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不动声色的拦住安七的去路,道:“夫人看过了,那么这封信能否交由奴婢带给皇后娘娘,叫皇后娘娘也看看呢?”
安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想了想,道:“本宫觉得怕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不如还是请皇上来定夺吧。”
剪秋还想说什么,但是安七已经直接伸手把她推开了。
剪秋与江福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不会是那件事吧?
一封信,又是在曹琴默的住所翻出来的,还能让安七露出那个表情……是那件事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啊!
曹琴默人都死了,总不至于还要留下一封信这么鸡贼吧?
——雾草,曹琴默啊,这个人真的有可能这么鸡贼啊!!!
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凤仪宫跑,事到如今,估摸着只有朱宜修才能想出办法救她自己了!
朱宜修原本还想着派人去查那个鹿儿是谁派来的,但是眼下的事却等不得了。
好在今天政事繁忙,听闻玄凌正在勤政殿与诸位大臣商量事宜,这一时半会儿的,就算是安七,估摸着也没法儿见到他。
还有时间。
朱宜修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求见太后。
她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逼着太后保她这一次!
安七完全没去找玄凌,而是在宓秀宫里喝茶。
这一次啊,是西南战事不知为何出了点差错。按照前面的进度,战线本来应该均匀的往晋人那边推,但是临近南方的一块地方不知为什么突兀的往大周这边推了五十里,方向直指中京。
前方战事被拖延,战报传到玄凌这边,他注定了要熬个几天。
这消息早从慕容夫人那儿传来了她这里,所以安七不着急,她要的是朱宜修着急。
着急好啊,着急了,才能乱了阵脚,乱了才能有效果,乱了才能有漏洞。
刚看见朱宜修的时候,太后是错愕的。
玄凌一直告诉她,皇后恢复得很不错,一旦好了,这六宫自然还是会交到皇后手里,所以她并不很担心。
但是现在,眼前脸色惨白,唯独眼睛泛红的女人,谁来告诉她,这居然是她那个一直端庄稳重的皇后吗?!
太后皱着眉,询问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皇后焦急的恳求:“太后,您必须臣妾一次,您必须!只有您能救臣妾了,求太后……”
太后听得云里雾里的,冲竹息使眼色。竹息连忙过去要搀扶皇后,口里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便真有什么事,太后哪有不帮您的道理呢?”
然而朱宜修没有听进去,她笃定了这么久太后都没来看过,也没让孙竹息来带过话,必然是真生了气。
她本来应该再耐心等等,慢慢找机会的。
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她等不得了。
她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得到太后绝对的庇佑!
所以朱宜修推开竹息,紧盯着太后,发狠一样的说:“姐姐已经死了,太后再生气也要先保下臣妾,否则朱家就再没有别的希望了!”
太后仍然不知道朱宜修在说什么,不过能让她慌成这样,估计比当时温仪的事还要不可收拾。
已经谋害了皇嗣,她还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明明已经慌不择路,但是言谈之间却又拿着朱家威胁她,这根本是求人的下下之策啊。究竟是多可怕的后果,才能让她这样失去分寸?
太后略一思索,便想了这许多,沉下声音道:“你慌什么,难不成皇帝还要了你这个皇后的命不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朱宜修没听见太后松口,她实在太着急了,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说:“太后倒是端庄,可当年还不是为了皇位把自己卖给了摄政王!?”
太后的脸色骤然一变,惊得直接从榻上坐直了身体,然而久病沉珂的身子并不能支撑她这么大的动作,于是她一个字都还没能说出来,便捂着胸口咳得几乎昏死过去。
竹息也像是被一个巨大浪潮给蒙头盖脑打傻了一样,手忙脚乱安抚太后,同时顾不得尊卑有别,直接训斥朱宜修道:“皇后娘娘真是失心疯了,怎么能这样编排太后娘娘?污言秽语着实难听,奴婢听了亦不敢相信,何况太后娘娘?如今正值秋末冬初,太后本就容易病重些,皇后娘娘难得的孝心,反倒让太后娘娘发病,今日倒不如不来的好!”
朱宜修到底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大事不妙,顿时脸色更白了,伏低了身子不敢再抬头,自然也没有心思计较竹息对她说的这些话。
太后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来,苍老的脸上都浮起了病态的红晕。
她抓着竹息的手,素来礼佛的慈爱双目这会儿只剩下了阴狠,她用这阴狠的双眼盯着朱宜修的发顶,冷声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朱宜修哪里敢再说?她是来求救的,不是来送死的!
然而太后的怒火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下来的,朱宜修的话可以说是直接把她的底线崩断了,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要不要杀了朱宜修以泄心头之恨!
太后沉声说:“好啊,你果真长本事了,如今甚至要威胁哀家了?哀家选的好皇后啊,残害嫔妃、谋害皇嗣,你做的哪件事哀家不知道?哀家念在当年是皇帝负了你,所以处处为你圆满,如今竟然生生成了救蛇的农夫?”
朱宜修听这个话音,知道怕是不好了,她抬起头,刚叫了一声“姑母”,便被太后打断。
太后说:“不许这样叫哀家!你这皇后真是当得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太后闭了闭眼,道:“你出去吧,自己关禁闭潜心修佛一个月,竹息,送她出去。”
朱宜修不肯走,今天她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她就根本没有一个月的礼佛时间了!
既然已经得罪了太后,那就得罪彻底好了——人为了活下去,总是要做出一些抉择的!
她挣扎推搡着竹息,孤注一掷的说:“太后!太后既然要说臣妾威胁太后,那臣妾便斗胆威胁一番——当年太后与摄政王是怎样蝇营狗苟来着,这件事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吧?但是臣妾知道!太后若是不想当年的丑事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今天还是保下臣妾为妙!”
太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朱宜修居然可以这么作死,气得用手直直的指着半疯半傻的朱宜修,残破的身子抖得宛如风中的落叶,情绪的骤然波动让她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竹息扶着太后,拍着她的背,焦急的说:“太后娘娘要注意身子啊,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太医!”
太后却把她拉住了,咳嗽着挣扎的说:“够了!这些、这些事,还要让、多、多少人、知道!”
竹息不敢违逆太后,但是她与太后相伴走过了许多年,甚至有可能比玄凌的岁数还大,感情之浓厚是不可与常人相较的,这时候就代替太后道:“皇后!你还不说究竟是什么事吗?!你非要气死太后娘娘你才肯罢休吗?!”
朱宜修完全顾不得了,冷笑道:“太后不知道么?太后……等等,太后不知道吗?!”
竹息一脸严肃和无奈:“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啊!”
朱宜修意识到了什么,不死心的问:“最近太后没有听到关于姐姐的事吗?”
竹息与太后对视一眼,才道:“哪里又听见纯元皇后的事呢?”
朱宜修彻底愣住了。
太后不知道?
原来太后不知道?!
那她刚才是在做什么?
她是把自己唯一的活路给堵上了吗?
朱宜修几乎窒息,迅速的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姑母恕罪,是儿臣草率了,儿臣以为姑母早生了气,不再管儿臣了,所以儿臣才会出此下策,才会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是……是谁在算计儿臣,一定是有人在算计儿臣……”
这么大的一局棋,是谁下的呢?
朱宜修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慕容世兰!
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
是啊,她怎么会以为曹琴默是唯一知道那件事的人呢?明明更早的时候,安七就说过她是害死“仙子”的魔鬼啊!她还为这句话惊慌失措过一两天,可为什么曹琴默一出现,她就迅速忘了安七呢!?
真要论起来,曹琴默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才更可疑吧?她是昏了头了,居然没有想到,这是彻彻底底的被安七给算计了呀!
可是这个时候再意识到,又有什么作用呢。
朱宜修悔不当初,她怎么就失了分寸,怎么就失了冷静!
然而太后已然没有了耐心:“你既然不肯说,那哀家也不想再听了,竹息,把皇后请出去,叫她多抄抄佛经,好好想清楚!”
朱宜修光顾着恨安七了,竟没分出力气去反抗,于是他就这么被竹息请了出去,到最后也没能让太后来救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却也没有了再挣扎的欲.望,她知道她已经输了。
或者应该说,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输了,这之后的日子不过是负隅顽抗。
今天她就算是再挣扎着进去,告诉太后安七即将要对付她的动作,又能怎么样呢?太后难道真会保她吗?就算保下她这条命,可皇后的位置八成也是留不下来的。
算计了十多年,末了末了,失了体面、失了夫君、失了地位,她可悲的可叹的一辈子,又还剩下了什么呢?
朱宜修失魂落魄的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昭阳殿走去。
看到这里,安七就关了水镜,对系统说:【你可以继续监视她,我去找玄凌了。】
系统咬着手帕,点点头,甚至没空说话。
安七:【……】fine。
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颐宁宫里,竹息正在忧心忡忡的问:“太后,这件事咱们就不管了么?”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有些疲惫,道:“她不肯说,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耽搁时间。能让她慌成这样,只怕事情小不了。既然是紧急的事,这时间就越发耽搁不得,你快去问清楚,哀家才能想对策。”
竹息也轻轻的叹了口气,让人照顾好太后,领命去了。
要她看来,太后对皇后实在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皇后却能这么打击太后,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但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奴才,就算资历深,她也仍然是一个奴才,去做主子让她做的事,就够了。
而安七则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端端正正的等在了勤政殿门前。
好在玄凌的小会就快要结束了,便让安七进去了。
玄凌头疼的揉揉眉心,看了一眼安七,道:“这时候怎么守在这里?有什么急事吗?”
安七严肃的点头,道:“兹事体大,臣妾不敢擅断,只好来请皇上。”
玄凌嗤了一声:“后宫能有什么事?”说着敲了敲桌上的战报,道:“能有前阵的更恼人?”
安七微一沉吟,道:“恐怕还真比前阵重要,事关纯元皇后和小皇子,还请皇上过目。”
玄凌一下子愣住了,甚至他感觉嗓子都被黏住了一样,干涩的问:“谁?”
安七双手递上“曹琴默的信”,道:“这是在曹婕妤生前的住所找到的,是她的笔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出来的,应该是她生前留下的,还请皇上过目。”
事关纯元,玄凌就很难再保持冷静。他直接绕过大型办公桌走下来,劈手夺过那封信,匆匆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越发凝重,不得不又重头细看了一遍。
眼看着玄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安七适时的说:“臣妾也十分惊讶,所以才来请示皇上,未免事情有误,要不要先压了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婢询问再说?”
玄凌抓着纸的手越来越用力,可以想见他心里是如何的激荡。
最后他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一班的闭了眼,道:“那时候……纯元最喜欢,最喜欢和那盏杏仁茶……朕以为,姐妹情深!”
安七安慰道:“皇上先别着急,因为事出突然,臣妾还来不及做任何安排,甚至这方子上说的原因都还没找太医问过,所以还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
玄凌是不信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曹琴默生前与皇后有什么冤什么仇,能让她死后还要留一封告发的信?
玄凌艰难的说:“一头去查,一头找几个太医来吧。”
有了玄凌的命令,安七再去凤仪宫抓四季丫头和江福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