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寝了,因此只能等安七有时间找的时候,再来教她。
夜玫过来,安七便道:“姑姑请坐。”
夜玫道:“奴婢不敢,奴婢站着就好。”
安七笑笑,不疾不徐的说:“一则姑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与我又是教学关系,我们之间论主仆可以,论师生也可以,本不好分上下高低,姑姑自然是能坐的。二则这点茶手艺,即使姑姑可以站着教,那我也不能站着学啊,为寻个方便,这样私下里的规矩,姑姑大可不必过于迂腐。还请姑姑坐下吧。”
夜玫本来也就是随便推辞一下,安七这一番话不骄不躁、有理有据,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来,是以夜玫也无法再拿乔。
玄凌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安七在悬壶注水。
女子身姿窈窕,挽袖持壶,无端就让人心思平静下来。
玄凌轻笑一声:“朕倒不知,莺儿还有这样的爱好?”
安七惊觉,便停下动作,转身下榻,行礼,又茫然的说:“不是皇上说要来喝茶么?”
玄凌:“……”
喝茶只是随口说说,自然有下人会准备,他并没有说要喝她泡的茶啊?!
他说的是来看她啊!
玄凌有些忍俊不禁,装模作样的点头:“是,所以辛苦莺儿了。”
安七含羞微笑:“学习新的知识,嫔妾也很开心。”
玄凌便道:“好学,莺儿大善。”转而持起一个小杯,道:“便让朕来尝尝,味道如何?”
安七便有些担忧:“李公公说,皇上惯爱八分烫的茶,这一杯才斟出来,恐怕太烫了些呢。”
玄凌只说:“莺儿有心。”见安七还站着,便伸出手来,说:“坐吧,不要这样拘谨。”
安七顺着玄凌的力道坐在对面,多少有些拘谨,想了想,做出一副努力寻找话题的样子来,说:“今日嫔妾去拜见了皇后娘娘与诸位高位妃嫔,诸位姐姐对嫔妾都很友好呢。”
玄凌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哦?”便是要认真听听这小丫头又要给他告什么状。
女人么,不都那样?
东拉西扯的,无外乎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谁比谁得宠,她有的我没有……听听也就罢了,谁也别真当回事。
安七拿起一边的绢布,擦拭着小案上的水渍,一边说:“嫔妾心里很敬重皇后娘娘呢,便觉得华妃娘娘言语也太不尊重了些。”
玄凌挑眉,说:“莺儿喜欢皇后?”这倒是少见。
安七轻微的摇头:“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嫔妾等自然要敬服的,怎么会公然与皇后娘娘对峙呢?”
玄凌眸色转深,意味不明的说:“华妃向来嚣张恣意些,皇后也知道的。”
安七“嗯”一声,说:“嫔妾看皇后娘娘也不像是计较的样子。按照年龄来说,嫔妾想着,若是嫔妾家中也有长姐,便当如皇后娘娘对华妃娘娘那样,宽和而从容。嫔妾若有这样的长姐,想来幼时当是很愉快的。”
玄凌便问:“朕记得你说,你不记得你家了?”
安七羞涩的笑了笑:“对啊,就是因为不记得了,所以才会想,嫔妾家里会有什么人呢?嫔妾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呢?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呢?嫔妾又行第几,家中该行什么字?”语气中便加上了几分落寞:“只是怎么想,到底也不是真的。”
玄凌便有些心软,说:“莺儿不伤心,如今有朕,还有谁会欺辱你呢?”
安七有些茫然的说:“倒是不曾有人欺辱嫔妾……”
玄凌见她这样,还当她为那些人打掩护,一时又觉得她善良,又觉得自己有些心疼她。不自觉的语气里就带上了点不悦,道:“你还瞒朕。李长跟朕说,当初在倚梅园时,比你资历深的姑姑宫女们都欺负你,使你多干活儿,却又吃不好。”
安七就更茫然了:“李公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嫔妾当初去那里是去干活儿的,可不是去当主子的,姑姑姐姐们使唤着干点儿活计罢了,谁不是这样来的呢?倒也说不上欺辱这样的……”
玄凌心下感动:“莺儿赤子之心,朕视若珍宝。”
安七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苍白的解释:“……是,是这样吗?”
玄凌显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说:“莺儿很好,比朕当初想的还要好,朕很欢喜。”
安七满脸都写着“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的茫然,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其实,其实嫔妾也没有那么……那么好……”
oh fuck.
这小苟日的到底在脑补些什么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安七反应过来,赶忙说:“皇上不要惩罚她们,她们本来并没有做错什么。”
玄凌愣住了:“怎么?”
安七耐心的说:“姑姑们只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倚梅园罢了,这本是姑姑们的职责所在,就像皇后娘娘要统率六宫一样。万没有因为嫔妾如今成了天子嫔妃,便要一朝扬眉吐气一般的去惩治当初一同做事的人的道理。若是她们有错便也罢了,可她们并没有错,只是职责所在而已,这又有什么可怪的?”
玄凌越发觉得安七善良,又说:“你便就这样不在乎你受的委屈了不成?”
安七还是很有耐心的说:“嫔妾不觉得嫔妾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待在应该待的地方,做应该做的活计,这委屈,又是从何说起啊?”
玄凌只得放下,转而叫安七唱一首曲子来听。
玄凌独宠安七有四天,半个月内,升了她三次位分,便是正七品娘子,赐封号“敏善”,人称敏善娘子。
倒是和原先的“妙音”不同。
其实也很正常。安七扮演的余莺儿,本身就是这样的形象——善良,聪慧而好学,虽然天真,但是纯善,又敬上。
连太后也满意得很,直跟竹息说:“皇帝看上的这个宫女好,很好。倒是不像先帝看上的那几个,妖妖调调,不安分。”
竹息便说:“太后这样欢喜她,可以给她一个恩典。”
太后便笑了笑:“再看看吧。”
玄清有时候也问玄凌:“皇兄那位梅花仙子,可如何?”
玄凌说:“倒不像是精通诗书的样子,只是为人很不错,连母后也满意的很。”
玄清便不再过问。
按理说,在后妃之中,只有贵嫔及以上有轿撵,安七这还差的远。
只是玄凌心疼她每每走这样远,便特意给了她叫轿撵的权利。
安七头两回坐了,后来便不再坐。
清溪便问:“小主不累么?”
安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们也没有比我走得更快了。反而因为他们肩上还抬着一把厚重的椅子,和一个我,又要统一步调,倒更慢了些。若要赶时间,还是自己走来得好。”
这话便传到了玄凌耳中,玄凌道:“只是怕你走得脚疼。”
安七彼时正在学习磨墨,闻言呆一呆,又认真的说:“嫔妾陪伴皇上身边,并不觉得累——今日又磨了这些,皇上来瞧瞧可对?”
玄凌便露出一个和安七相仿的温柔的笑,走过去为她试墨,说:“倒还可以,只是还有些许滞涩。”
安七也拿笔一试,又在旁边李长磨的墨水里试了试,道:“果然滞涩了些,想来这也是门学问。”
玄凌怜爱的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发,笑道:“莺儿为何如此好学?”
安七唔一声,坦然的说:“因为嫔妾什么都不懂,却又私心想着,多学些东西总是不会错的。”
玄凌便赞赏的说:“很对,你很对得起这个敏善的称号。”
安七嗓子好,唱昆曲好听,唱一般的小曲儿也好听。
她要学的东西又多,学习这件事本身就是枯燥的。
所以她就渐渐的养成了一个人的时候哼曲子的习惯。
就好像安陵容那样,一个人绣花的时候哼两句小曲儿,这可是打发时间的利器。
玄凌来的时候,虹霓阁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人。
他有个很狗的爱好——他喜欢不叫人通报的一个人突袭他的妃嫔。
于是他这一次也没叫人通传,而是悄悄的进去了。
安七果然在内间。
小丫头侧对着门口坐在桌前,桌上好像什么也没放,她两只手却是在划来划去的,嘴里哼哼唧唧的,那小曲儿新鲜,却也怪好听的。
玄凌也不提醒她,轻手轻脚的走近了,才看清楚她在干什么——她在桌上扯了一截好几根并在一起的红色绣线,双手在上面拨弄得还颇有章法的样子,那绳子发出的声音低沉且并不连贯,但是却还是能听得出来,那恰恰就是她嘴里哼的曲子。
玄凌看得好奇。
“皇上看什么呢?”
玄凌一下子醒了过来,却见安七扭身子来笑眯眯的问他的样子。
“几时发现朕的?”
安七伸手指了指门框那儿,笑道:“皇上刚刚靠近那里的时候,嫔妾就听见了。只是皇上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要故意隐藏踪迹一样,嫔妾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好了。”
玄凌奇道:“你怎知是朕而不是其他人?”
安七虽然还是笑得腼腆,却又带上了一点小得意的神情,道:“嫔妾认得皇上的脚步声,况且会这样悄悄进入嫔妾的内阁,又不叫人发现的人,也只有皇上了吧?”
这得意的小表情看得玄凌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道:“往日不知,莺儿还长了一双这样灵敏的耳朵?”
安七微微后仰了脖子躲开,又起身笑嘻嘻的说:“皇上不要揉乱了嫔妾的头发。”
玄凌拿手点了点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又问:“听说昨天华妃叫你去喝茶了?”
安七不自觉的拿手捏着衣裳的绶带,道:“啊,喝的碧螺春,嫔妾原不懂得品茶。”
玄凌见她不说,反而有些心疼。
他早听说了,昨天华妃把她叫了去,明面上是喝茶,实际上是叫她跪着给华妃奉了两个时辰的茶。
恐怕现在那膝盖还肿着呢。
可昨天安七什么也没说。
他今天听小厦子说起,见敏善娘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怕是被折腾狠了,他才知道的。
今天一得闲,他便来看她。原以为小丫头不是在一个人哭就是在嘟着嘴生闷气,谁知道她却在自娱自乐的哼曲子。
他亲口问起来,小丫头却也不说。
这样的懂事,他如何不心疼呢?
玄凌拉着安七坐下,道:“朕听说你膝盖伤了?怎么伤的?”
安七神情便有些尴尬,想了想才说:“走路磕着了,皇上可别笑话嫔妾。”
玄凌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朕如何会笑你,现在还疼吗?朕叫太医院给你拿上好的药可好?”
安七揣着手说:“不疼了呢。”
玄凌见状更是舍不得了——在他看来,安七什么都好,就只是太过于善良,被人欺负了也从来不说。
他该宠宠她,让她别这么小心才是啊。
安七见他神色不明,想了想,凑趣一样的说:“皇上可知刚才嫔妾在做什么?”
玄凌便道:“哦?”
安七微微一笑,道:“嫔妾在弹曲儿听呢。”
玄凌指着那桌上的红线,奇道:“用那个?”
安七点头,道:“是呢!嫔妾拨给皇上听。”
小丫头这样兴冲冲的,玄凌便不好不给面子——其实到底是还新鲜,不信你换悫妃来试试?嘲讽套餐慢走不谢。
安七便一边哼一边拨弄绳子。
曲子也简单,就是《青城山下白素贞》的调调。简单的一根绳子到了安七手上,倒真象模象样是个乐器了似的。配着安七特别干净空灵的哼唱,竟是意外的好听。
玄凌心里一动,道:“莺儿喜欢唱曲儿?”
安七眼睛一亮,认真点头:“回皇上,嫔妾喜欢的!”
玄凌便想,他知道该给什么赏赐了。
安七也默默的比了个耶——计划通!
系统咂了咂嘴:【玄凌啊玄凌,你就是个弟弟。】
那可不是吗?
不捧华妃的臭脚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这样做,一方面是利用“懂轻重厉害”和“懂尊卑上下”作掩护,将华妃的火气暂时吸引到她这边来。
以华妃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