手指交叉紧扣,尽量缓解着自己的焦虑担忧,听到曲止誉的话,勉强勾了勾唇,“这不是说不紧张就能不紧张的。”
曲止誉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安抚地拍拍江望舒的肩,“你家小朋友福大命大,肯定会好好的。”
江望舒点点头,还好他身边还有个朋友能陪着,想及此处,用难掩心中的酸涩,当初小朋友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焦虑等待时,又是怎样的无助难过?
在焦虑紧张下,时间过得既快又慢,感觉灵魂被煎熬了很久很久,然而转瞬间,时间就已消逝。
手术室的门打开,江望舒急忙上前,“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解下口罩,笑着说:“手术很成功,之后只要好好休养,按时回医院复查,问题就不大。”
江望舒呼出口气,随之浑身都感觉到虚脱泄力。
曲止誉搭了把手扶住江望舒,“这下放心了吧?”用着打趣的语气说,其实他也狠狠松了口气,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翟月没能下得了手术台,他这个好不容易对人动心的朋友,会何等崩溃,好在无碍。
江望舒站直,随着昏迷的翟月重新回到病房,翟月脸上毫无血色,苍白虚弱,江望舒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小朋友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真好,真的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翟月意识昏昏沉沉,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睡得疲惫不堪,骨头都酸疼,不舒服极了。
挣扎着睁开眼,嘴中轻“唔”一声,身体是僵硬麻木的,很难受。
浑噩的脑子一卡一顿,思绪迟缓的如人走在泥沼中。
江望舒听到了病床上的动静,几步就到了病床前,先按了铃,才低头问:“小朋友,你感觉怎么样?”
翟月的眼睛半睁不睁,眼中迷蒙一片,一看就不是特别清醒。
江望舒坐在翟月病床旁,握着他的手,絮絮道:“小朋友,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能与你在一起,更是幸运中的幸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朋友,温柔又坚韧;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花,能绽放出最漂亮的花朵。”
在江望舒好听的声音中,翟月越来越清醒,手上聚力回握江望舒,“谢谢,我的明月。”声音因虚弱,很低很缓。
江望舒抚了抚翟月的发,“等医生问完问题,你再好好休息休息,等你好后我们再说。”
江望舒退开给医生让位置,刚才是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见到小朋友清醒那瞬间,想了许多许多,想说的更多,才会忍不住开口。
翟月分了一半的心思在江望舒身上,剩下一半用来回答医生的各种问题,配合着他们的检查。
真好啊~现在的时光真好啊~
……
翟月养病的时间很无趣无聊,好在还有江望舒陪在一旁,每天能听他讲些新奇有趣的故事,分享些新鲜趣事,时间又不觉无聊了。
今天是手术结束的第四天,翟月日常动作没问题了,两人坐着电梯下楼,找到了另一个科室——精神科。
翟月紧紧牵着江望舒的手,承认自己精神有病,不是一件多令人愉快的事。
“小朋友,别紧张,别害怕,我在呢。”江望舒笑颜温柔。
翟月紧绷的情绪稍缓,在江望舒的陪同下一起进了诊室。
里面的医生见着进来的两人,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翟月身上,“请坐。”
两人坐在医生对面,医生姓张,是个一眼看去就觉得很亲切和蔼的大叔,张医生对两人间的亲昵没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对于这种毫不避讳的做法来说,他们不会因此来找心理医生。
“我们先简单聊聊,”张医生对着翟月温和道,“不用紧张,就简单聊聊最近令你开心的事。”
翟月紧了紧指节,很清晰的感受到江望舒的温度,平静开口:“我有了个爱我的人,他给了我一个新的家,我没有死在手术台上。”叙述的很简单,多的半丝延展修饰都没有。
张医生一直保持着笑容,听完翟月说的话,看了看江望舒,用着肯定的语气说:“你先生一看就是位很优秀的人,并且我能看出,他很爱你。”后面的话打趣又认真。
翟月侧侧头,恰好与江望舒温柔带笑的眼对上,稍微有点不太好意思,头转回对着张医生,轻轻“嗯”了一声。
张医生,“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
翟月,“喜欢,他是个很好的人。”
江望舒这算是第一次听小朋友说喜欢他,虽然不是对着他说的,但的确是对着他说的,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张医生,“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讲一讲吗?”
翟月明显比刚进诊室的时候放松,“算是网恋吧。”有点迟疑,在话说出来后又忍不住发笑。
张医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很有意思,那你们是聊了多久后面基的?”
问起这个问题,翟月脸上的笑脸了敛。
“是不方便回答吗?”张医生道,“若是如此,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翟月说,“我发烧烧迷糊,不小心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了,他很心善的找来了医院。”
张医生,“你们真的太有缘了。”
翟月刚有点紧绷的神色又缓了下来,“我们的确很有缘,连名字都恰恰好。”
对着张医生感兴趣的神色,翟月炫耀般地说:“我叫翟月,他叫江望舒。”
“是吗?没想到现实中真能发生如此凑巧的事。”医生说,“既然说了最近开心的事,那也说说最近令你不愉快的事吧。”
翟月并没有逃避,他都选择来看医生了,当然就不会再逃避,“我的父亲意外去世,我的母亲手术失败逝世,”说完这两句,并没有停,
“我其实没那么难过,因为在那之前,我父亲.家.暴.我和母亲,母亲.家.暴.于我,我为了父亲的赌债和母亲的医药费,一直一直忙碌奔波,我认为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好的,活着这条路不好走,迈向死亡的路肯定是条坦途,他们的逝世恰好让我毫无牵挂,毫无留恋。”
“到如今,你的想法是否有所改变呢?”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江望舒。
“活着这条路很难走,崎岖弯折,”感觉到江望舒收紧的手指,轻笑道,“但若是两个人的话,好像继续走下去,亦无不可。”
“这很好啊,你们肯定会一直幸福的。”张医生找出两份测试表,推到翟月手边,“不是很难,按照你的想法写就行。”
翟月松开江望舒的手,拿起笔,写地刷刷的,快极了。
张医生有瞬以为翟月是在乱写,等拿到写好的测试表,仔细看过,就发现翟月并没有乱写,看完检测表,将检测表压在手下,
“我们继续聊聊,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并没有谈从检测表上看出了些什么。
“我分不清什么事让我开心,什么事让我痛苦,每天的想法都很割裂……”
翟月没有丝毫隐瞒,与张医生聊了许多许多,说完过后,轻松释然,还有点茫然。
“你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张医生说,“你是个很通透明白的人。”
翟月未出言否认,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儿,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儿。
“可能需要吃一段时间的药,”张医生说,“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只要一直保持现在轻松的心情,很快就会好的。”
“别总闷在一个地方,多出去走走,看看大自然的或秀丽或险峻或壮美的风光,多去感受感受各地的人文特色,培养一定的爱好……这些都是对调解情绪有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