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见李长庚为自己说情,柳婉娘也答应放过他,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他思考如何逃走,柳婉娘却走到他面前,冷笑一声,“薛仁,你不会以为留你一条命,你就没事了吧?你可知道有一种刑罚,叫‘活剐’——”
薛仁瞳孔骤缩。
柳婉娘手中的短刃沿着他下巴划向脖颈,在皮肤上猛地划下,一片肉被割了下来,他痛得大声惨叫。
但这一次,另外两个人都没有理会他。
“李大人,我送你回去吧。”云卿说。
李长庚看了一眼薛仁,点了点头,“好。”
两人离开房间。
“李大人,李大人你不能不管我啊!”薛仁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外面一片寂静,月光也变得暗淡,时间已至后半夜,林中传来猫头鹰的怪异叫声。李长庚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片山林之中,夜晚湿凉,雾气渐渐升起。
“你是柳氏的恩人?”李长庚问道。
“我是救过她,当时她正在被人追杀。”云卿一边走,一边回答。
“之前也是你绑架了薛仁?”李长庚又问。
“不错。”云卿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一直很好奇,当时你是怎么拿到那五万两黄金的?”
云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是我的秘密,恕我不能透露。”
李长庚并没有放弃,开始了自己的推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把黄金挂在哪条船上的吧?等到了桥下时,早已有人等在那里,当船游过去的时候,水下的人就把黄金取下来。而船依旧按照之前的路径离开,下面的人却已经从另一旁走了。”
云卿看了他一眼,但依旧保持沉默。
李长庚继续说道:“而且,我还注意到,那天的风向和水流都十分有利于这样的行动。你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云卿依旧不语。
李长庚的目光转向远处,似乎在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当时在桥上阻挡薛家人的那些人,也是你的人吧?我后来调查过,他承认他收了别人的钱,让他挡住薛家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云卿问。
“因为那日,我一直跟在薛家人后面。”李长庚说:“当时我怀疑他们有所隐瞒,便一直让人盯着,没想到还真让我发现了端倪。”
“你可真是忠于职守。”云卿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夸奖。
“职责所在。”李长庚抱着胳膊,“我是在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的功夫不俗,在江湖上应该有些名气才对。”
“我只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
李长庚看着他。云卿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杀气,也警惕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李长庚的招式刚猛,每一拳都带着破风之势,直逼云卿咽喉、心口。
云卿则灵活如猿,身形辗转腾挪,双手如钩,攻击李长庚的关节。
分筋错骨手。
李长庚心中一惊,这种狠辣的功夫,稍有不慎,便会关节错位、筋骨尽断。
云卿的双手如鬼魅般探出,直取李长庚的腕关节。李长庚迅速抽手回护,却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手腕差点被扭断。
他侧身急退,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云卿胸口。云卿不闪不避,双掌一合夹住李长庚的脚腕,猛地一拧。李长庚重心不稳,单膝跪地,趁势挥出一记肘击,直捣云卿腹部。
云卿松手后滑,站在黑暗阴影之中,冷声道:“李大人,还要继续吗?”
李长庚握住左手腕,倒吸着冷气,“你这样的功夫,不像是无名之辈。”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脸上带着人皮面具?”
“李大人果然很聪明。“云卿都有些佩服他了。
“你不是京城人。”李长庚继续说:“你说的虽然是官话,但是京城人说话有特别的语调,你是外地来的吧?若是京城人,你这样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又猜对了。”云卿语气里莫名有一种笑意。
“你为什么要帮柳氏?只是因为同情吗?”李长庚又问,不等云卿回答,“还是,你是为了钱财?”
云卿含笑,“不错,柳氏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十万两黄金。这笔钱,足够买长公主的命了。”
“那可是长公主!李长庚拧紧了眉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身份尊贵,身边高手如云,还有皇帝的庇护,岂是能用钱轻易买命的?你以为有了十万两黄金,就能手到擒来?”
云卿微微挑眉,“李大人,你也太小瞧钱的力量了。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价,不怕找不到不怕死的人。长公主再厉害,也有疏忽的时候,只要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她便插翅难逃。”
“你这是在冒险,而且是毫无意义的冒险!” 李长庚有些激动,“我们有证据,有薛仁的口供,只要将这些呈给圣上,让圣上看到长公主的罪行,自然会有律法来制裁她,何必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云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李大人,你太天真了。圣上真的会为了柳家,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去动自己的亲姐姐吗?长公主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圣上就算想动她,也得权衡再三。到最后,说不定又是一场不了了之的闹剧。”
“那也不能用私刑!” 李长庚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我们是朝廷的官员,应该维护律法的尊严,而不是用这种违法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云卿摇了摇头,双手抱胸,“李大人,我敬重你对律法的执着,但在这乱世之中,律法有时候是无力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手段,只有让长公主血债血偿,我才能心安。至于你,若想通过律法来解决问题,那就去做吧,我不会阻拦你。但你也别想阻拦我。”
李长庚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你有这样的身手,完全可以为朝廷效力,揪出那些揪出那些祸乱朝纲的奸佞之臣,何必在这江湖中打打杀杀,行那以暴制暴之事?若你能弃暗投明,和我一起,定能让这世道清明几分。”
云卿脸上的人皮面具古板无波,眼中却满是不屑,“李大人,你不是不明白,如今的朝廷早已是千疮百孔,腐败丛生。长公主这样的权贵为所欲为,民间早已沦为地狱。我为朝廷效力,到头来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替他们铲除异己罢了,谈何让世道清明?”
李长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云卿所言句句属实,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即便朝廷有诸多弊病,可我们也不能放弃希望。只要我们坚守本心,一步一步来,总会有改变的那一天。你若加入,凭借你的能力,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云卿嗤笑一声,“我只想看到长公主这种害人的权贵血债血偿,至于什么大事业,与我何干?李大人,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律法纲常,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世上,只有实力和仇恨才能让人真正有所作为。”
李长庚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这个人性格偏激,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劝服他的。
云卿突然如鬼魅般欺近,李长庚甚至没听见脚步声,冰凉的手指已经扣住他脱臼的左手腕,那力道精准得可怕。他僵在原地,却没有动。
对方没有杀意,却比杀意更让人心惊。
他敢如此靠近自己,是信任他,还是信任自己的实力?
这样的距离下,如果他出手……
算了吧,他敢靠近他,就说明他绝对相信自己伤害不了他。
李长庚有些挫败。
自小,他就被认为是学武奇才,三岁便拜了名师,七岁考中武状元,如今在京中几乎无敌手。
所以,他一直是骄傲的。
他一直以为这双手握住的雁翎刀,能劈开天下不平事;这一身功夫,足以荡尽世间奸邪。
可此刻,面前这个正邪不明之人,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云卿的掌心突然发力,李长庚腕部骨节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恢复原位。李长庚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云卿忽然笑了,“李大人若真想抓我,下次动手就别留余地。不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抓不住我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了他,“这个药,比你的药好。”
李长庚接过来,有些怔仲。
云卿又说:“李大人。我的路,我自己清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你非要阻拦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李长庚一人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黑暗,心中满是惆怅。
月光惨白,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影子,宛如他此刻破碎的思绪。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嘶哑而凄厉,像是在嘲笑这世间的荒唐。
李长庚忽然想起卷宗里那些未结的案子,想起柳婉娘脸上狰狞的疤痕。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夜,更深了。
038 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