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夕阳的暖光爬上书房的窗子。孟奎山解下腰间雁翎刀，将薛家供状在紫檀案上摊开，看了一会儿，忽听长随阿大在门口出声，说大少爷来了。
他合上证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迈步走了进来。
"父亲。" 云卿走进门来，合身的青色锦衣更显身姿挺拔，气质突出。
他微微一愣，眼中划过几分惊喜。
“云卿啊，快坐。”他温和地说。
云卿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扫到桌上的证供，不动声色。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孟奎山温声问道。
“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父亲，是太忙了吗？”云卿睁着温良的双眼，莫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氏的清晨。
“是啊。”孟奎山叹了口气，他这几日忙于薛家的事，整日宿在靖安卫中，如今才有时间回来。
“最近京中不太平，你若是无事，便少出门也好。”孟奎山说。
云卿点点头，“确实，我昨日看到京中到处张贴一家人的罪状，是与这件事有关吗？”
“你也听说了？”
“这件事在京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府中的下人都在议论。”云卿说。
“哦？他们在议论什么？”
“大家都说，薛家为富不仁，害死柳家人，不得好死。“云卿简短地说了几句，又问：“父亲，我听说薛家人已经被欸靖安卫抓了，他们说地可是真的？那薛仁真的杀了柳家人，还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孟奎山迟疑道：“这件事还在调查，不能现在就下结论。”
“还在调查？”云卿眼中划过一抹异色，“难道在街上张贴的状纸说的都是假的？”
“那只是绑匪的诡计，有可能事栽赃陷害，在没有问出结果之前，不能武断地认为他们是有罪的。”孟奎山说道，又嘱咐他，“你现在是伯父的少爷，不能像市井之人那样只看表面，一切要以朝廷的最终调查结果为准。”
云卿却继续问道：“那朝廷一定会查出真相，不会包庇他们吗？”
“自然不会。别的不好说，但是靖安卫我还是清楚的。”孟奎山自豪地说，“靖安卫不害怕任何权贵势力，所以才能在这京城之中，为陛下肃清隐患，维护朝堂的清明与京城的安稳。我们办案只讲证据，只遵律法，绝不会因为对方身份显贵就网开一面。”
云卿微微颔首，“原来如此，父亲能不能给我讲讲靖安卫？”
孟奎山闻言，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指尖拂过雁翎刀，刀身映出他沉毅的面容："靖安卫是玄德七年设立的陛下亲军指挥使司。特许不经三法司，可持驾帖拘捕三品以下官员。"
云卿看着雁翎刀，忽然问：“父亲真的能查清所有的贪官奸佞吗？”
他的眸子看起来竟然纯净得如碧蓝的青天。
“这……”孟奎山无法回答，这世上贪官奸佞何其多，杀了一个，还有十人，杀了十个，还有百个，这天下之大，藏着无数个贪官奸佞，他们的刀杀不完。
何况，靖安卫的本质是陛下的刀，杀谁不杀谁，都由陛下定夺。他们并不是除暴安良的侠客。哪怕对方是清官，只要陛下说要杀，他们就得杀。
但这些话，他却不能跟儿子说，至少不能现在就说。
他想了想，说道：“官场之事，错综复杂，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现在的你可能还不懂，回头我多带你去见见世面，你也就懂了。”
“是。”云卿微微一笑。
孟奎山喝了一口茶，又听他说：“父亲，我还听说，薛家背后其实还有人。”
他差点把茶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直直地看着他，“这种话，你听谁说的？”
“我在路上时，听一个路人说的。”云卿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云卿，有些话听听说好，不能乱说。你如今是伯府中人，所言所行都与府中有密切关系，哪怕你是无心，他人也会觉得是我们府中的意思，就会随意揣度，所以千万不可轻易对他人言。”
“是，孩儿定会时刻警醒自己。不过如今只有父亲与我两人，父亲可否为我解惑？”云卿温声问道。
“薛家人刚刚抓捕，如今还在调查，暂时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孟奎山顿了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但是看到儿子那求知若渴的眼神，忽然间就有一种为人父的责任感。父亲，就是要好好教导孩子啊。
他府中虽然有三个孩子，但没有一个与他亲近的。长宇自不必说，整日只会逃学玩闹，每次见了，他都会训他一顿，他自然不会与自己亲近。剩下两个都是女儿，他也不懂如何与她们相处。如今大儿子回来，还主动向他求教，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他轻咳了一声，喝了茶，说道：“你刚来，对京城的世家怕是还不了解，薛家那种家庭既无功勋，也无高官，虽然其父曾经当过四品官员，但在京城根本不入流。这样的背景，他们敢做下如此严重的罪行，其背后怕是有些依仗。”
他只能说到此为止，剩下的他不能说。但云卿当然也明白，他更关心的是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这一次能把背后之人也抓起来吧？”
“自然，只要调查清楚，必然能将犯人绳之以法。”孟奎山坚定地说。
云卿眨了眨眼，又问道：“对了，我还听说薛仁被绑架了，那绑匪被抓住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嗯，必须要抓住他吗？如果薛家真的做了那么多该死的事，那个绑匪不是在除暴安良吗？”云卿问得天真无邪。
孟奎山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耐心解释道：“话虽如此，可这世间的规矩和律法是不能轻易被破坏的。那绑匪纵然是觉得薛家罪有应得，可他也不能私自采取绑架这种手段。若人人都效仿他，不通过律法程序就随意处置他人，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
“可薛家坏事做尽，却一直逍遥法外，这不是更让人气愤吗？”云卿又说。
孟奎山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不公之事，律法也并非尽善尽美。但我们身为朝廷臣子，就是要尽力去维护律法的尊严，不断完善它。靖安卫全力追捕绑匪，并不是要维护薛家，而是要维护整个京城乃至天下的秩序。只有让一切都在律法的框架内运行，才能真正实现公平正义。”
云卿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靖安卫在抓住绑匪的同时，也能尽快查明薛家的罪行，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柳家满门含冤，实在是太可怜了。”
孟奎山点点头，神色凝重，“你放心，靖安卫一定会彻查到底，给柳家一个交代。”
“那我拭目以待。”云卿微笑道。
“对了，云卿。你可还记得李长庚？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云卿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着锦袍、笑容爽朗的少年形象，“孩儿有些印象，记得小时候与他相处颇为愉快。”
孟奎山点了点头，“李长庚这孩子，十分正直，能力也强悍。将来必成大器。他听说你回来之后，还说要来见你。你们若能交好，对你自身的发展大有裨益。”
“他现在是什么官职？”
“他现在也在靖安卫中，在我的手下做事。”
“原来如此。那我也很想见见他。”
“好，他日我让他来府里做客。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跟我去祖母院里吃晚饭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