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他得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无论他吃不吃这颗究竟涅槃,他都不可能放北冥缜解脱。
他这般疯狂扭曲的爱意,换成恨意,他会对北冥缜做的事情,居然是完全一样的。
爱着他,就拼命让他活着,哪怕只被他多爱一瞬。
恨着他,就拼命让他活着,哪怕只让他多苦一瞬。
他的爱与恨,在北冥缜身上,一体两面,永不超脱。
他的所有爱恨情感,都属于北冥缜,从来。
北冥缜倏忽沉入水中,他雪白如同银纱一般的尾鳍在暗夜之中宛若一泓月光,他游到北冥异身边,长长的雪尾眷恋地卷上了北冥异的脚踝。
北冥异疼得绷紧肌肉,却依然微笑着,问他还要不要再游一阵?
北冥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诚实地道:“想和异儿多待一会儿。”
日间阳气太重,他的身体受不得,只有入夜之后,服了北冥异的丹药才能醒转,虽然灵泉让他舒服许多,但他知道这池让活尸惬意的水必然会危害北冥异的健康,他又想和北冥异多待一阵,便让北冥异把自己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两人重回了寝殿,北冥异把他放到床上,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他尾鳍,轻轻嗔了一句你尾巴都沾了浮萍,鲛人伏在软枕上,小小笑了一声,对北冥异说,异儿,你亲亲我。
北冥异跪在地上,轻轻吻了一下鲛人薄纱一般的尾鳍,雪白齿尖衔去他尾上一小片飘萍。
他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上去,嘴唇掠过他腹上伤口,最后在他掌心落下一个虔诚而柔软的亲吻——他吻他的爱人,如吻一簇雪白而摇曳的火,疼痛而快活。
北冥缜摸索着伸手揽住他颈项,轻轻吻他的唇角,叹息一般道:‘异儿,我若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
北冥缜没法说话,他清润声音直接在北冥异灵台震动,鳞王侧了侧头,端丽容颜上露出一个天真柔软的微笑,他轻描淡写地道:“我和你一起死。”
他抚摸北冥缜的面孔,满意地感受着手指传来的剧痛,他想,再多疼一点罢,这是阿缜给的,越多越好。
他说,阿缜,你若不在了,我就抱着你,咱们一起去填鲲王架,我不会松开你的手,只是你要在黄泉路上多等等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撒娇一般蹭了过去,柔声道,“异儿怕黑又怕冷,只有牵了阿缜的手才安心。”
北冥缜笑起来,他摸索着拍了拍北冥异的头,然后就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揽在怀里,北冥异面孔贴着鲛人胸口,疼得不堪,他却偏要左右蹭蹭,让自己贴的更紧,疼得更凶。
他听到北冥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的兄长对他说,不会的,异儿,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北冥异闭上了眼睛。
他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他说,阿缜,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为你做。
北冥异想,你若要死,我就陪你死,你若要还留在这世间,我就陪你生入无间。
两人就这么细细说着话,渡过这又短又长的春日良夜。
太阳升起,丹药的效力耗尽,北冥缜慢慢沉睡,两人接触的地方也不复疼痛,他怀中会说话、会对他笑、会抚摸他面孔的北冥缜重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便是北冥异这一千年来,普普通通的一日。
日月升盈,究竟涅槃。