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顾清晨的预感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这辈子在顾清晨不遗余力的自我推销之下,他与弟弟的读书天赋终于得到了武安侯府的重视。
这似乎也成了女主亲娘坚守爱情的底气与底牌,以至于她在女配赵如惠面前更是愈发地强势起来。
腊月初五,雪下了一场接一场,时间也慢慢进入了到年尾。
岑夫子说再过十日,也就是腊月十五的时候,琢玉斋大概就要放年假了,等到明年正月十五过后,才又继续开馆。
天气依旧是冷飕飕、阴沉沉的,夜里下过一场雪,墙角盛开的红梅树上,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仿佛要将那几点盛开的“火焰”给扑灭了似的。
顾清晨带着漏指的羊毛手套,端坐在桌案后头,正一笔一划地练着毛笔字。
他上辈子只是初中毕业,学历虽然不高,但该认的字儿,也几乎都是认全了的,可惜这辈子却成了个半文盲。
大夏朝承袭的是汉文化,文字当然也是方块汉字,只是里面顶多有一半左右是简体字,剩下的依旧是承袭赵宋时期的繁体字。
也就是那一部分繁体字,顾清晨连猜带蒙的,也只认识一半一半吧。
哎,同样是穿越者的高祖皇帝怎么就没活过一百多岁呢,他但凡能再多活几年,剩下的那一部分繁体字,估计也得化繁为简了。
顾清晨心无旁骛地写完最后一篇大字,岑夫子看过之后,表扬他写字大有进步,这让顾清晨很是欢喜,瞬间就有自信了呢。
临近午时,岑夫子一一点评过学生的功课之后,便挥手散学。
几个学生连忙起身,对着夫子躬身行礼,等到岑夫子离开之后,才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书箱。
顾清朗只等岑夫子刚一走出春晖堂,便“嗖”地一下凑到顾清晨身边,神神秘秘道:“晨哥儿,你知道瑞堂兄今日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顾清晨和弟弟在武安侯府里没有半点儿根基和人脉,就连留云居里面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兄弟都不一定清楚,就更别说是留云居外面了。
瞧见顾清朗一副“你快来问我啊”的表情,顾清晨也乐得配合,摇头好奇道:“不知道,二堂哥可知是为何?”
顾清朗憋了一上午的八卦,这会儿终于能说出口了,便有些迫不及待道:“瑞堂哥没来上课,是因为二婶一大早带着他和瑶妹妹回公主府告状去了,你猜二堂婶要告谁的状?”
顾清晨大概已经猜到了,却依旧配合问道:“告谁的状?”
顾清朗十分愤慨地揭晓答案道:“当然是告我二叔的状,我二叔也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动手打了我二婶!……你猜我二叔因何要跟我二婶动手?”
男主跟女配动手,百分之一百是为了女主。
顾清晨不想猜,只低垂着眼眸,有些为难道:“父亲与县主不和,是因为我阿娘的缘故么?”
美得超凡脱俗的少年,脸上全是茫然与不安,顾清朗突然有些不忍心,忙宽慰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到你阿娘头上,你阿娘虽然言语挑衅了一些,对待二婶的态度也不够恭敬,但二婶直接让仆妇将其拿下,又下令要将你生母乱棍打死,这也确实是罚得太过严厉了一些。”
哇哦,主线剧情竟然都已经推进到这里来了?
比起上辈子可是提前了将近半个月呢,顾清晨估摸着多半是受了他们兄弟能来琢玉斋读书的影响。
顾清朗见他神色不对,便以为顾清晨是在担忧生母的安危,可一想到二房那边闹出来的鸡飞狗跳,便有些不以为然地安慰道:“你放心好了,那些个乱棍还没碰到你阿娘身上呢,二叔就及时赶到了,你阿娘没挨着打,反倒是二婶……,被盛怒之下的二叔给打了一耳光。”
哎,也就是因为这一耳光,他们武安侯府这个年怕是要过得不安稳,也不畅快了。
原著里近万字的剧情冲突,到了顾清朗嘴里,也就只剩下三两句话。
顾清晏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不懂其中纠葛,只心里面疑惑:到底是别人欺负了阿娘,还是阿娘欺负了别人,又或者是阿爹欺负了别人,保护了阿娘,可阿爹欺负的别人,又是阿爹的媳妇……,哎,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啊。
顾清晨却没有那么多纠结,只跟顾清朗说了一声“告辞”,便要带着弟弟离开。
却又在踏出春晖堂之前,特意将属于他和弟弟的笔墨纸砚,以及好几册书籍都给收拾进了书箱里。
顾清朗奇怪道:“收拾这么干净做什么,明日还要继续上课呢。”
顾清晨没有回答他,只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明日要是能来,再带过就是了。”
顾清朗听了这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们兄弟牵着手踏出院门,身影融进了天光和树影里,竟有一种武安侯再也留不住他们的错觉。
温麽麽早就等在琢玉斋外面,瞧见顾清晨兄弟出来,她神色如常,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他们回了留云居,依旧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兄弟的衣食。
只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你想装作无事发生,便能当作无事发生的。
等到原本该去出发演武场练习骑射的点了,温麽麽才带着几分同情,很是委婉地告知顾清晨兄弟道:“这都快到年底了,夫人心疼两位少爷年纪小,学习辛苦,今儿早上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两位少爷暂时不用再去琢玉斋跟演武场了,先开开心心、轻轻松松过了这个年,等到了明天开春,再仔细规划……”
温麽麽瞧见顾清晨眼里的了然,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清晏不明缘由,只有些失望道:“麽麽,我不辛苦,我喜欢读书,我可以一直学。”
“……”
温麽麽心尖儿狠狠地颤了颤,她赶忙撇过头去,不敢叫顾清晏瞧见她因为不忍心,而红了的眼眶。
顾清晨无奈叹气,面对面地揽着弟弟的肩膀,装作可怜道:“小晏记性好,只一遍就能记住,可惜阿兄没有小晏聪明,这几日学得实在辛苦,好想休息一下呀。”
顾清晏回想起阿兄夜里反复背书的模样,一下子就被说服了,很是体贴道:“那就休息吧,反正我迟早是能考中状元的,少学几日也没关系。”
温麽麽在旁边瞧了个齐全,这会儿更是心疼得厉害,多懂事的两个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亲娘啊。
寿山居那边,薛兆姝等来了丫鬟的回话,知道了温麽麽已经跟顾清晨兄弟说了,暂时不能去琢玉斋的事情。
那丫鬟不敢欺瞒,原原本本地将顾清晨兄弟的反应和答话,都一一复述了出来。
薛兆姝和李青荫听完,都齐齐叹了一口气。
薛兆姝有些心疼,也有些恼怒道:“送他们去琢玉斋,原本也是爱惜两个孩子的读书天赋,却不想竟成了刘云雪作妖的筹码!”
李青荫闻言同样惋惜,忍不住讥讽道:“娘,自从来了武安侯府之后,那位刘娘子的种种作为,可真是一丁点儿都没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考虑过啊,她这是铁了心要跟二弟妹斗呢,怕是只会将两个孩子利用到底,根本就不会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而妥协。”
薛兆姝不屑道:“她自己是什么家世,赵如惠又是什么家世,她拿什么跟赵如惠斗?就凭老二的那一丁点儿偏爱?就等着瞧吧,等到遂平公主和南雄伯动了真格的时候,第一个认怂的就是老二!”
李青荫也想不明白刘云雪高调又强势的底气是什么?
不过再是想不明白,事情也已经闹出来了,就看赵如惠的娘家会做出如何反应吧。
遂平公主名叫纪维芳,跟当今圣上同父不同母,关系算不得多亲近,但也不算差。
早些年下嫁到南雄伯府,与南雄伯赵桓钺只育有一女,便是端华县主赵如惠。
南雄伯与遂平公主关系不睦,早几年前就已经是分府别居,各过各的了。
如今赵如惠顶着一个巴掌印,带着儿女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倒是一下子又将心思各异的夫妻俩,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公主府正院大堂内,南雄伯被人从枢密院衙门里叫了过来,黑着脸听女儿哭了半天,不是在咒骂刘云雪目无尊卑,就是在抱怨顾万钟凉薄无情,车轱辘似的来回转,就是没个具体的方向。
南雄伯终是不耐烦,怒吼道:“别哭了!说来说去,你就说这日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过吧,真要是不想过了,老子亲自上门去打断了顾万钟的手脚,再逼他签下和离书,从此一拍两散!”
这是南雄伯的真实想法,他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顾万钟那小白脸,也就是自家女儿瞎了眼。
顾清瑞带着妹妹顾清瑶守在母亲身边,听了外祖父这话,兄妹俩对视一眼,面上都升起来几分不安,却又不敢随意插言。
赵如惠一下子忘记了哭,恍惚片刻之后,竟冲着南雄伯质问道:“我才是二郎的原配夫人,他消失了十年,我便等了他十年,凭什么是我要和离,要滚也该是刘云雪滚出武安侯府去才对,爹爹你不帮着我出气,为何还要逼着我退让,呜呜呜……,您实在是太让女儿寒心了。”
遂平公主也在一旁帮腔道:“哼,你爹爹向来是如此,他眼里就只有他们赵氏一族的利益与兴衰,什么时候将咱们母女放在心上过。”
“……”
南雄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得他险些吐血,烦躁的情绪直冲脑门!
又是这样,又他娘是这样,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蠢婆娘,生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闺女!
偏偏这蠢婆娘还在那儿继续翻旧账道:“你爹爹若是真心疼你,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赵氏宗族,同意过继嗣子,百年后直接将爵位传给外孙,总比传给隔房的侄子强。”
南雄伯心里将以往解释过无数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爵位不是他赵桓钺一个人的,是赵氏无数先祖拿命换来的,凭什么要传给一个姓顾的呢,就算是他外孙也不行啊。
遂平公主偏偏还理直气壮道:“真要有爵位在前面吊着,你看看那顾万钟还敢不敢提平妻一事,更别说是动如惠一个指头了!”
这般奇葩的言论,别说是南雄伯了,就连顾清瑞都忍不住抬头瞧了外祖母一眼,待瞧见外祖母是真真切切地这般认为的时候,心里只觉得荒谬无比。
尊重并爱护为自己生儿育女、打理家事的发妻,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就如祖父对待祖母、大伯对待大伯母那样,为什么到了父亲这里,却需要外祖父拿赵家的爵位作为报酬呢。
顾清瑞脑子里乱得很,却还在试图一点点地理清思绪。
那位从蜀地而来的刘娘子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父亲更是明晃晃地偏心于她。
祖父和祖母顾及着那两个很有读书天赋的庶弟,再加上母亲平日里的一些所作所为,怕是也不会过多地插手二房妻妾之间的争斗。
想来想去,顾清瑞陡然发现,外祖父所提议的和离归家,对于母亲来说,或许才是摆脱内耗的最优选择。
耳边依旧是母亲在哽咽哭泣,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咒骂与抱怨,顾清瑞稳了稳情绪,突然出声道:“娘,父亲宠妾灭妻已经是事实,与其在武安侯府凭白消耗心力,日子还过得不痛快,您不如就回到外祖母身边吧。”
赵如惠哭声陡然一顿,就连遂平公主也惊讶万分。
母女俩俱都诧异无比地看着顾清瑞,却是赵如惠最先开口道:“我若是回了娘家,你和瑶儿要怎么办呢?”
关于这一点,顾清瑞却十分有信心,脱口而出道:“您不必担心我跟妹妹会如何,父亲本就是个没担当的,他对刘娘子生的两个儿子都不见得有多上心,我和妹妹就更靠不上他了,不过只要祖父和祖母还在的话,就不会不管我和妹妹的,肯定是会为我和妹妹安排打算好的”
顾清瑞这话刚一说完,南雄伯还来不及欣慰,就见自己那个蠢闺女满脸不悦道:“你父亲只是受了那个村妇的迷惑,再说了,你们兄妹可是武安侯府的嫡出血脉,岂是那两个孽庶能比的!呵,你祖父和祖母从来都只偏心大房,真要是指望他们,你和瑶儿将来能有个什么前程。”
说完这些,赵如惠又神经兮兮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不,我不能离开,人人都说他死了,只有我才相信他还活着,我等了他十年,怎么就等来这么个结果呢?我堂堂端华县主,真要是输给了那个农妇,那我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赵如惠越说越是控制不住情绪,最后竟歇斯底里地对着最亲的亲人无差别攻击。
她一巴掌拍在顾清瑞身上,狰狞指责道:“你这个亲疏不分的糊涂东西,你倒是真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