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多以来,你已身为人母,多少该勇敢一些?不过是认错了一个人,判断错了几件事而已,至于给你这样大的打击?”
安七眼神空洞,呆呆的看着玄凌,突然问:“皇上,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真实的,又有什么是虚假的吗?”
玄凌又不是个哲学家,哪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紧皱了眉头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予源的哭声传了过来。
玄凌便让奶娘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安七面前,道:“你看一看,这是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你竟不想抱一抱他吗?”
这是个清秀的孩子,如朱宜修说的一样,长相上偏向玄凌多一些。
安七呆呆地看着这个孩子,原本干涩的眼睛突然就流下来两行眼泪:“我的错,我对不起他……我原本应该在一个更好的时间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玄凌没想到孩子反而还起了反作用,娘儿两个一起哭成这样也是让他措手不及的。
万花丛中过的玄凌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除了当年的纯元,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安七可以哭得让他这么慌张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姑娘原本应该永远挂着一抹笑意的,那笑容里面带着她特有的羞涩,又含有几分小姑娘的娇矜和知道自己是被宠爱着的喜悦。
“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朕不好,朕说错话了——你知道朕与皇后都看重你,你这样,不是叫朕与皇后伤心吗?这便是你心中的道?”
玄凌原以为可以让安七振作起来,却没想到安七剑走偏锋,却说:“……我不配……我失了我的道……我如何还配活着……”
玄凌:“?!”朕是这个意思?
没救了,等死吧。
玄凌和朱宜修私下一碰头,面面相觑没有办法,最后剪秋提了一句:“不如让恭妃娘娘的学生安容华小主去试试?”
玄凌和朱宜修突然一拍大腿——对啊,还有安陵容啊!
安陵容的这个容华的位置可还是安七几次三番提到了给她升上去的呢!
安陵容就很聪明,来了也不怎么劝安七,只是拿出一管箫来,笑嘻嘻的说:“先生,因为你的孕事,你已经许久没有教过我了,这箫我试着摆弄了一下,不如让先生评定一番?”
系统提醒道:【七七,朱宜修和玄凌都在外面偷听呢。】
安七:【收到。】那就好好看戏吧:)。
安七没来得及拒绝,安陵容就吹了起来。
安七冷冷的看着她,目光渐渐的移到了她手中的箫上,目光由呆滞慢慢的变得缱绻眷念。
安陵容也不要求她一次就能好起来,今天能有这个反应,说明是有效果的,所以略吹了五支曲子便说累了,要走。
却又把箫留下了。
然后三个人都躲在外面看,等着清池清溪过来打报告。
安七假装自己聋了,听不见外面的响声。
她在心里默念了十秒,才把箫拿起来,抚摸着箫体,眼眶一热,差点又要哭了。
一阵变了调的音乐传了出来,在外面的三个人脸色齐齐的变了。
这完全不是安七素来的水准,倒像是个还没入门的新手!
安七自然也听出来了不对,连一小节都没吹完就放弃了。
先生?
恐怕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当先生了。
殿外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他们始终不懂,安七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钻牛角尖?
安七默默等了二十分钟,这才自己下了床,也不披衣裳,拖着孱弱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玄凌一抬眼就看见了她扶着门框而立,一下子失了声。
安七脸上显出麻木的冷漠来,沙哑地说:“我听见了。”
玄凌朱宜修安陵容:“……”凎!忘记安七那变态的耳朵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安七慢慢的走到窗边,安陵容走上去要关窗,道:“先生身体还没好全,太医说了不可贪凉……”
安七伸手按住了她,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安陵容愣了一下,居然也没有再坚持。
安七从窗户向外面看去,那儿还是她熟悉的景象,就连外面的天空也是晴朗到万里无云。
“我啊……”安七喃喃的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唱过歌了……”
这话让玄凌等人心上就是一酸——他们的耳边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响起过安七绝妙的歌声了啊。
可他们还是无法忘记她。
那样登峰造极的技艺,后来者无可居上的。
何况是安七这样的人,或许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安陵容安慰道:“先生如今只是身子虚弱,待以后好转了,自然还是一样可以唱的。”
安七转身,特别诚恳的对三人说:“这些日子以来,让皇上、皇后娘娘担心了,也多谢你挂念我。”
这……
实话实说,这话让玄凌三人心里都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安七就猛地抽出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这还是慕容世兰交给她防身用的——朝自己腹部狠狠捅了进去!
朱宜修:“!!!”
玄凌:“!!!”
安陵容:“!!!”我他妈???
安陵容反应最快,把人接住马上开始叫太医。
安七握住安陵容的手,看向朱宜修:“皇后、皇后娘娘……您,您靠近一点……”
朱宜修和玄凌其实已经焦急的靠了过来,安七说这话就是想让朱宜修抱着她。
朱宜修也确实这么做了。
安七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嘴里也一口口吐出血来,勉强说:“不、不用叫太医了……臣妾、臣妾有话要说……”
玄凌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杀惊呆了——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出这种命案?!
朱宜修心疼死了,顾不得自己的皇后气度,两只手慌张的一会按压腹部,一会捂住安七的嘴,没多大会儿就接了满手的鲜血:“敏善乖,不要说话了好吗?太医候着呢,我们治好了还有的是时间说呢……”
安七转而握住朱宜修的手,摇头道:“时间、时间不多了,让臣妾把话说完吧……臣妾、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多得是算计……”
一大口血溢了出来,安七在疼痛之余还能感受到窒息,心里的感受别提多日狗了,但是台词还没说完,她还不能玩完。
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
“算计、嫉恨、狠毒……臣妾是那样的出身,在最肮脏的地方走出来,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可、可臣妾多想、多想做一个富贵闲人,抱有一腔赤诚,以为光能照得到的地方,臣妾当真就能这样、这样清清白白的……”
朱宜修心里又痛又悔,忙说:“你就是清清白白的,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先把伤治好……”
安七勉强一笑:“臣妾自己的身子,臣妾知道的,不中用了……”
“原来,终究是臣妾在自欺欺人……臣妾多么懦弱啊,以为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可是娘娘,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所爱与我所恶,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又是一口血溢了出来。
此时的安七狼狈极了,可谁也没去嫌弃。
朱宜修真的后悔了——她始终低估了安七对自己的执着,她以为当一切的事实都摆在安七面前的时候,安七即使是再不敢相信,也会不得不相信。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安七居然会选择自戗!
“臣妾终于、还是辜负了、娘娘一直以来的、宠爱……”安七已经喘不上来气了,却还是死死地抓着朱宜修的手,不想让太医医治。
是啊,存了死志的人,又怎么还能救得回来呢?
朱宜修眼眶都湿了,颤抖着说:“不,不是这样,敏善乖,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本宫什么都告诉你……”
安七假装自己完全听不清的样子,反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也不能强迫她听见不是?
“都要死了,还要让皇后娘娘这么脏,我真是……”
话没有说完,安七的生命体征彻底消失。
朱宜修茫然的摇了摇安七,感受到了温度在不断流失,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堪称绝望的哭声。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安七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全部都给了朱宜修,而身为她夫君的皇帝玄凌和身为她学生的安陵容,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得到。
在安七心里孰轻孰重,已经完全见了分晓。
可就是安七最在意的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欲望,这样算计了她。
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谁知道原来她还不够了解安七呢?
她后悔了啊,她真的后悔了啊!————————————————
系统看着水镜里几乎痛不欲生的朱宜修,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要不是知道这是个宫斗世界,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和朱宜修搞百合了。”
安七嗤笑一声:“怎么,是后宫文就不能搞百合了吗?”
系统一僵:“你说啥?”
安七正色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能听错了。”
系统整个统子都是懵的,总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快看看分数!”
系统拉开面板,道:“余莺儿角色扮演满分,人设卡‘绝对音感’满分,人设卡‘生活需要仪式感’92分。其实讲真,如果不是最后你是死在朱宜修怀里的,这个人设可能连九十分都上不了。”
安七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是我还不够瞎讲究。但是二层人设有限制,我不能这么不懂事。”
系统关上面板,安慰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但实际上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及格不就行了嘛。只要及格了,你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个世界,或许有那么一天,你就能成功回去了呢?”
安七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啥玩意儿就回去了,行了行了,来个二十倍速播放吧。”
系统:“……”嗐,咋还不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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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四年是非常黑暗的一年。
在这一年里,乾元帝周玄凌的后宫先后死了五个嫔妃和两个未能诞生的孩子。
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就是乾元帝的第二位贵妃余氏所产的那位,这位余贵妃的传说在此后十年内都在京城里广为流传。
二皇子周予源被当朝皇后亲自抚养,甚至记为嫡子,由皇后一人力排众议。
在安七去世之后,宫内最受宠的居然是安陵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安七教导过声乐的人。
乾元十二年入选的十五位嫔妃外加一个意外余莺儿,共计十六位新进嫔妃,在两年时间内先后去世了多个,剩下的几个也多数不受宠,所以乾元十五年的选秀并没有被推迟。
慕容世兰去世了,慕容迥本来是要闹脾气的,但是慕容世兰所犯罪行被玄凌一五一十的在朝堂上说了出来,慕容迥无法理直气壮的说他女儿没有做错,只好吃了哑巴亏,又滚回去继续打仗了。
予源渐渐的长大,那双眼睛越来越像安七,常常让朱宜修发呆。
其实她后悔了的,不仅仅是想让安七知道这个世界真面目的事,也还包括后期对付慕容世兰。
慕容世兰会有能力那样背水一战,完全是朱宜修算计的结果。可慕容世兰原本不必如此。只是因为安七说,朱宜修是天底下最光明磊落日月昭昭的人,慕容世兰已经让安七失望了多次,不想让安七再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才用自己的性命带走了一切秘密。
能为一个原本该是她的敌人的女子做到这个地步,慕容世兰对安七的心远比朱宜修的要真挚。
或许,安七对于慕容世兰来说是救赎,对于朱宜修来说却只是宠物吧。
可朱宜修终究没能照顾好安七。
也不知道如果慕容世兰泉下有知,会不会化成厉鬼来索命。
后来,朱宜修好像看开了,不再出手对付那些怀孕的嫔妃,也更加把予源看成了眼珠子一样。
乾元三十三年,乾元帝驾崩,新帝周予源改名周予元继位。
看完之后,系统问道:“我的七啊,你一定要死吗?”
安七心里一突:“你这话问的,我感觉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