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殿,朱宜修才道:“此事有蹊跷。”
安七懵懵的说:“太后是如何恼了甄贵人呢?她老人家身子一向不好,是谁又拿这样的事扰了太后的清净呢?”
朱宜修叫来剪秋,道:“你去竹息那儿问问,今日都有谁见过太后。”又吩咐安七道:“此事原与你无关,你又累了,赶快去午睡吧,一应的事有本宫。”
安七答应一声便要去,又停住脚步,道:“娘娘不想问嫔妾……除夕夜的事吗?”
朱宜修看见了她脸上的忐忑,心里忍不住的发软,便又拉住了安七的手,让她在炕上坐了,道:“那些事你不是之前说过了吗?本宫自然相信你。”
安七眼睛一亮:“谢谢娘娘相信嫔妾——嫔妾确实不是有意要冒名顶替的。那时候是李公公召集了椅梅园的宫女内监,言说对上对子便有赏。那对子嫔妾听了耳熟,张嘴就说了出来。李公公便要带嫔妾去领赏,一路上嫔妾一步不敢多走、一字不敢多说,只是御前侍奉的几个大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又是让嫔妾换衣裳、又是亲自帮嫔妾梳妆打扮的,嫔妾觉得奇怪,自然要问,她们只说什么、嫔妾的衣裳有御前失礼之嫌,既是来领赏的,还是要打扮妥当些,没得赏没领到,倒得罪了什么人,那倒是不好了。嫔妾什么也不知道,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嫔妾便信什么了。只是到了御前,又要让嫔妾奉茶。嫔妾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也不敢问。奉了茶,皇上就问茶水怎么带梅花香,嫔妾说是李公公的巧思,用了梅花上新取的雪水……清河王笑起来,皇上就问嫔妾是哪里来的,嫔妾自然如实相告,说是因那句诗来领赏。皇上便开始问嫔妾是否辛苦,要不要留在御前伺候。嫔妾当然说愿意,毕竟若是能在御前侍奉茶水,就连嫔妾也是不愿意再回去倚梅园顶风冒雪伺候梅花的呢。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更衣——倒并不是御前奉茶宫女之类,只是当时木已成舟,嫔妾既不能也不敢再拒绝的。”
朱宜修听得认真。
平心而论,她是想要相信安七的绝对清白的。但是此事疑点重重,条条都指向安七是蓄意冒名顶替的,她不愿意想也就罢了,若是想起来,未免要伤情分。
如今她才算是知道了,此事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原委。
“本宫知道,本宫绝不会看错人。”朱宜修摸了摸安七的额发,催促道:“快去休息吧,不要下午练琴练得忘了性,累坏了身子反倒不美了。”
安七这次才乖乖的去耳房休息。
对于安七堂而皇之的在皇后的昭阳殿午睡,昭阳殿内的宫人早就已经见惯不怪了。
等安七一如既往的哼着歌儿自己把床铺好,系统才乐颠颠的主动冒出来打开了水镜。
——慕容世兰见过太后,谢过竹息的茶,才似嗔似怒又似怨的说:“如今臣妾倒也就只能在太后这里还得一二分脸面了……”
慕容世兰如今的家世简直是仅次于皇家的,连带着慕容世兰也是如日中天之势,她开口说出这样的话,这还了得?
太后似笑非笑的睨着她,道:“华妃这话没道理。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你是皇帝的心尖宠?且若是哀家尚要给你几分颜面,旁的人什么胆量,竟敢不给?”
慕容世兰讪讪一笑,幽幽的说:“不瞒太后您说,臣妾已经四五个月,没有陪皇上出去过了。”
“哦,你是想娘家了,想去看看你母亲?”
“且不是因为此事——实在是皇上已有许久没再陪臣妾去明苑赛马或是散步了,这在往常实在是臣妾不敢想的事。只是臣妾也不敢埋怨,毕竟臣妾已经年岁渐长,比不得新来的妹妹们,个个都那么水灵。”
说到最后,慕容世兰的神色已经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些忧愁。
太后奇道:“哦?宫里又新来了什么人?竹息。”
竹息马上说:“太后,奴婢并不曾听闻此事。”
慕容世兰叹了口气,道:“怨不得竹息姑姑没听过——此人原是乾元十二年八月入选的秀女,当初似乎称病,并没有侍寝。今年二三月间,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偏勾了皇上去,叫皇上日日都陪着她,满宫里的姐妹,谁不怨声载道的?”
太后安慰道:“既是名正言顺入选的秀女,伺候皇帝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只是不要失了体统,也出不了错。”
慕容世兰又叹了口气,道:“问题便就出在这里了——太后不要怪臣妾造次了。臣妾身有协理六宫之责,平息后宫姐妹怒火也是份内之事,少不得去查了彤史,才知,此人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承宠。”
太后与竹息对视一眼,嘴角有些趿拉下来,道:“是从今年二三月开始的事?”
慕容世兰道:“若不是查清楚了的事,臣妾必不会来打扰太后清净的。”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知道了,你就先下去吧。”
慕容世兰却并没有走,而是接着说:“臣妾也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而已——实在是这甄氏,唉……不太安分。”
“怎么说?”
“臣妾听人回说,她一大早就带着身边人去勤政殿找皇上哭诉去了,一言一词都指着说敏善良媛使人下药害她——这怎么可能?且不说敏善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就只说,她和敏善素不相识,敏善做什么去害她?这可是在胡说了。臣妾有心呵斥她,但又碍于她是皇上新宠,臣妾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所以来请太后示下。”
太后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道:“华妃有心了,哀家自会处理。”
然后慕容世兰就出来了。
出来没有半盏茶的时间,就又把沈眉庄叫到了宓秀宫,给了她一本《女论语》让她抄。
安七关了水镜。
所以这就是朱成璧会在这件事里掺和一脚的原因了。一个小小贵人,即使那个时候是嫔,那在太后眼里也还什么都不是。
慕容世兰是什么行事风格,朱成璧是很清楚的。真有这么放肆的妃嫔胆敢踩到她脑袋上去,她肯定早都处理了。能巴巴的跑到她眼前来告状,显然是察觉出来皇帝上了心,这让她想动也动不了了。
那就有意思了。
一个早一年前就入宫的秀女,干脆的称病避世,若是愿意一辈子就这么老死宫中,那也能换一个平安。如今骤然出来了,以没有侍寝之身获得皇帝的这样宠爱,以至于让慕容世兰都坐不住了——太后自然有所不满。
其实不满倒是其次,太后更想看看这个甄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小惩大诫,看看这个人会是什么表现恐怕才是正经。
安七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系统老实摇头:【我不懂为什么慕容世兰会出动。难道是为了保下费云烟吗?可是这件事费云烟明明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摘出去了。况且原著里面,慕容世兰在最开始也不过是按兵不动,直到甄嬛查到费云烟头上了,才出手的。可是现在为什么……】
所以安七才会特意点出来让系统去看。
慕容世兰这么着急去请太后出山,可见她是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的。在太后的懿旨出来的前后,就只发生了安七被“举报”这件事,那么很可能安七就是慕容世兰的目的。
也就是说,费云烟把锅栽到安七头上,并不是慕容世兰授意的。并且慕容世兰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是想要保下安七,无论这会不会让甄嬛逃过一劫。
而她会请太后出山,是最谨慎的办法——这极有可能保下安七,同时保下费云烟,更能让甄嬛在太后这里被记上一笔。
毕竟就慕容世兰来说,她只知道费云烟下毒栽赃之事,并不知道当初的余莺儿欺君罔上之事。从这个角度去想,想要把安七完完整整的保出来,
那就必须让甄嬛的名誉一低再低,直到无人相信她说出口的一词一句为止。
这不像是慕容世兰能想出来的办法,倒像是曹琴默的手笔。
安七沉默着几乎完全复原了慕容世兰那一派的所有安排,在系统这里就表现为了懒得理它。
虽然是事实,但是这确实不是安七沉默的主要原因_(:з」∠)_。
系统又说:【你在睡觉的时候,朱宜修让剪秋去李长那儿问去了,问你当时是如何成为妃嫔的。】
安七点了点头,道:【现在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做那个样子了吧?】
系统点头如捣蒜,道:【主子神机妙算,佩服佩服!】
无论朱宜修怎么问,得来的结果都不会和安七说的有出入,顶多安七说得还比较详细。
而且,看慕容世兰的意思,这是要一一清算甄嬛和沈眉庄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沈眉庄落水的节点……不如还是做好防护吧。
人家既然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为了能继续乘凉下去,树还是别让她给倒了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约戌时末,宫内骤然闹起来。人人交口皆传——“惠嫔小主落水了!”
安七正在给朱宜修展示自己刚编的曲子,听到人家这么说,便也含了两分担忧的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呢?”
朱宜修作为皇后,出了这样的事那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于是安七也就顺理成章的一同过去了。
这也就是安七这么晚了还在朱宜修这里磨蹭的原因了——如果在自己宫里,这个消息还真不一定能传到安七耳边来。即使传来了,她早先和沈眉庄又没什么太亲密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好巴巴的赶过去。
而安七之所以要过去,完全是因为要保下慕容世兰。否则她还真没办法把手伸过去。
——论一个编剧的自我修养,凡事,都要有所铺垫,绝对不能嫌弃事情繁琐。
这样,才可以做到万事了然于心,不至于乱了方寸。
【“恩。这时候皇后该睡下了,再打发人去告诉让皇后不用过来了。”
“是。”冯淑仪一应声,忙有小内监悄悄退了下去回话。】
江福海马上过去说:“皇上安,各位小主安。皇后娘娘实在忧心惠嫔小主,这时候已经到了。”
玄凌这才道:“那就让皇后进来吧。”
落后一步的朱宜修和安七这才走过来。
玄凌又道:“这么晚了,又叫恭嫔来做什么?”
安七行礼下去,道:“嫔妾刚好在皇后娘娘宫里。”
玄凌挥挥手,道:“夜深了,你应该回去休息才是……罢了,待会朕叫李长送你回去。”
安七乖巧的点头:“嫔妾谢皇上关心。”
【玄凌对众妃嫔道:“既然太医到了,这么一窝蜂人进去反倒不好。你们且先去歇着吧,皇后、淑仪、恭嫔与甄贵人,同朕进去。”
畅安宫主殿为冯淑仪居所,沈眉庄的存菊堂在主殿西侧。太医们见皇帝来慌忙跪了一屋子。玄凌一挥手命他们起身,甄嬛已按捺不住,发急道:“惠嫔姐姐的情形到底如何?”
为首的江太医回道:“回皇上和贵人小主的话,惠嫔小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所以一时还未能醒转过来。”听得太医如此说,甄嬛方松了一口气,一路紧紧攥着的拳头此时才松了开来,攥得太紧,指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江太医见玄凌“唔”一声,才接着道:“臣等已经拟好了方子,惠嫔小主照方调养身子应该会很快康复。只是……”江太医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皇帝道:“说话莫要吞吞吐吐。”
江太医肯首道:“是。是。只是小主受惊不小,怕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精神才能完全恢复。”
“如此你们更要加意伺候,不得大意。”
众太医唯唯诺诺,见玄凌再不发话,方才退了下去。
进了内堂,沈眉庄的贴身侍女采月和白苓脸上犹挂着泪痕,半跪在床边忙不迭的替沈眉庄收拾换下的湿衣,用热水擦拭额头。见主子们进来忙施了礼。】
安七下意识往朱宜修身边缩了缩,朱宜修也马上察觉到了,拉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玄凌也看见了,便有些无奈道:“叫你不要进来了,这就又害怕了不是?”
安七不大高兴的撇了撇嘴,小声道歉。
玄凌更加无奈了,只好摇摇头不做理论,因问:“怎么伺候小主的?”
冯若昭顺着呵斥道:“还不快说怎么回事!惠萍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
采月和小施磕着头说:“皇上赎罪,奴才们也不清楚啊!”
朱宜修见闹得不成样子,有些担心的看了安七一眼,安七便凑过来小声说:“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朱宜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安七感受到了这些奴才们的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