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愣两秒。身后声响仍在继续,盛周还举着手机:“你不拍几张吗?”
“你不是拍了吗?”我重新转过身,对着天空拍了几张。
……
八点开始的烟花,八点半才结束。
最后一束火光落下时,我掏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
剩下的人在那边互相发照片,我本只想加上刘莹和周胜欣的联系方式,白承允拿着手机说顺便加一下好了。
于是稀里糊涂四个人都加上了。
他们回去是一起乘公交车,正好赶上最后一趟。
“阿许、舟舟,今天玩得开心吗?”坐上妈妈的车,被暖气烘烤着我直接安详闭上眼,听到问话又和盛周异口同声:“很开心。”
许经丽女士笑得很开心:“那就好。”
我闭着眼,突然想到个事。
妈妈在这里,也不能大声问出来。为了提醒他,我先踹了他一脚,然后打开手机和盛周的聊天框。
【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小名了?】
盛周手机响了下,他没动,还是很悠闲地闭着眼。
你装什么死呢。
我思考了下,打字:【把你拍的照片发给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在后面又加上【舟舟】。
又嫌不够,我弯着眼删改增添。
于是盛周下车看到的消息便是——
【请把您拍的照片发给我。】
【敬爱的舟舟公主殿下。】
……
我猜盛周一定是在报复我。当我半夜被他发的照片轰炸的时候,我如此想道。
三天小短假很快过去。
学校里很快被两种气场笼罩,一种是努力奋斗为期末考试派,另一种是欣欣向荣为快乐寒假派。
临考试前,我还和盛周打了个赌。
我说:“赌谁能年级进步二十名。”
盛周说:“……我上次考试年级排名第三。”
我:“第三名怎么了,第三名很厉害吗?人们只会记住第一高的山峰是珠穆朗玛峰。”
盛周:“……”
我:“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这样吧,我来考考你,世界上第三高山峰是?”
“干城嘉峰。”盛周秒答,一副明明很得意,但是还是要装作谦虚的表情:“抱歉,我们地理老师把地球上前十高山峰都告诉我们了。”
我愉快地笑了下。
“傻子,”我看着他,“那叫作,干城章嘉峰。”
盛周脸上谦逊的笑容消失,转移到了我脸上。
当他以一种很难言喻的表情盯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气着盛周原来是一件这么好玩的事情。
期末考试总共考了两天,最后一科是地理,最后一题是根据看地图上标的ABCD写出它们的名字。
我其实挺喜欢学习地理的,当笔尖顺着弯弯绕绕的海岸线、山脉,我便能直观清晰地看见这个世界的模样。
或许等到我以后学习的愈发深入,就能单纯凭借一处土壤,一个屋子,甚至一角天空,就能知道是什么地方。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心里一样。
……
考完试后已是下午四点半,直接放学,校园里一片欢天喜地,我亲眼看见两个男生因为在走廊里跑被教导主任抓住训了一顿,这两人也不恼,嘻嘻哈哈说,老师再见,新年快乐啊老师!
主任都气笑了。
我收拾完书包,想对一下英语卷答案。正和班主任聊几句时,夏崇理走过我身旁。
他对视线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敏锐,一转头,我,班主任纪彤瑶和他三个人一起对视上。
“……”
夏崇理顿了顿。
身边不少同学收拾完书包走人,路过讲台还不忘说一声:“纪老师再见。”
夏崇理垂下眼,低声说了句:“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纪彤瑶忙说,夏崇理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教室。
“……哎。”纪彤瑶叹了声气。
我一目十行扫过选择题。
“季许风。”
我抬头,“怎么了老师?”
纪彤瑶,二班班主任兼英语老师,虽然有些年轻,但教课水平高,也极其负责任。一班二班对她的评价普遍很好。
我很喜欢她,不仅因为问英语问题时总会被很细心的讲解,还会有一些适当的扩展,还因为有时候还可以和她聊聊心事,相当尊重学生。
“你平时和夏崇理有一些交流吗?”她问道。
什么交流?
是指还未打开话头就被强行关闭吗?
“说过话。”我微笑了下,不自觉揉皱了一角试卷。
纪彤瑶脸上还是一幅担忧的表情,喃喃道,“我总有点儿担心他……”
我想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觉得夏崇理还挺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的。的。
但我没有直接表达出来,只是觉得纪老师能这么关心学生的心理状况挺不错的。
她的话没说完,静默了几秒,她又舒展开眉头。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好办法。
我突然后背发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迅速一眼扫完答案,差不多估了个分,笑了下说声老师我先走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推开门,寒风穿过走廊,刮抖了一片阳光。
盛周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干城章嘉峰,走吧。”
我没绷住:“你别说,它还真考这个了。你没写错吧?”
盛周点了点头,说当然没有啦。
“哦对了,那个赌注还生效哦。不过内容改了。”
他侧头看我,我说:“谁年级排名往后退一名!就要在新年的时候当着大家伙的面表演才艺!”
盛周面无表情:“你但凡早点说。”
我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心情万分愉悦。
寒假来了。
-
“呲啦。”
我扯掉日历的一页。
一月二十号,大寒。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是这一年里最冷的一天。
也是从这天起我家就开始除旧扫尘了。茶几下的地毯要洗,门框上的污渍要用酒精湿巾擦,地板要拖的很干净。我爸一边念叨一边拖着地,我在旁边任劳任怨的擦桌子,比起我爸娴熟的手法,我就显得很忙,但是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妈妈在厨房哼着歌煮腊八粥,屋子里满是热气和香味。
偶尔也是可以忙里偷闲。比如瘫在沙发上剥砂糖橘,橘肉嫩的可以爆出水,吃一口又甜得上瘾,我一口能吃好几个。最后我吃的一发不可收拾,又再跑去楼下的云朵小卖部买几袋回来。
年货也买了一大堆,基本的茶酒肉,还有走亲戚时必备的袋装糖果和坚果一类。
看着家里大包小包的,不知为何我心里竟十分满足。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熊冬眠前要找好多好多食物堆在自己的窝里,然后安心的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期末考试成绩也下来了,我进步巨大,每一科都稳定发挥,进年级前五十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爸对此的反应倒是非常平淡,有一种“你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的骄傲感,我妈倒是挺高兴,说新年压岁钱给我翻倍。
我去和盛周炫耀,发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盛叔叔说盛周之前搬年货的时候腰不小心扭了一下,不过好在只是简单软组织损伤,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大吃一惊、深表同情、痛心不已。
盛叔叔关上卧室门,一直等到外面没有声音,我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盛周缩在被子里咕涌了几下,看上去挺不满意的。
我一路笑到他床边,他把脸都盖上了,又翻到一边儿去。
在我印象里,盛周自从出了多灾多难的幼年期后就化身成了超级赛亚人,再没生过病或受过伤。
我笑到嘴角发酸,膝盖跪上床边想掀开被子,看看盛周的表情顺便问问扭腰的感想。
“怎么啦盛周?害羞啦?”我一边扯被子一边问。盛周这人手劲怎么大,我俩好像在拔河。
“别害羞嘛!不就是扭了下腰吗哈哈哈哈!我不会说你像老年人的!”
下一秒盛周突然松劲了,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上半张脸。
对上盛周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更忍不住了,垂下头低声笑起来。
“至于吗。”盛周说。
“啊,生气啦?”
我和他对视。盛周垂了垂眼,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冷漠,像刀子一样,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剖解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
我把他床头柜的镜子怼到他脸前,然后和盛周同时大笑出来。
“盛周你别模仿人生气的表情了,”我说,“那不适合你。”
“那什么表情适合我?”
我从家里带了两袋糖,里面是玻璃糖,糖纸被阳光一照,便能反射出斑斓的彩光。
我给了盛周一袋,自已又剥开一颗蓝色的,放进嘴里。
“那肯定是笑啊。”嘴里甜味蔓延,“盛周你就长着一张笑脸。”
盛周笑了下:“这样?”
我点头:“经典皮肤。”
我们吃着糖,盛周突然说:“其实你今天的表情就还挺少见的。”
我顿了下,“什么表情?”
“笑得很开心,完全忍不住的样子,还挺少见的。”
“有吗?”
盛周严肃地说:“有的,你平时就像是这种表情——”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色一下变得很淡,没什么表情。
我:“……盛周。”
他轻轻看过来,面色不变,见我许久不说话,又轻轻皱了皱眉:“怎么了?想说什么。”
我掀起被子把他脸盖上:“好了好了,安息吧,盛周。”
盛周在被子下笑,我膝盖跪得发麻,站起来环顾了一圈。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炫耀一下我期末考成绩的。”
盛周说:“能看出来。”
我转头,他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毕竟也只有学习进步才能让你这么愉悦了。”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盛周说得对。
……
大年初一前一天,我家开始贴春联。
我站在大门前,盯着白墙的位置开始目光测量。
“我不是有意催你。”站在我身后的盛周右手提着上联,左手提着下联,鼻尖都有点儿发红,“十分钟过去了。”
我朝后招了招手,盛周递过上联。
“上一年我贴的时候就把上联贴歪了。”盛周说。
我的手微微颤抖。“别咒我。”
“当时我和我妈都巨难受。”
“强迫症是遗传。叔叔怎么说?”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贴上上联。
“我爸把下联也贴歪了,说这样就两歪抵消了,从今以后便走的全是正道。”
我几乎能想象到盛叔叔说这话时上扬的语调了。
说起来盛周家还真挺互补的,周阿姨性格不善言辞,还带着职业病般的严谨和强迫症,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又不太敏感,对一些事总有点懵懵的感觉,我妈妈说周阿姨这一点最可爱了。
大家都说盛周性格大部分像盛叔叔,脾气好,包容心强,体贴还善良。
但是有的时候,我总觉得盛周和盛叔叔的温和不太一样。盛周是很天然的一种,盛叔叔不是,他应该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盛周,叔叔阿姨和你讲过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吗?”
盛周递过下联:“说过。”
我一边贴一边好奇:“说过什么事啊?”
该贴横批了。我转头去看盛周,他轻轻眨了下眼:“以后再和你说。”
我愣了,他已经拿上横批站在小板凳上一板一眼地贴起来。我抬眼看他背影,青涩的线条一路蜿蜒朝下,他一直在坚持锻炼,手臂的流畅曲线初见雏形。
盛周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感觉会是那种会被推销的盯上冲业绩的韭菜,但是会一板一眼问很多细节问题又不买的人,麻烦而不自知。
感觉很难想象他当爸爸的样子。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想这个。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