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玄凌如此暴怒，谁知慕容世兰却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招摇而来，见了玄凌才行了万福，只问皇帝找她来是有什么事。

这死不悔改的模样真是火上浇油，气得玄凌破口大骂：“蛇蝎毒妇，安敢不知悔改？！”

慕容世兰看着躺在床上脆弱不堪又满眼仇恨的甄嬛，嗤笑一声，轻声道：“蛇蝎毒妇？这不是甄容华费尽心机想要让臣妾冠上的名号吗？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名号，不做点什么事出来，又怎么配得上呢？”

甄嬛只觉得心口更加憋闷，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把玄凌和诸位嫔妃都惊着了。

慕容世兰还嫌不足，眉目张扬道：“臣妾确实蛇蝎心肠，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可这是你甄嬛自找的！”

从前因为安七对她充满希望，所以她愿意尽量按捺着自己内心的丑恶，即使要对付什么人，也会将这一切死死地藏在黑夜里。

如今甄嬛非要让安七对她失望，那慕容世兰也不再伪装。

对她而言，如今能直接摁死齐月宾，让甄嬛元气大伤，她就已经不亏了。

玄凌和朱宜修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人疯了吗！？

她一定是疯了！

狂妄，讽刺，冰冷。

这是眼前的慕容世兰给所有人的感觉。

甄嬛是那么清晰的意识到，或许她把一些事情搞砸了，而这些错误，将会顺带葬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甄嬛挣扎起来，把在身后扶着她的浣碧折腾得东倒西歪的，她却也顾不上了，责问慕容世兰的声音像是啼血一般：“你到底想怎么样？！害死了眉姐姐和端妃娘娘还不够，如今你还要害死我吗？！”

她是真的着急了——其实甄嬛一直都知道，在后宫之中，如果没有把握一召制敌人于死地，那在这之前，都必须要忍耐。

但是她没想到慕容世兰会这么豁的出去。

她疯了吗？就仅仅是为了一个掖庭司出身的余敏善，至于这么疯狂的报复吗？这根本是要同归于尽！

其实不仅仅是甄嬛震惊，在场的人里面，包括朱宜修和玄凌，又有谁不震惊呢？

谁能想到短暂的两个月禁闭能让慕容世兰做到这个地步呢？

慕容世兰冷笑一声，不屑一顾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如若不是端妃那个贱人看中了你，你以为本宫能让你跳这么久？”

朱宜修不能再装死了，她总要把自己的皇后威仪捡起来，呵斥道：“贤妃！御前不得放肆！”

慕容世兰看了一眼朱宜修，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又看向玄凌。

这个男人盯着她的目光如同淬了蛇牙上的毒一般，若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

慕容世兰注视着玄凌，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等待这个男人垂怜的日子了。

她倒是记得，仿佛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想做个好人。

只可惜没能成功。

慕容世兰淡淡一笑，仍然嚣张的说：“不让放肆，也放肆多回了，不差这一回！”

玄凌觉得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女人了，尽管这个女人已经陪伴在他身边将近七年，他一直以为他是足够了解她的，所以可以利用她的爱如此游刃有余的控制慕容家。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陌生。

玄凌不能再忍，冷冷的启唇念出了圣旨：“贤妃慕容氏，心狠手辣，不知悔改，御前失仪，骄奢淫逸——着降为答应，褫夺封号，迁居萃冷阁，终身不得出。”

甄嬛嘶哑的说：“皇上！为何不杀了这毒妇泄愤！”

“你以为皇上把你看作什么单纯良善之辈！”慕容世兰暴喝道：“甄嬛，在你无数次的利用本宫在意之人中伤本宫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的灵魂未必就比本宫干净？”

甄嬛的眼泪都流干了，此刻歪着头死死盯着慕容世兰，却也为她的话而心惊肉跳。

对啊，她怨恨慕容世兰阴险跋扈狠毒，但她明明与安七不和却又每每利用安七给慕容世兰重创，她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这后宫，不能有人是干净的。

她一直知道。

慕容世兰松开了颂芝的手，自己摸了摸头上繁华的珠翠，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恍然间这还是那个在乾元十二年盛极一时的宠妃一般，却似乎不再执着，而是释然。

她喃喃地说：“本宫曾经想做个好人。”

像敏善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光明磊落日月昭昭之人。

可当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即使这都是为了保护敏善，可她终究无法再成为那个敏善喜欢的慕容世兰了。

“你毁了她。”慕容世兰把泪意逼了回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嗓音不颤抖，道：“本宫在地狱等着你给本宫来赎罪！”

颂芝听得眼眶泛红，可这个决定是慕容世兰思考了将近三个月的结果，并非是她一个宫女可以改变的。

她清楚的知道——安七是主子的救赎……也是主子跨不过去的天谴。

慕容世兰冷漠的扫过朱宜修、玄凌、甄嬛和众嫔妃，嗓音极亮的说：“颂芝，送本宫去萃冷阁！”

仿佛那并不是什么冷宫，而是通明宝殿。

她转身的时候撇了一眼朱宜修，似乎是憎恨，又似乎是警告。

可是朱宜修却奇异的读懂了——我输了，我认栽，但是你，你在敏善面前，必须戴一辈子的面具！

颂芝答应一声，却又陡然松了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拔下头上的簪子，扑到了甄嬛身上，又快又准又狠的把簪子深深插进了甄嬛的心脏。

浣碧眼睛都差点要脱框而出，失声惊叫：“小主！”

别说就坐在床旁的朱宜修和玄凌了，就连慕容世兰也惊呆了。

颂芝手里的簪子足有六寸长，几乎完全没入了甄嬛的心脏。这个素来和慕容世兰同仇敌忾、为人尖酸刻薄的宫女，在这一刻眼中充满了决绝与疯狂：“给我去死！”

这一声，让众人突然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颂芝为什么突然就发疯了，可万一她又要来杀她们怎么办？

没有人敢上前来把颂芝拉开，还是崔槿汐挤进来，一把卡住了颂芝的腋下，喊了小允子来帮忙，才把她扯开。

可即使是这样，颂芝也没有松开手里的簪子。而一旦拔出了簪子，甄嬛的伤口就没有了可以堵着的东西，鲜血快速的染红了她胸口的衣裳。

场面再度混乱起来，太医匆忙赶进来，却也只能宣布甄嬛不治而亡。

甄嬛没有想到她年轻的生命会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结束，可她很清晰的感受到了力气在不断流失，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眼前的光影也渐渐的暗淡……

好像有人拼命的想要按住她的伤口，但是却没有作用。

她要死了。

比慕容世兰更早的死了。

可是到最后，她居然只能想到——原来这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真是讽刺，原来她真的会输得这么猝不及防。

系统吓得手里的瓜都掉了，电子音甚至产生了电流：【主子，慕容世兰和颂芝都疯了吗？】

跟这个系统比起来，安七的反应可就平淡多了。她连姿势都没变，淡淡的解释：【慕容世兰一旦被打入冷宫，颂芝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就陪着慕容世兰去萃冷阁，一个奴才和一个失势答应，在这后宫里积怨无数，颂芝未必能护得住自己的主子。要么颂芝就被调离慕容世兰身边，她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慕容世兰独自一人更是会受尽苦楚。】

系统还是不理解：【所以她就要杀了甄嬛吗？按照人类的思维逻辑计算，颂芝杀了甄嬛，对于她自己来说是灭顶之灾，慕容世兰也要为此遭受责罚的啊。如果她真的那么忠心，这样做不是反而害了她和她的主子吗？】

安七反问：【如果慕容世兰本就心存死志呢？】

系统：【！！】

安七低笑一声，说：【如果她还想好好活下去，折腾甄嬛的时候就不会连带着齐月宾一起，这样不管不顾的做法，倒像是临死的反扑或者死前清算似的。如若不然，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个如同原著那样的意外，如今齐月宾死了，甄嬛孩子也没了，无论玄凌认为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她总是要做出一副认错的样子来的，比如原著之中她就脱簪待罪了。可是她刚才没有，她甚至极为嚣张，打扮得非常华丽的明知故问，这根本就是在玄凌暴怒的边缘反复横跳，慕容世兰在玄凌身边这么多年，她不会不知道的。可她仍然这么做了，除了向死而来，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系统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的问：【所以是慕容世兰让颂芝去杀的吗？】

安七摇了摇头：【显然慕容世兰对此也毫不知情。颂芝会这么做，大概率是因为她清楚的察觉到了慕容世兰存有死志——她是个很忠心的宫女，慕容世兰的求死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但是颂芝能看见的就是甄嬛和齐月宾的步步相逼。齐月宾已经死了，甄嬛还活着，甚至有可能踩着慕容世兰上位，颂芝是不能容忍的。】

系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人类真是让它不太能理解的生物呢。

但是慕容世兰又为什么会突然存有死志呢？

系统觉得靠它自己是不可能想通的了，想着找自家主子仔细问问。

安七懒得说那么多了，只说：【因为我魅力太大了。因为慕容世兰突然发现她的真爱是我。】

系统：【……】我是在认真的问好不好。

安七暗暗翻了个白眼：我也是认真的回答啊。

——其实原因慕容世兰自己说过的，她只是曾经以为她可以做一个好人罢了。

安七因为要养胎，兼之又被慕容世兰的狠绝“吓着了”，所以当时是不在现场的。

她与系统一同看着水镜上的人强忍着害怕收拾残局，终究还是看着慕容世兰畅快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

系统却因为这一声叹气而突然弹跳了一下，倒把安七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系统干咳一声，用模拟出的简易线手抠了抠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后脑勺，说：【我就是突然有一点害……不懂。】不，我就是害怕你搞我。

明明慕容世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安七一手设计策划给逼出来的，到现在尘埃落定了，却还要对着她叹气，简直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嘛。

安七眉头一挑，也不戳穿它，难得好脾气的问：【有什么不懂的？】

系统急中生智，指着甄嬛的尸体问：【七啊，甄嬛好歹也是原女主，上一次你做浣碧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戏份，但她仍然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宠妃。这一次她戏份少我都不觉得奇怪，但是为什么她会死得那么容易？】

系统越说越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连声音都理直气壮了起来。

安七反问：【容易？她可是被一根长达18厘米的簪子扎中了心脏啊，这要是都不死，这个世界是要出大事儿啊。】

系统急得抓耳挠腮的：【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懂吗？就是……她是女主啊！】堂堂后宫文里的熬死了皇帝的最后赢家女主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没了呢？

安七当然知道系统的意思，刚才不过是故意逗它的而已。笑道：【你觉得原著里面甄嬛是怎么干倒慕容世兰的？】

系统想了想：【这个简单，甄嬛有玄凌的宠爱呀，然后利用了玄凌对慕容家的忌惮……】

安七也不听完，直接说：【现在玄凌仍然忌惮慕容家——但是慕容家会影响到慕容世兰，慕容世兰却不可能反过来影响到慕容家的昌盛。因为慕容家的荣耀不是来源于她这个宠妃，而是来源于他们世代在战场上交付出去的人命，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记住了吗？】

慕容世兰在整个后宫里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除她以外的所有嫔妃，都要在玄凌面前伏低做小，以保证玄凌可以看顾她们的家族，这就是沈眉庄说的，“我们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宫门，就不能单只为自己而活了，家族荣耀、父母族人，都是我们身上的枷锁。”

但是慕容世兰跟她们是反着来的，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在皇宫里皇帝面前嚣张肆意的嫔妃。

因为她的父兄在战场上，如今正当盛年。

系统使劲点头：【然后呢？】

安七接着说：【所以慕容世兰前期其实有胆子也有能力针对其他嫔妃，从前她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不过是害怕玄凌知道了不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